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年已經來過一次蘆花的家,可以說是熟門熟路,還沒有到家門口就已經看見院子裏搭著靈棚,門口擠滿了人,光是披麻戴孝的人就不計其數。


    譚冰看見院子大門口擺放著一張桌子,後麵坐著兩個穿著孝服的男人,於是衝李新年低聲道:“我準備了五千塊錢禮金,就算是我們娘兩孝敬蘆花的。”


    李新年一愣,隨即說道:“哎呀,我來的時候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我們娘兩五千塊錢太少了吧?”


    譚冰嗔道:“農村裏辦個喪事五千塊錢禮金還算少嗎?難道你還想在這種場合充當大老板?”


    李新年辯解道:“我的意思是也替老戴盡點心意。”


    譚冰哼了一聲道:“既然楊玉環親自來了,戴山的心意她自然會表示,不用你瞎操心。”


    說著話,兩個人來到了院門口,譚冰把一個寫著名字的信封遞給了其中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把錢從信封裏取出來看了一眼,似乎有點驚訝,抬頭看看譚冰和李新年,疑惑道:“請問兩位和蘆花怎麽稱呼。”


    譚冰淡淡說道:“我們和蘆花並不是親戚,隻是故人,今天特意來給蘆花上柱香。”


    另一個穿著孝服的男人趕忙站起身來,說道:“兩位裏麵請。”


    剛走進院子,迎麵就過來走過來一個穿著孝服的中年美女,李新年仔細一看,正是蘆花的孫女孫巧雨,也就是楊玉環的保姆阿華。


    孫巧雨瞥了一眼李新年,衝譚冰說道:“譚阿姨,紅玉奶奶一直都在惦記著呢,我都出來看了好幾次了。”


    譚冰說道:“昨晚睡的遲,早晨起來晚了。”


    孫巧雨說道:“那先去給我奶奶上香吧。”說完,領著譚冰和李新年走進了靈棚。


    靈棚裏煙霧繚繞,隻見最裏麵掛著蘆花的遺照,遺照下麵是一張臨時搭起來的台子,上麵赫然擺放著一具嶄新的棺材。


    棺材前麵是一個大火盆,兩個穿著孝服的女人不停地往一個大火盆裏添加錫紙做的元寶,前來吊唁的人排著長隊依次給蘆花上香。


    孫巧雨走到前麵跟一個五十多歲穿著孝服的男人低聲嘀咕了幾句,就招招手讓譚冰和李新年過去。


    男人讓排隊吊唁的人後退了一點,騰出位置讓譚冰和李新年插隊。


    譚冰接過一個男人遞過來的香恭恭敬敬地對著蘆花的遺像和棺木三鞠躬,然後把香插進了香爐裏。


    輪到李新年的時候,譚冰低聲道:“你是小輩,要跪下來磕頭。”


    李新年倒也不在乎給一個百歲老人磕頭,點上香之後跪在地上的錦墊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腦子裏卻回憶著上次來石關村第一次見到蘆花的情景。


    上過香之後,孫巧雨陪著譚冰和李新年往屋子裏走,李新年低聲問道:“媽,剛才她說的紅玉奶奶是誰啊?”


    譚冰楞了一下,低聲道:“楊玉環以前叫向紅玉。”


    李新年頓時一臉恍然的樣子。


    隻見堂屋裏擺著五六張大桌子,每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男女老少,有的在喝茶嗑瓜子,有的在閑聊,滿地都是跑來跑去的小孩,看上去哪像是在辦喪事。


    孫巧雨帶著譚冰直接來到了最裏麵的一扇門前,推開門走了進去,李新年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就是在這間屋子裏見到了蘆花。


    屋子裏沒有別人,隻有楊玉環一個人,她一看見譚冰走進來,急忙站起身來,一把抓住了譚冰的手,哽咽道:


    “小妹啊,你終於來了,大姐駕鶴西去了,我這心裏空落落,總覺得活著真沒意思,還不如跟大姐去算了。”


    李新年覺得有點詫異,看楊玉環對丈母娘的態度哪像是記恨了一輩子的仇人,反倒真像是親姐妹似的,不過,他覺得楊玉環悲痛的樣子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譚冰勸慰道:“親家母,節哀順變,老人家活了一百多歲,也夠本了,你沒必要這樣。”


    楊玉環抹抹眼淚,點點頭說道:“也是啊,你看看外麵來了多少人,大姐連死都死的風光啊。”


    譚冰問道:“計劃那天出殯?”


    楊玉環說道:“本來是停靈七天,可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所以決定再延長三天,總共停靈十天,初八出殯。”


    譚冰猶豫道:“那到時候我和老旦也來送送?”


    楊玉環擺擺手,說道:“算啦,這些事交給年輕人吧,咱們也上年紀了,你能來給大姐上柱香,她應該很高興了。”


    說完,瞥了李新年一眼,又說道:“老旦也來了。”


    譚冰說道:“我讓他來替大山給老人家磕個頭。”


    李新年這才明白丈母娘來參加蘆花的葬禮應該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多半是受到了楊玉環的邀請。


    並且他隱約覺得楊玉環邀請丈母娘來這裏可能並不隻是單純地參加蘆花的葬禮,說不定有什麽事情要商量。


    果然,楊玉環衝孫巧雨說道:“阿華,你陪老旦去樓上喝茶,我跟你譚阿姨說說話解解悶。”


    李新年見楊玉環要打發自己出去,也隻好跟著孫巧雨出了房門。


    楊玉環走過去關上了門,並且還上了鎖,然後親自給譚冰倒了一杯茶,伸手指指一把椅子說道:“站著幹什麽,坐吧。”


    譚冰在椅子上坐下來,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一時兩個人都沒說話,看著窗外雨後初晴的疑慮陽光,陽光中有浮動的細微的灰塵。


    良久,楊玉環才似無限悲傷地說道:“這是蘆花生前住的房間,你看看有多簡陋,你說,她又不是沒錢,膝下兒女成群,幹嘛要這麽為難自己呢。”


    譚冰猶豫道:“老人家可能已經習慣了清貧的日子。”


    楊玉環微微點點頭,摸出一支煙點上,讓淡藍色的煙霧在陽光中飄了一陣,這才說道:“我這兩天就睡在這裏,可總是睡的不踏實。


    我的腦子裏總是回想起五十多年前那個夏天,蘆花從永昌鎮那個小小的理發店向我走來的情景,那時候我蓬頭垢麵,肚子餓的咕咕叫,並且滿身都是虱子。”


    譚冰歎口氣道:“是啊,一切仿佛都是在做夢。”


    頓了一下,疑惑道:“你邀請我來參加蘆花的葬禮,應該不會隻是想跟我說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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