一場晚宴總算在有驚無險中結束。


    林依偎依在秦水寒身旁,聽著馬車緩緩壓過雪地的聲音,說不清道不明此刻的心情。


    生活總不會如此平淡。


    “水寒,陛下不喜歡我。”


    秦水寒抿了抿唇,他也不知道為何父皇不喜歡依依。


    “是我迎娶你,和父皇無關。”


    林依有些訝異,覺得他們此時像極了私奔的小情侶。


    可是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都不會有——”


    林依愣愣地看向秦水寒,即使馬車內光線微弱,她也看得出他眼中的憤怒。


    秦水寒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依依,我們會幸福的。大殿上真是委屈你了,我一定給你一個浩大的成親儀式。”


    他沒想到,林依會在眾人麵前,不顧自己的名節,宣告他們已有夫妻之實。


    林依輕輕嗯了一聲,把腦袋靠在他的手臂上。


    大殿上的發言也是憤怒至極。


    不過關於名節之事,她並沒看得很重,反正說的都是事實。


    隻是想到那個秦明帝,真恨不得把他敲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古代的束縛真令她窒息。


    “人家說的本來就是事實…”


    秦水寒微微一笑,一掃眼中的憂鬱。


    對,她就是自己的王妃,曾經、現在和未來,都是自己的王妃。


    皇宮偏殿,有兩隊人馬守衛。


    秦國的錦衣侍衛昂首挺胸的職守在殿外。


    東陵的護衛到底受不了京城的氣候,躲在室內烤火。


    雖然東陵的雪比京城的大,但是他們的雪更加幹燥,即使過去一個月依舊可以保持蓬鬆,不像這裏的雪逐漸變成了冰晶。


    這是招待使者的場所。


    殿內,祁玨睜著眼,躺在床塌上不願起來。


    想到昨日的晚宴,他依舊覺得一陣心寒。


    那個秦明帝竟然要納明珍為妃。


    明珍才十八歲啊。


    秦國的宮鬥隻會更甚東陵,她隻身一人在這重垣迭鎖之中,能安全嗎?


    那秦明帝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好人,明明伊小姐和寒王兩情相悅,秦明帝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問他們要不要帶伊木走!


    祁玨翻了個身,他自是求之不得。


    隻是一想到林依,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寒王那緊張憤怒的臉。


    身姿挺拔,像是傲雪的青鬆,又像是冬夜的孤月,絲毫沒有退讓的樣子。


    要不是那麽多人求情,估計都能目睹他們父子反目成仇的一幕。


    他又翻了個身,腦海中浮現出林依和秦明帝對峙的那幕。


    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女人,無所畏懼一身鐵骨,連秦國的皇帝都敢頂撞。


    祁玨又歎了口氣,伊木和寒王還真的很相配。


    這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門外傳來穩健的腳步聲,不用猜,肯定是祁仁吉。


    祁仁吉推開門就劈頭問道:“你要躺到什麽時辰?”


    他知道祁玨不滿自己把明珍嫁給秦明帝,但是為了東陵的穩定,一個公主又算得上什麽。


    不過那秦明帝的確是個狠人,方才召見自己,不僅下令立馬把明珍送過去,還又一次問東陵是否願意把伊木帶走。


    祁仁吉坐到床榻邊推了推祁玨的肩膀。


    “給你帶個消息,保準你會高興。剛才秦明帝召見,問我們要不要帶走伊木。雖然不知道秦國這個皇帝是什麽意思,不過看上去他非常不喜歡那個女子。你怎麽看?”


    一聽這話,祁玨掀開被子,咕嚕起身坐了起來。


    “仁吉,秦明帝是什麽意思?他不待見伊小姐,我可喜歡她呢。”


    祁仁吉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如此反應,無奈地搖了搖頭。


    “都已經是那個寒王的女人了,你也不介意?”


    祁玨搖了搖頭。


    “我喜歡她,絲毫不介意。”


    “腦子被牛頂了。秦明帝就想用這麽個女子打發我們,我還真咽不下這口氣。不過看昨日那個寒王的樣子,搶了他的的女人,這對父子應該會上演一場精彩的戲碼。”


    祁仁吉冷哼一聲,他打探到秦明帝昨日又臨幸了一名年輕的秀女,真不明白這個年紀的皇帝,精力竟然還能如此充沛。


    不過要是明珍能誕下秦明帝的一兒半女,東陵和秦國的關係勢必會更加穩固。


    “午時我會送明珍去秦明帝的寢宮,到時候就回複他,我們東陵願意收下那個伊木。你可滿意?”


