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


    林依一如既往地睡到正午,隻是這幾日她睡得沒那麽踏實。


    生日那天後,水寒又忙得不見人影,她隻知道半夜肯定會過來。


    隻是這歲末年初,會發生什麽呢?


    林依的耳邊似乎傳來隱隱的鞭炮聲。


    她骨碌一下翻下床塌,穿著羅衫便迫不及待地推開窗戶。


    果真有陣陣鞭炮聲!


    林依高興得彎起了嘴角,可惜立馬被一陣刺骨的寒風涼到心窩。


    “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乖乖披上裘衣,望著皚皚白雪。


    好在雪終於停了,可惜今天是除夕夜,水寒又不能早些回來了。


    來到古代兩次,一直沒見過春天和夏天,都是冰冷的記憶。


    大雪雖美,但到底太冷,不把自己裹成粽子都出不了門。


    林依歎了口氣,心中感到有絲枯燥乏味,畢竟今日是團圓日,不能和水寒一起總覺得有些遺憾。


    不過她知道秦水寒早起練功後,又回床塌抱了自己一會才趕往宮中,臨走前還不忘在自己臉上吧唧幾下。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笑得一臉甜蜜。


    今天是除夕,給水寒準備一份怎麽樣的新年禮物好呢?


    林依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準備什麽好。


    他什麽都不缺。


    不過目前的林依也沒有任何進賬,去年還有葉子銘的火鍋分紅,今年卻什麽也沒有。


    林依嘟了嘟嘴,覺得有些不甘。


    她坐在案桌前,支著腦袋思考明年的計劃。


    但想來思去,除了先把玻璃問題給解決了,似乎其他都是未知數。


    吱——


    碧月和冷芳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林依有些意外,沒想到是她們,一般布菜這種生活瑣事都是彩雲和鈴蘭伺候。


    “怎麽是你們啊,彩雲和鈴蘭呢?”


    “她們兩很早就向管家告假,回去和家人團聚了。”


    碧月把食物取了出來。


    林依喝了口茶,準備幹飯。


    “冷芳,今日你不和家人團聚嗎?”


    冷芳微微一愣,她是貼身護衛,主子不在時更加不可離開王妃半步,哪有節假日之說。


    “啟稟王妃,奴婢奉命保護王妃,不得有絲毫閃失。”


    林依心裏歎了口氣,真是委屈她們這些侍衛了。


    她聽說詩樺生了個千金,很想去拜訪,雖然不能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就算是以伊木的名義,相信也能和她成為好閨蜜。


    不過自己出門一趟真不容易,她不想如此興師動眾,還是躲在這景涵閣吧。


    “冷芳,你不必多慮,有碧月陪著不會有事。”


    冷芳看了碧月一眼,自己何德何能,為何王妃頗有些偏心自己?


    不過沒等她細想,林依塞了個肉丸子,嗚嗚地調侃道:“等王爺回來了,碧月就和玄侍衛去花前月下吧。”


    “王妃!”


    碧月倏地紅起了臉,她不明白為何新王妃會看出自己和玄風的關係,難不成是主子和王妃說的?


    但她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主子絕對不可能八卦!


    而且主子和玄風這幾日都很忙。


    見兩人一副蠢萌的樣子,林依又笑道:“冷芳,在這京城,你可有什麽親人朋友?我今日也不出府,就放你一日假,好好休息吧。”


    冷芳沒想到林依如此敏銳和體貼,竟然還看出碧姐姐和玄大哥的關係。


    不過想到弟弟,還真的想去見他一麵。


    “奴婢有一弟弟,不知今日可否見到他。”


    林依有些奇怪,既然是家人,難道不知道他在哪裏嗎?


    “令弟可在這京城?”


    冷芳微微一笑。


    “舍弟在風影閣做事,前一陣子事務繁忙,不知有沒有忙好。”


    林依磕了磕腦袋,原來她們姐弟倆都在給水寒打工。


    “那你捎信讓令弟有空來府上便是。水寒說今晚府上也放煙火哦。”


    冷芳搖了搖頭。


    “舍弟腿腳不便,多謝王妃好意。”


    腿腳不便?


    林依收起了笑容,一臉擔憂地問道:“令弟的傷勢要緊嗎?我會醫術,需要我去看一下嗎?”


    冷芳勾了勾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王妃真是位心善之人,可惜自己的弟弟並不是受傷而是殘疾。


    “多謝王妃體恤。舍弟的腳筋從小被人挑斷落下了殘疾。”


    林依瞪大了眼睛,抽了抽嘴角不知說什麽好。


    見她一副尷尬的樣子,冷芳也不瞞她,繼續說道:“奴婢小時候家人慘遭滅門,隻有自己和弟弟被寒王所救,可惜弟弟不幸被惡人挑斷了腳筋。”


    林依咽了一口唾沫,沒想到竟有如此悲慘的遭遇!


