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宮,清歡。陰璃教,池夕夕。”


    聽到昆侖一名三十許的美貌女修叫名之後,斯年就慢慢往台上走,他從來不做那些故作瀟灑的舉動,以他的年紀而言,若是過於表現,反倒會被人認為是囂張吧?


    雖然以他的年紀和修為,早已有了囂張的資本。


    昨夜君清明的話讓斯年心中一時酸一時澀,到最後竟是不知所措,倒是君清明說完轉身離開,弄得斯年一晚上糾結難安。


    君清明這樣複雜的人,實則並不是斯年這種心思相對簡單的能從容應對的。


    他本是深沉難懂的性子,隻是披了一張清雅溫然的皮子。


    而斯年則是外表看來冷若冰山,實則還是前世裏和善樂觀的性格。


    在修仙界,無疑是君清明這樣的走得更遠,斯年若不是有遊戲裏開了外掛的“純陽體質”,那些遊戲技能也依舊能使用,恐怕在修真這條路上會走得相當艱難。


    他的心性才是靜鈺說的多“俗氣”,他貪圖溫暖,不夠果決,又非是如君清明一般冷硬的性子,雖然知道修真界的殘酷,也算是殺過人見過血,卻到底還是容易動心動情的。


    君清明的舉動,亂了他的心,而那人自己卻似乎並無變化,這才讓斯年有些猶疑。


    一夜未眠,對於修士而言算不得什麽,是以斯年上台之時,身如勁竹,麵覆寒霜,看來十分精神,一雙眸子清冷如水,寂然無波。


    說來也巧,昨日君清明的對手池蒹葭是陰璃教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高手,今日斯年的對手池夕夕不是旁人,正是池蒹葭的親妹。


    不若池蒹葭的天資出眾,池夕夕的資質卻隻是普通,若非有這樣一個姐姐護著,用各種靈藥養著她,她甚至不可能在十四歲就築基成功。


    台上少年少女一般年紀,少年俊挺出眾,少女麵容嬌美,隻是一人氣勢冷冽,一人卻顯得怯生生的,一看便落了下成。


    這哪能不怯?


    雖同是十四歲,斯年是兩儀境的修士,相當於結丹初期,而池夕夕卻隻是堪堪築基初期,且突破不過一月間,境界尚且不穩,哪裏能和斯年相比?


    這一場的觀眾,也多是看熱鬧罷了。


    斯年蹙著眉,很想直接一個兩儀拍過去,不過,以眼前這少女的脆弱程度,大概不會心都是秒殺的結局啊……


    但現在讓他怎麽辦?


    池夕夕長得與池蒹葭足有七八分相像,雖然年齡尚小,卻無疑將來也是個絕色美女,以她的姿色,若是沒有這樣一位厲害的姐姐,恐怕在這殘酷的修真界想要保全自身都是奢望。


    現與斯年一道站在台上,台下就有不少男修士的目光集聚在她的身上不願意離開。


    不同於池蒹葭的強勢,這時候的池夕夕看上去並不太好,一張小臉楚楚可憐泫然欲泣,斯年都還沒動手她就仿佛嚇得就快要暈過去。


    斯年皺著眉,這樣子幹嘛還要來參加什麽試煉大會?這不是開玩笑嘛!


    看著這樣欲哭不哭的女人,他就感到頭痛,雖然池夕夕年齡尚小,卻也不是小姑娘了,已有了少女窈窕的輪廓,那雙氤氳著水汽的大眼睛盈盈看著他的時候,斯年隻覺得渾身都是一陣發毛。


    他僵硬著好一會兒沒動手,就有嗡嗡嗡的聲音傳到了耳朵裏——


    “……就算年紀小,也懂得憐香惜玉了……”


    “……這池夕夕,不說旁的,這長相……”


    “……可這清歡真人已是結丹了,池夕夕還真是……癡心妄想……”


    尼妹的憐香惜玉!


    斯年冷哼一聲,果斷換了武器一個躡雲前衝——


    池夕夕被他這個舉動嚇得花容失色!


    八丈遠,斯年長劍往後一指,臉色沉凝,左手忽現一輪明亮的瑩白八卦,池夕夕一怔,還未反應過來就覺得五髒六腑一陣悶痛,臉色一白吐出一口血來,不由自主地就往後飛去,雪白的衣衫飄起,輕盈如一隻曼妙的蝶。


    “夕夕!”叫出來的是池蒹葭。


    她飛身接住直接被打出場外的池夕夕,隻見池夕夕睫毛微顫,唇邊一抹淡淡血跡,不禁臉色微變,她給池夕夕喂了一粒丹藥才伸手摸池夕夕的脈,片刻之後才鬆了口氣。


    斯年眼角看到臉色不豫的君清明,不明白他又在鬧什麽別扭。


    他已經很手下留情了好不好!


    這點兒傷她養上幾個月也便好了,師兄不至於因為這小丫頭是池蒹葭的妹妹而對她另眼相看吧?