    祁玨哀歎一聲,為了明珍。


    但又靦腆一笑,為了伊木。


    看著祁玨眼角掩藏不住的笑意,祁仁吉歎了口氣。


    雖然他對女人沒有感情,但對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跟班,還是願意為他花些心思。


    寒王府。


    林依靜靜地站在兩棵桂花樹前。


    樹枝越來越禿,僅存的葉片也變得焦黃,這可是秦水寒千裏迢迢從杭州運來的桂花樹,怎麽能這樣被凍死!


    碧月領著一位年輕男子走了過來。


    “王妃,園丁終於找到了!”


    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樹,但幾日前林依就問管家有沒有熟悉江南林木的園丁。


    找了好久,今日終於找到一位沒有返回南方過年的園丁。


    林依看到男子背了一個大包袱,身後的侍衛還幫他拎了兩個袋子。


    園丁也不懂行禮,看了一眼桂樹,就埋頭打開包裹和袋子。


    隻見包裹和袋子內塞滿了麻布和稻草。


    雖然林依不懂園藝,但看到園丁一副得心應手的樣子,終於舒展了眉頭。


    “這兩棵樹能活嗎?”


    園丁抬頭看了林依一眼,立馬低下頭,對於這樣的王孫貴胄,他們是不敢多看一眼的。


    “請、請王妃放心。”


    園丁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從來沒有去過王府,拜訪過最大的官也是跟著師傅去過一位少府大人的官邸。


    “這、這兩棵桂樹,分別是天香台閣和沉香桂,都是上好的品種。稍作護理便可以熬過這個冬季。”


    林依見他十分緊張的樣子,便說了聲謝謝就離開了。


    見她離開,園丁舒了口氣。


    他嫻熟地給桂花樹圍上了幾層保暖的麻布,還裹了很多稻草和麥稈。


    沒一會,兩棵全副武裝的桂花樹便完成好了。


    園丁任務完成,便立馬被侍衛帶離了院子。


    看著漫天飄零的大雪,林依搓了搓手,跑到桂樹前。


    經過園丁的一番打理,這兩棵桂花樹肯定可以扛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碧月舉著大油傘,不讓雪花落到林依身上。


    “碧月,你看這雪景多美!”


    林依伸出手,試圖接住雪花。


    此時冷芳也舉著一把大油傘走了過來。


    “王妃,主子說不能讓您受涼。”


    林依嘿嘿一笑,蹲下身子掬了一把雪向兩人灑去。


    “動起來就不會受涼了!來,我們來打雪仗。”


    碧月和冷芳微微一愣,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情況。


    林依把裘衣掛到樹上,摩拳擦掌,下了下腰。


    碧月和冷芳默默對視一眼,收起大油傘,準備放水。


    林依笑靨如花。


    可以打雪仗啦!


    她有模有樣地滾起一個雪球,剛準備丟出去,就見吳管家帶著個鬥笠,踩著雪一步一腳印地走來。


    “王妃,景蘭大監傳話,說聖上有旨,宣您立馬進宮看診。”


    “現在?”


    “王妃,景蘭大監已在大廳等候……”


    “……”


    林依皺起了眉頭,才第二天就要考察自己的醫術。


    這個秦明帝!


    她丟下手中的雪球,拿起掛在樹上的裘衣,在心裏問候了秦明帝幾遍。


    “吳管家,你讓景蘭大監稍等,我準備一下行醫用具就出發。”


    林依回房,拿起熟悉的行醫袋。


    銀針和針筒都是一副原封不動的樣子,可惜手術刀還是丟了。


    她沉思了片刻,手術刀會不會還在平善村呢?


    不過就算有手術刀也沒有用,自己可以拿刀對人嗎?


    在別人眼中,這算不算武器呢?


    她又拿了幾瓶常用藥,塞入了行醫袋。


    沒有秦水寒的陪伴,的確讓她感到一絲不安。


    但這可是聖上召見,沒時間讓她墨跡。


    “碧月,冷芳,你們就在院裏休息吧,今日還蠻冷的。”


    兩人看了林依一眼,知道聖上召見她們也進不了正殿,也就點了點頭。


    林依垂了垂眼眸,便跟著景蘭趕往皇宮。


    馬車內。


    林依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幾眼景蘭,不過半年多未見而已,能有什麽變化呢!


    她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道:“景蘭大監,不知今日的病人什麽症狀?”