    她不由地和碧月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心疼。


    此時碧月又想起玄風告訴自己的話。


    那次和冷芳比試輸了之後,她找到玄風問詢冷芳的來曆。


    而玄風隻是淡淡一笑,告訴她冷芳原本不是侍衛而是殺手。


    起初她還不信,現在終於有些明白為何冷芳招招狠戾,都是直取對方要害。


    她習慣殺人,也不怕殺人。


    從這一點看,的確比自己更適合保護主人。


    如果當時是冷芳在林依的身邊,楚心懿肯定不會有半點機會接近林依!


    想到這裏,碧月的神情又黯淡下去。


    她看了看眼前的王妃,雖然新王妃也是個不錯的人,但在她心裏,始終替代不了曾經的林依。


    林依沒有注意到碧月的神情,隻是愧疚地對冷芳說道:“對不起,我不該多問…”


    冷芳笑了笑,她早已釋懷,弟弟能在身邊已是老天最大的恩賜。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終於,林依像是作了非常激烈的思想鬥爭,她悶哼一聲,放下筷子,咬了咬唇開口說道:“冷芳,可否把令弟帶到府上?我想看看他的傷勢程度,不知能否替他接上腳筋。”


    此話一出,猶如五雷轟頂,落在碧月和冷芳的耳中。


    她倆不可思議地看向林依。


    從未聽說過有人可以接上挑斷的腳筋,這不是癡人說夢?


    林依自知她們不信,抿了抿唇,又繼續說道:“我是大夫,不說大話,也不給你希望,看過病人的狀態才能給你最終答複。但是請你相信我,如果可以接上斷裂的腳筋,我一定讓令弟重新站立起來。”


    見林依說得如此真誠,冷芳心中不免動容。


    她決定立馬把弟弟帶到府上,哪怕隻有一絲機會,也一定要試一試。


    她太希望弟弟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站立起來!


    “那奴婢…”


    林依點頭如搗蒜。


    “懂。你快去吧。不過這些話先別告訴令弟,我不想讓他失望,最終要看過才能給你結論。”


    皇宮。


    禦書房外,秦水寒被宣覲見。


    看到秦之若耷拉著腦袋走了出來,他不由一愣,幾日不見竟形容枯槁。


    “二哥。”


    秦之若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他被父皇狠狠訓斥了一通,說自己還不如妹妹十一識大體。


    自從他昨晚收到母後的消息,得知父皇要把十一嫁到東陵,他焦慮得一夜未睡。


    沒想到大早見到妹妹,隻見妹妹平靜地告訴自己她接受父皇的安排。


    她才十五,剛剛及笄,父皇怎麽就能狠心將她遠嫁東陵?


    秦之若可憐巴巴的樣子,如同一隻受傷的動物。


    “五弟…父皇召見,你快進去吧…”


    看他這副德行,秦水寒也知道多半是被父皇罵了。


    他也從秦奕那裏得知父皇要將十一嫁到東陵的消息,還聽說十一不哭不鬧,反而要求和東陵世子祁玨而非王子祁仁吉成親。


    沒想到十一年紀輕輕,看人倒是很準。


    “二哥不用多想,十一妹妹十分聰慧,知道自己的選擇。”


    秦水寒話不多說,點到為止。


    他又整理了一下衣冠,隨即扭頭走向禦書房。


    “兒臣給父皇請安。”


    秦水寒一臉冷厲地站在秦明帝麵前。


    他掃過秦明帝的臉龐。


    臉色微紅,雙頰飽滿,看上去的確容光煥發。


    秦水寒在心中冷笑一聲,夜夜笙歌,倒要看看父皇這個樣子還能持續多久!


    秦明帝悠然地坐在玉椅上,聽他語氣冰冷,知道他還在和自己生氣。


    “朕不會同意你娶伊木。”


    秦水寒緊緊握起拳頭,一聲不吭。


    沒想到父皇的第一句話就給了自己當頭一棒。


    “想知道為何嗎?”


    秦水寒冷冷地盯著他。


    半天,他動了動唇不情願地回道:“兒臣愚昧,不知父皇用意。”


    秦明帝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敢情這是要促膝長談?


    秦水寒皺了皺眉,走到椅子邊坐了下去。


    父子這樣麵對麵的交流還是孩提時代,如今兩人再次麵對麵的坐著,不禁讓他感慨萬千。


    “你可知朕最早想立誰為太子?”


    秦明帝一雙鷹眼冷冷地盯著他。


    不待秦水寒回答,他又接著說道:“不是哲兒而是你。論才學,他不如你,論能力,他也不及你一半,論治國,他更是一竅不通。”


    秦明帝自嘲地笑了笑,又繼續說道:“但是他比你狠!他會不擇手段的除去任何擋道之人。婁黎一倒台,他就廢了婁彩衣。他知道你比他強,不惜一切也要殺你。朕廢他是因為他和外敵私通,並不是因為他想殺你。他知道你的軟肋是林衛夫的庶女,所以聯手楚心懿殺了你的愛妃。你看看他多狠心,這才是一個君王該有的樣子!”


    這番話如同一塊塊巨石,排山倒海般地壓在秦水寒身上。


    原來父皇什麽都知道!