    那廂池蒹葭已在台邊朝斯年盈盈一拜,一雙妙目卻是掃過君清明,柔聲道:“多謝手下留情。”


    斯年臉色一僵,麵對池蒹葭還是有些別扭,尤其這女人大大方方擺出對君清明欣賞的姿態,更讓斯年感到不快,於是平靜無波道:“不用。”不喜歡她,不代表就要為難她妹子,更何況,這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自認還是很恩怨分明的,不再看那讓他堵心的女人,轉身就下了試煉台。


    “師兄?”


    “何必猶豫這麽久,一開始便將她打下去不就行了。”君清明淡淡道。


    “……”


    君清明瞥了他一眼,“隨我來。”


    “去哪兒?”


    “太乙劍陣。”


    斯年不解地看向君清明。


    君清明冷哼一聲,“你不知道你第三戰的對手是誰麽?若是不想輸的話,就給我警醒一些!”


    斯年不說話了。


    這次的試煉大會初選的對戰順序和對手都是由扶乩盤隨機挑選,都說在修真界,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修士也向來信奉這些,雖然斯年覺得這裏麵未必沒有貓膩,但這隨機已是許多年了,從來無人提出異議。


    斯年如今是兩儀境,來參加此次試煉大會的結丹修士隻有五十一人,在數千築基修士中顯然屬於相當稀少的人群,照理實力都能排進前百之列,卻並不是沒有可能在初選就被刷下的,若是某個倒黴蛋連續抽到兩場同是結丹修士的,偏生又輸了,那就隻能遺憾止步初選了,因這初選的規則乃是三場勝二方可晉級。


    試煉大會十年一屆,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便來自於它豐厚的獎勵,除了那秘境小巫山,另有一器、一丹、一寶,唯有拿到前三的才有資格獲得,一器多為下品靈器,比之最好的上品法器都要強上一籌,一丹也往往是極為珍貴的丹藥,至於一寶,更是普通修士難求的法寶,不過,對於純陽、昆侖亦或元空這樣的大派而言,在試煉大會中展現出的實力更重於獎勵的意義。


    是以斯年這樣的身份並不是求得過了初選便行,而是要全勝才可。


    斯年第一戰乃是對陣秦夙夷,第二戰池夕夕,第三戰竟是一名結丹中期的散修。


    散修雖沒有大派中修士那般身家豐厚,但無一不是有真本事的,君清明的神情才會如此慎重。


    太乙劍陣是靜真煉製的最強劍陣之一,遇強則強,不僅太一境的修士進去會得到訓練,便是斯年這樣兩儀境的同樣能從中獲益。


    距離清筠放置太乙劍陣的那座山峰尚有些距離,斯年就感到那劍陣犀利無匹的劍意。


    見二人過來,清筠親自迎了過來,他看向君清明,慎重道:“當真要放全陣嗎?萬一誤了明日的試煉……”


    “不會。”君清明道,“若明日辰時他尚且不出來,便不用去什麽試煉了,這點本事都沒有,還談何勝過結丹中期的修士,不必去丟這個臉麵了。”


    清筠略皺了皺眉,看了斯年一眼,心道若是不去,那才是大大丟了臉麵,不戰而降,說出去真真不好聽。


    斯年尚且懵懂,“什麽意思?”


    君清明看著他平靜道:“師弟你聽好,這太乙劍陣中乾宮為一、離宮為二、艮宮為三、震宮為四、五為中宮、兌宮為六、坤宮為七、坎宮為八、巽宮為九,平日裏給那些太一境的修煉,隻運轉乾宮、離宮、艮宮便可,有開、休、生、傷、杜、景、死、驚八道生門,但如今放全陣開凶殺,九宮齊齊運轉,八道生門中關其七道,你需在這一夜中破陣而出,否則明日那一戰不去也罷。”


    斯年聽了隻覺悚然而驚!


    君清明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師弟,我知你乃是萬裏無一的天才人物,但偏生缺了幾分決斷少了一些殺氣,這於劍修而言卻十分重要,若能破得了師叔的太乙劍陣,就憑師弟的本事,那人即便是結丹中期又有何懼!”


    斯年低頭,他知道,君清明是為了他好。


    但隻有一晚上的時間!


    “師弟莫擔心。”君清明微微笑了笑,柔聲道:“若是你破不了陣,明日那戰自是不必去了,這試煉大會也無甚意思,到時我們便一道回純陽去向師父請罪,大不了同在思過峰住一輩子好了。”


    “……”這威脅太給力了。t t


    斯年手持歲香義無反顧地踏進了太乙劍陣,隻覺得眼前驟然一變,漫天遍地四麵八方皆是淩厲縱橫的劍氣!


    “嗤嗤”幾聲,頓時幾道劍氣割破了斯年的衣衫,更讓他驚懼的是那些從傷口處鑽進身體的寒意令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傷口居然並未開始愈合!