    景蘭抬了抬眸,看了一眼林依。


    “這個,伊小姐去了便知。”


    林依咬了咬唇,她知道這個沉默寡言的景蘭心如明鏡,並不是什麽壞人。


    隻是宮中禦醫都不能醫治的病人,想來也不會是小病,最好能事先知道一些情報。


    但是景蘭卻什麽也沒告訴自己。


    林依低頭沉思了起來,她努力回想書本裏醫學基礎。


    萬變不離其宗!


    隻要自己沉著應對,再難的疾病都不會留下遺憾。


    看林依聚精會神的樣子,景蘭心裏一沉,這副認真的神情讓他想起了過世的寒王妃。


    他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麵的林依。


    是位有心的女子,昨日的晚宴更是桀驁不馴。


    可惜這樣的性子注定惹怒了聖上,此番入宮便不能再回寒王府了。


    他垂下眼眸,摸了摸手中的拂塵。


    對於眼前的女子,景蘭的情緒十分複雜,他希望秦水寒可以被立為儲君。


    但昨晚的表現,的確讓人失望。


    景蘭回想起昨日秦明帝坐上步輦的那一刻。


    開口便說徹查伊木。


    隻是直至今日午時,也查不到伊木的身份。


    京城沒有伊木的情報,杭州及其周邊更是沒有伊氏的官員。


    說什麽行醫世家,簡直就是彌天大謊。


    秦明帝自然不允許這般身分不明的人接近寒兒,便火速做出了指示。


    景蘭奉旨行事,隻是眼前的女子真是可疑之人嗎?


    林依自然不知道進宮迎接她的將會是什麽,她還在回憶人體的腦部神經分布。


    太難了。


    但是就算全部背出,也不能開顱做手術啊。


    兩人一路相對無言。


    景蘭突然希望這雪再下得大一些,就讓馬車再慢些,帶這位小姐感受一下最後的京城風光。


    林依完全沒有意識到此行的風險,她摸了摸行醫袋,琢磨著回府讓秦水寒幫她打造把手術刀。


    馬車終於行駛到了皇宮。


    守衛一看是景蘭的馬車,過來詢問一聲便立馬放行。


    林依跟著景蘭來到了一處寢宮,抬頭看到“怡軒宮”三個字,心裏一陣猶豫。


    宮殿沒有她想象的大,但的確是一副固若金湯的堅毅感。


    到了門口,景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守在門口,沒有跨入寢宮。


    林依皺了皺眉,十分迷惑。


    怎麽讓自己一個人進去呢,也不怕自己是刺客?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行醫袋,自己不過一個大夫,也不是可疑之人。


    不過剛一進門,林依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甜味。


    不待她反應,景蘭又關上了門。


    原來屋子內也站著有兩位太監,還有幾位宮女和嬤嬤。


    太監站在不遠處的龍榻前。


    宮女退在一旁,嬤嬤更像是待命的大力水手。


    林依縮了縮脖子,這陣勢實在令人費解。


    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龍榻上傳來陣陣嬌喘聲,床幔內滿是旖旎的人影。


    林依美眸圓瞪,她不知道是該懷疑自己的眼睛,還是懷疑自己的耳朵。


    抑或是自己的腦子?


    這是多麽令人無語的一幕!


    兩位太監低頭不語,仿佛木頭人一般。


    林依呆立在原地,說好的病人呢?


    不過殿內甜甜的味道令她警覺。


    她把目光落到龍榻兩邊的香爐上。


    透過香爐的鏤空花紋,林依看到裏麵是灰白色的塊狀物體。


    林依不由自主地伸了伸脖子。


    她閉上眼,無視床榻上傳來的不雅之音,吸了吸鼻子。


    果然香味是從龍榻周圍傳來。


    頓時,林依得出了結論。


    香爐內是龍涎香,不過秦明帝願意透支他的身體,完全和自己無關。


    林依雙手負到身後,臉不紅心不跳地站在一旁。


    要是能把這一段拍攝下來,這個皇帝可真是名垂青史。


    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隻是林依不明白,不是讓自己來看病嘛,為何要在這裏被迫欣賞這不堪入目的一幕?


    一旁的太監習以為常,這些女子原本也是要他們這些人負責處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不過今日的東陵明珍公主的確不同於中原女子,似乎把陛下伺候得異常興奮。


    不知過了過久,林依把中醫中診的要點也默背了一遍。


    龍榻上終於傳來了聲音。


    “伺候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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