    “朕對伊木沒什麽意見,隻是看到你如此喜歡她,讓朕想起那位庶女剛去世的時候。那時的你如同行屍走肉,眼中無神頹廢不堪,讓朕失望至極!一個女人而已,你這個樣子如何坐擁江山?”


    秦水寒緊閉雙唇,沒想到父皇是因為自己才對依依感到不滿!


    秦明帝微微抬著頭,睨視的眼神帶著傲然和不可一世。


    果然這些子嗣們都沒有傳得自己的衣缽。


    “知道朕為何舍得把十一嫁到東陵嗎?”


    秦水寒直愣愣地盯著他,這點事自己還是看得透的。


    “瓦拉不安分,父皇想換取和東陵的長久安好。”


    這個回答倒是出乎秦明帝的意料。


    若兒看不透,寒兒倒是參透了。


    身為大秦第五代皇帝,在位十七年,也算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但他不甘心做個太平皇帝,他想有生之年拿下瓦拉留名青史。


    “這點,你比若兒強。”


    “二哥當局者迷罷了。”


    兩人都突然陷入了沉默。


    這幾日,秦水寒和秦奕私查京城中出現的瓦拉子民,雖然一直有往來貿易的瓦拉人,但今年絕對比往年多。


    秦明帝卻是聽聞北疆戰士傷亡無數,前日朝廷又收到速報,是一份長長的戰死人員名單。


    因為正值歲末,他便沒有大肆宣揚,反正來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安撫士兵。


    國庫又要收緊了。


    秦明帝歎了口氣。


    “寒兒,如果朕殺了伊木,你會如何?會像殺哲兒那樣殺了朕嗎?”


    秦水寒沒有吭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父皇如何斷定是自己殺了秦哲?


    他當機立斷,從椅子上站起來,跪伏在地。


    “兒臣絕不會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秦明帝闔了闔眼。


    “朕不過是試探你,相信哲兒不是你所殺。”


    秦水寒在心中舒了口氣,沒想到自己也有要用這種小聰明的一日。


    自己的確不會弑父,但並不代表不會弑兄!


    “父皇英明!”


    “起來吧。”


    兩人一個對視,瞬間又回到了剛才的話題。


    “寒兒,伊木不適合你。”


    秦水寒沒有起身,低下頭懇求道:“兒臣懇請父皇放過伊木!”


    “朕可以放過她,但若是那樣,太子之位就不再是你的!”


    “兒臣不要那太子之位。”


    “放肆!”


    秦明帝猛喝一聲,聲音振聾發聵。


    禦書房外的景蘭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不知發生了何事。


    守候在外的龍胄侍衛也把手放在劍柄上,蓄勢待發。


    “出去!”


    景蘭被秦明帝沉聲一喝,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水寒,惴惴然地退了出去。


    “朕給你三日時間,想清楚了再回複朕!退下。”


    秦水寒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良久,他抬起頭問道:“父皇,兒臣心意已決,說什麽都不會放棄伊木。”


    他不顧秦明帝猙獰的表情,繼續說道:“兒臣不會因為一個女子而荒廢公務,相反,因為伊木在身邊,才能讓兒臣更有動力去麵對一切。都說家和萬事興,她給了兒臣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就無畏任何艱險。”


    說完,秦水寒起身告退。


    隻是快到門口時,他又突然回頭問道:“父皇,你可曾愛過母妃?”


    四目相對。


    秦明帝神情複雜,已然沒了剛才的震怒。


    一個女人能帶來如此大的影響?


    家和萬事興?!


    在帝王之家,豈不是個笑話?


    他淡漠地看向秦水寒。


    尹雲菲,寒兒的母妃,自己真的愛過嗎?


    他記得她溫柔的眉眼,那時也希望生生世世和她一起,隻是後來又出現了曹落霞,之後又出現了慕思思。


    每個女子,他都想過天長地久,結果每個女子,都成了過眼雲煙。


    秦水寒從他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剛邁入長廊,景蘭正站在拐角處等他。


    景蘭從懷裏掏出一個行醫袋,遞了過去。


    “寒王殿下,伊木小姐落下的行醫袋。咋家覺得眼熟,似乎和前王妃的袋子一樣。不知是不是咋家記錯了。”


    秦水寒接過行醫袋,藏入了懷中。


    “多謝景蘭大監。伊木醫術高明,不輸林依,而袋內的器具她都會用,本王就轉手送給她了。”


    景蘭微微轉了轉手中的拂塵,覺得有絲不可思議,不過他並沒有糾結此事,而是傳達了一個信息。


    “寒王殿下,今日聖上隻召見了你和若王殿下。”


    說完,他轉身離去。


    秦水寒微微一愣,看來父皇是在自己和二哥兩人中選下一任太子,而剛才景蘭的態度也表明了他會站隊自己這邊。


    他有些不信。


    客觀而言,父皇並不昏庸,隻是最近私生活混亂不堪罷了。


    他深吸一口氣,往前方的暖亭走去。


    在暖亭等候的玄風,立馬上前給他披上了裘衣。


    眼前的雪景宏偉壯觀,秦水寒卻覺得有一種別樣的蕭瑟和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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