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俊在一旁聽了感到奇怪,但在場的雨峒中人則不覺有異的模樣。


    一群歌婆山傳承的修士當即開始包圍牛魂山並發動攻擊。


    就見多人散布四方,男女皆有,揮舞長袍衣袖。


    下三天修為者身邊,可見點點光暈。


    中三天修為者身前身後,則有高大的鬼神虛影,似有若無。


    鬼神之舞,與道門符籙、儒家禮頌一樣,都是溝通天地,借法自然的法門。


    於是就見一座又一座祝祭之陣,在牛魂山周圍落下。


    這些歌婆山修士也不著急,互相配合著步步為營,一座座神舞祭陣就像一座座堡壘,結成一圈,然後再不斷建起新的大陣,向內收縮,靠近輪回淵修士占據的牛魂山。


    他們搶占了先手,當前有優勢,便不怕浪費法力,以這種看似笨拙的辦法壓迫逼近,叫被圍困的輪回淵修士看上去全然找不到翻盤的機會。


    當然,也隻是看上去。


    雷俊知道,輪回淵和牛魂峒中人在牛魂山早有準備。


    果不其然,牛魂山上忽然有道道黑氣衝霄而起,仿佛濃墨。


    有這些早就布置在牛魂山的黑氣侵染,山下層層疊疊神鬼祝祭之陣的壓迫,頓時弱了。


    雙方暫時陷入僵持中。


    不過雷俊感覺應該不止於此。


    雙方鏖戰,時間慢慢推移,死傷也在不斷積累。


    眼看著時間臨近午夜時分,雷俊心道應該要來了。


    簽運方麵說至寶重光,南荒凶祭,應該便著落於此。


    巫門傳承凶厲詭異的同時,往往都是走陰性的路數。


    每晚淩晨時分子夜之際或者說午夜之際,正是陰氣最盛之時。


    就雷俊所知,很多南荒巫門的強力祝祭和科儀,都是在午夜時發揮最大威力。


    現在,時辰到了。


    眼見臨近午夜之際,籠罩牛魂山上空的黑煙,突然變了模樣。


    竟然化作一片蒼白霧氣。


    更離奇者,哪怕是夜間,雷俊遠遠望向牛魂山,那裏上空也是一片蒼白,愈發顯得詭異莫測。


    下一刻,牛魂山周圍不論敵我,全都感受到莫大吸力,不由自主仿佛要投身上空那邊蒼白中去。


    “天邪骨?!深淵降?”有歌婆山的修士驚呼出聲。


    雷俊當前情況尚安穩,如果他用催動息壤旗的力量,可幫自身定在原地不動,抵擋上空深淵降的吸力。


    不過雷俊沒有這麽做。


    他任由上方倒懸天空中的蒼白深淵將他攝拿起來,隻注意留心隱蔽自身行跡,在一片蒼白中,叫自己不至於那麽顯眼。


    就雷俊所知,深淵降是個非常強大,但即便在巫門咒祝一脈聖地輪回淵裏近年來也很少現世的法門。


    因為一些關鍵的原材料稀缺。


    例如那讓歌婆山修士驚訝的天邪骨。


    正因為如此原因,雨峒的歌婆山修士方才準備不足,被深淵降的蒼白霧氣大肆攝拿,然後拖向半空裏的倒懸深淵。


    陳易這位新任的雨峒峒主也不例外。


    不過,他似乎頗為冷靜,麵對險境隱約間似有幾分期待。


    他也努力招架,抵擋身邊蒼白霧氣的侵襲與攝拿。


    隻是其一身修為看上去既不像是道家符籙派傳承,也不像是巫門血河派傳承。


    倒有些像是煉體武者。


    道家符籙派同血河派的傳人倒是都有不俗體魄不假,但陳易此刻看上去全然將各種不同尋常的氣息都收斂了,隻剩下一身陽剛血氣。


    ……他是借助什麽寶物相助,從而掩飾吧?


    雷俊一旁冷眼旁觀。


    他視線從陳易身上轉向牛魂山。


    午夜前就上山動手,按照中中簽的簽運行事,有機會得一道五品機緣。


    就是那天邪骨?


    簽運提及這五品機緣可能有後患,後患不是指當前的深淵降,估計同牛魂峒峒主劉勳背後之人有關。


    輪回淵多年不見天邪骨,今朝突然現世,相較於劉勳自己爆棚的運氣,雷俊感覺他有貴人相助的可能更大。


    而對另一些人來講,劉勳同樣是“貴人”。


    靠近那蒼白的深淵,雷俊隱約能看到那深淵中心方位,亦即是牛魂山山頂正上方,一個女子的身影仿佛仿佛凝結的琥珀一樣僵硬。


    雖然還能察覺其中生命氣息的流轉,尚有命在,但女子肌膚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赫然正是蜀山長老江東雨。


    “師父?!”楊澄君大驚,轉頭望向劉勳:“為什麽我師父她?”