    斯年從上次被穆家老祖所傷,便知道自己現在這具身體與常人不同,哪怕受傷恐怕也是不久便能恢複,卻想不到這太乙劍氣所傷之處便如被一柄小刀時時劃割,竟是無法愈合。鮮血淋漓也便罷了,那種疼痛讓斯年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他從不知道太乙劍陣是這麽痛苦的地方,那些太一境的純陽修士們日日被清筠丟到這裏來修煉,雖出來之時一個個看來狼狽不堪,但不久之後便又神采奕奕,他還以為這隻是一個日常修煉之所,卻想不到內裏這樣凶險可怕!


    斯年套好坐忘無我,幸得還有這樣化解傷害的神技,斯年才獲得了些許喘息的機會。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尚是第一次獨自麵對這樣艱險的局麵,而親手送他進來的是君清明。


    斯年心中卻無憎無怨,他不是真的十四歲少年,他知道要在修真界活下來,憑著現在的自己並不容易,一旦沒有了純陽的庇護,他又算得了什麽呢?君清明若非真的為他著想,原不必這樣逼著他的。


    斯年或許不夠聰明,卻也不是蠢貨。


    不過——疼死了啊混蛋!


    他喘著氣,身上已被劃破了數十道細長口子,鮮血浸透了藍白色的道袍,一頭似雪的白發濕漉漉的,而此時,不過在太乙劍陣裏一個時辰罷了。


    天色漸晚,遠峰山上的鼓噪聲漸漸熄了,天地寧靜。


    君清明眼眸半閉,靜坐在一處山峰之上,下方便是劍氣縱橫的太乙劍陣。


    清筠一臉憂色地站在他身旁,“會否太勉強了?這太乙劍陣全陣一開,哪怕是兩儀境巔峰的修士要破陣出來都要費些周折,清歡才方入兩儀境而已……”


    君清明不語,半晌才道:“師弟這人不逼一逼,是不會有半分銳氣的,他不缺勇氣,亦無畏怯之心,隻是為人太善太軟太和,才缺了幾分淩天氣勢。”他猶豫了一會兒續道:“若是明早他未曾破陣而出,便收了陣勢吧,逼他一逼也便夠了。”


    清筠這才舒了口氣,但很快便歎道:“清歡此次可真是要吃大苦頭。”


    太乙劍陣哪裏是這麽好對付的東西!平日給那些小子隻開三宮便整得他們鬼哭狼嚎了,即便清歡與他們境界不同,但太乙劍陣本就是遇強則強的,又九宮全開七道生門關閉,可怕之處絕非是疊加那麽簡單。


    君清明聞言,低低道:“隻盼他——不要怨我才好。”這聲音極低,連清筠都不曾聽清。


    可君清明的一雙眼睛依舊平靜堅定,不會見半分悔意。


    他知道,師弟他必須要經過磨礪的——寶劍鋒從磨礪出,師弟這一柄絕世寶劍,定不可還未綻放光華便折斷了。


    不管怎樣,他會守著他。


    斯年一夜未出,君清明便守了一夜,他時時關注著斯年的氣息,隻怕他撐不住氣息微弱下去。


    斯年早就覺得自己要死了,若非有坐忘無我這樣厚厚的能化解傷害的蛋殼,又有鎮山河這個無敵神技,他覺得自己早就死了。


    即便勉強撐住,他的全身上下已經到處是傷口,傷口處不停溢出鮮血來,使得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越來越白。


    一定是這裏!


    隻在此一搏!開紫氣東來!頓時覺得周身靈氣嘩嘩地往外湧,這個技能原是遊戲裏的爆發技,增加基礎攻擊力和會心會效,卻會大幅度增加藍耗,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尚是第一次使用這個鎮派裏點出來的技能,幾乎不帶猶豫的直接開了衝脈·關門,使得自己的下一招內功招式必定會心!


    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兩儀化形!


    他拍向之處猛然間爆開一大團劇烈的亮光,這種增幅下的兩儀化形傷害高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必定會心讓這一招變成了必殺,就像當初一個尋常會心,隻是築基初期的他便殺了築基中期的妙聞真人一樣,這一招的爆發性傷害,哪怕是一名結丹後期的修士也不一定做得到。


    斯年看到那扇忽然出現的門,心中一陣狂喜。


    天快亮了,他終於找到了生門!


    “師弟!”


    君清明接住幾乎站不穩的斯年,眼中滿是陰霾。


    斯年臉色蒼白如雪,抓著他的手問:“現在是什麽時辰?”


    “放心吧,尚有一個多時辰才到試煉時間。”君清明攔腰抱起斯年。


    因為不是第一次,於是斯年已經相當蛋定了。


    不過,那一次實則他的傷已好,這次卻是真的疼得表情都有點扭曲。


    “去哪兒?”


    “太乙劍氣還留在你的身體裏,自要將它們都拔除了。”


    斯年見又是往那溫泉去的方向,頓時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君清明詫異地看著斯年緊緊抓著的領口,蹙眉道:“師弟,不把衣服脫了我怎麽幫你拔除劍氣?”


    斯年隻覺得痛得太陽穴都一跳一跳——


    尼妹的!師兄你快說這是不是你的陰謀是不是!


    讓他血流盡死了算了,因為他一點也不想在君清明麵前脫光!


    死、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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