    劉勳麵色如常:“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們沒那麽容易得手。”


    楊澄君瞠目結舌:“劉……你……”


    “為什麽是她不是你?”劉勳理所當然說道:“伱隻有下三天修為,做活祭怎麽可能比得上中三天修士?”


    他笑笑:“當然,我也挺喜歡你的,不用怕,雖然你師父不在了,但我以後會一直照顧你的。”


    劉勳看了眼同樣被深淵降攝拿的牛魂峒眾人:“你不是很討厭他們濫殺無辜嗎?現在他們為自己的罪行贖罪了。”


    楊澄君回過神來,飛身去救自己師父江東雨,但被劉勳的纏影降演化道道暗影束縛在原地動彈不得。


    ……所以說姑娘們,不要信那種惡事做絕卻肯為你破例為你心軟為你改變的男人。


    反過來,小夥子們亦然。


    相信某個慣犯唯獨會為自己改變,往往是追求我最特殊的情感投射。


    大家談感情互相找正常人就好,不要自己挑戰難度。


    雷俊半空中看著被定在牛魂山山頂的楊澄君,一陣無語。


    他以前沒跟楊澄君打過交道,不知道紀川還有這樣一個師妹。


    這叫雷俊想起自己穿越前在藍星時看過的一些新聞:


    西南邊陲,人口拐賣,令人發指。


    但有妹子暢想自己落入虎口後能混個壓寨夫人的位置因而不會遭逢厄運,反而有個惡事做絕卻隻對她情深一片的老大罩著他。


    當然,有些兄弟的思路同樣比較野,暢想自己去那邊能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最終上位成為一方梟雄。


    但這種時候,兄弟,你首先要提防自己會不會是人家推出來擔責任頂缸用的。


    比方說,眼下……


    雷俊視線看向另外一邊,就見那邊歌婆山修士,麵對深淵降的攝拿,沒有坐以待斃。


    修為最高的那位歌婆山長老,此刻正揮動兩條長袖起舞。


    鬼神陣成。


    但不同於平時歌婆山一脈的祝祭之陣,眼下此人布下的陣法,赫然是一座血紅色的大陣。


    雷俊眼睛眯縫一下,留意到對方袍袖間揮灑大量血紅結晶。


    陣法,仍然是巫門神舞一脈的祝祭之陣。


    但被那些血紅結晶侵染,陣法最終的效力,開始走形。


    成片血海,鋪展開來。


    “古長老,你這是在做什麽?”陳易抬眼看血海,再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


    他胸腹間,居然也亮起一個閃動血紅光輝的小型陣紋,並向全身擴散。


    那歌婆山長老感慨:“想要對抗這深淵降,唯有借助血海之力,而想要薈聚眾多血氣命力,則需簽立血契的峒主方可,峒主,這一切唯有您才能做到。”


    原本漆黑的夜空被血紅與蒼白分別占據。


    血海看似再同蒼白深淵對抗,卻又似乎相護配和。


    牛魂峒和雨峒兩方人馬,此刻同時麵對蒼白深淵和血紅海洋的傾軋,肉身氣血被血海吞噬,神魂意念被深淵吞噬。


    除了輪回淵的劉勳和那歌婆山的古長老外,牛魂峒和雨峒其他人,皆是目標,無一人幸免。


    “……他們倆,串通好的!”有人怒罵。


    “可是為什麽?”


    “血海……是血河派!他們兩個,都被血河收買了!要在歌婆山和輪回淵的後方挑起事端!”


    “難怪古峒主之前把位置讓給那個姓陳的小子,原來是要他幫忙頂血海祭主的位置!”


    雨峒的歌婆山修士這時雖有心掙紮,但錯失先機被深淵降和血海夾在中央,難有掙紮餘地。


    雙方大戰多時,到如今這個時候都是強弩之末,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流逝。


    陳易同江東雨,等於分別做了血海與深淵降的陣眼核心。


    江東雨先被劉勳偷襲暗算,這時無力反抗。


    陳易卻冷哼一聲:“本是衝著天邪骨而來,這次卻棋輸一著被你這老小子算計,但想殺我,你做夢!”


    說話同時,他身上忽然有潔白的光輝閃爍。


    光輝流轉間,便仿佛有某種存在從他身上析出。


    然後,凝結為石,閃動白光。


    伴隨白光析出凝結為石,陳易身上諸多血紅陣紋隨之散落,仿佛被連帶分離。


    劉勳與古長老見狀,都為之一愣:“那是……鎮巫石麽?”


    巫門聖地出身的兩位長老一時間都不確定自己有否看走眼,實在是因為這東西太過稀少,近乎絕跡,比天邪骨還要罕見。


    鎮巫石出現,解除了陳易身上的血河黏著,也解除了他身上先前的偽裝。


    血氣飄散間,飛出如星屑般的血紅靈符,裹起陳易頓時衝出血海包圍,化作紅光,向遠方飛遁而去。


    陳易消失的同時,劉勳和那古長老有心阻攔,但都遲了一步。


    沒有陳易做活祭,血海便開始崩塌。


    古長老向陳易追去,劉勳則努力維持蒼白的深淵降。


    那枚鎮巫石,受深淵降吸引,飛入深淵中。


    因為此前先集聚了部分血河巫術之力,故而鎮巫石當下沒有直接對深淵降起反應。


    隻是深入深淵後,接觸深淵核心處的天邪骨同江東雨,這鎮巫石竟再次像融化一般,變作似虛似幻、閃動發光的液體。


    連天邪骨也被一並融合,從而導致深淵降後續難以為繼。


    劉勳見牛魂峒、雨峒中人基本都已死絕,倒也不糾結,連忙上前先截住那奇異的光流。


    “這是……逆流精粹?天邪骨與鎮巫石,經深淵降蘊生而成麽?”


    劉勳皺眉:“東西倒是好東西,但失了血海和深淵降,屠長老要借此祭煉血世界,晚些時候不好跟他交待,希望這逆流精粹可以彌補一二……”


    念頭剛剛轉到這裏,劉勳忽然感覺不對勁,心中浮現警兆,自己似是被誰瞄準。


    “蜀山飛劍麽?”


    剛剛坑了兩個蜀山傳人,他此刻第一時間自然聯想到蜀山禦劍士。


    但不管道門蜀山飛劍還是儒家神射,劍與箭本身或許動靜不大,可修行者神識設法鎖定目標時,作為被他們瞄準的目標,感覺往往會相當明顯。


    感受如此模糊,往往隻出現在雙方境界差距很大的情況下。


    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劉勳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他身體卻比念頭快,第一時間就有了動作,欲要閃躲。


    可惜為時已晚,在他剛剛有所覺察,生出警惕的瞬間,眼前忽然已有細微的電光一閃。


    “砰!!”


    首先響起一聲是劉勳緊隨自己左右的護身降。


    看似猙獰如怪,卻一直護持劉勳左右的護身降,瞬間就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攻擊打穿身體。


    突如其來的攻擊更去勢不止,正中劉勳腦門!


    “砰!!”


    第一聲和第二聲幾乎完全連在一起。


    一旁原本已經絕望的楊澄君呆愣楞看著前一刻還成竹在胸的劉勳,這一刻竟然就已經變成一具無頭屍體!


    仿佛有血雨在她眼前爆散。


    又仿佛有雷火伴隨這些血雨,在半空中就將之燃盡。


    那個欺騙了她,利用她害了她師父的魔頭,就這麽死了?


    楊澄君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好在隨著劉勳身死,楊澄君終於脫困得自由,身上暗影束縛消去。


    她一驚,連忙上前抱住師父江東雨。


    江東雨虛弱至極:“是誰來了?”


    楊澄君迷茫:“弟子不知,像是本派前輩的飛劍,又像儒家神射一脈的高手,可是一直沒有現身。”


    “此地不宜久留……先立刻離開助為師養傷,晚些時候再謀求感謝……現在先走,立刻走!”江東雨艱難說完,便昏迷過去。


    楊澄君不敢遲疑,馬上帶江東雨離開牛魂山一帶。


    待她們師徒二人消失後,雷俊現身。


    他招招手,息壤旗一卷,將那虛幻光流一般的逆流精粹先收起。


    雷俊暫時不忙著查看到手的寶物,而是先用神目鏡石掃視四方,重點觀測剛才歌婆山那個古姓長老追擊陳易的方向。


    果不其然,很快捕捉到對方正返回的蹤跡。


    雷俊左手持神目鏡石在自己眼前,右手則取一支金屬管。


    金屬管一端,被雷俊對準前方。


    中空的管道內,隱約有細微的電流聲。


    一枚精金劍丸,懸浮於管道內。


    管道內徑大於劍丸直徑,劍丸位於其中,不與金屬管壁接觸,但海量的元磁之力聚湧其中。


    當雷俊令金屬管道指向前方時,伸縮的管道甚至進一步向前延伸一截。


    借助金屬管道後,劍丸初始速度更大了,想調整的話,初速沒那麽高,法力消耗至少降低了許多……雷俊滿意點頭。


    威力自然也不用說。


    當初雷俊五重天境界時打六重天的李軒,真要是足夠準,第一下就有機會結束戰鬥。


    現在他六重天境界打實力還不如李軒的劉勳和古長老,除非不命中,否則必然是一槍一個小朋友。


    ……就是我這個畫風,從敲悶棍變成打冷槍,還是感覺和預期有差距呢,我明明那麽光明磊落的一條漢子。


    雷俊看著神目鏡石中的古長老歎息。


    然後電流聲炸裂間,第二枚劍丸飛出,瞬間撕裂二人之間的空氣。


    神目鏡石中呈現的古長老,和劉勳一樣,腦袋開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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