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禍首有三人。


    祝十五是絕對占一個坑的。他們的孩子占一個坑, 對於盛鈺來說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太驚訝。而曲承自己也占一個坑,這就有些離奇了。


    說實在的, 盛鈺很想和傅裏鄴吐槽一些東西, 但顧忌到曲承本人就在這裏。他總不能當人家的麵說人家壞話吧, 便隻能忍著無語心情看了一眼傅裏鄴,聳了聳自己的肩膀。


    傅裏鄴看了一眼他,默不作聲的低頭綁半指手套。在這次的副本裏,他似乎總是做這些小動作,要麽就是將本就牢靠的戰術手套綁的更緊, 要麽就是將袖子往下扯。


    等綁好後, 曲承也整理好頭緒。


    他神色哀慟,眼神裏宛如一灘漆黑的泥潭, 看不見任何光彩,說話的聲音也是不停顫抖。


    “我和祝十五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如果說我是小世界聞名的天之驕子, 那她就是非常有名的天之驕女。小世界的人總是把我們湊成一對, 說我們是強強搭配, 玉女金童。謠言傳的多了,就連祝十五本人好像也是這樣認為的。我自認為從來沒有對祝十五做過任何越距行為, 也可能是我顧念兒時情誼沒有強硬拒絕的緣故,她就一直當我在欲拒還迎, 心裏從不認我的隱晦抗拒。”


    盛鈺不自覺又靠上了椅子,說:“這事我可太有經驗了,你隱晦抗拒個什麽東西,越隱晦,在喜歡你的眼中就越是可愛。說不定人家還當你是在害羞, 所以一定要直截了當說出來,直接說‘我不喜歡你’,或者‘離我遠一點’。你不直接說,人家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她又怎麽知道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說完,盛鈺敏銳的感覺到身旁有一股十分強烈的視線。他一愣,等再看傅裏鄴的時候,這人已經轉眸,不再盯著他看了。


    這個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剛剛那兩句話,好像是他曾經用來拒絕傅裏鄴的話。


    盛鈺略有心虛,趕忙輕咳兩聲轉開話題:“你說你隱晦,具體是怎麽個隱晦法?”


    曲承說:“她送的東西我收下,但事後會給她回一份更大的禮,作為回報。外出有不會看眼色的人調侃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時,我會嚴肅的叫他們不要再提這些。她登門來玩的時候,我會閉門不見,但她要是來切磋的,那我願意見,打一架之後就把她送走,不留她住……還要繼續說嗎?”


    “不需要了。”


    盛鈺應了聲,心裏也很清楚。


    一個拒絕的不直接,顧及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還有一個是戀愛腦,將人情往來當做特殊對待,將隱晦抗拒當成對方體貼。誤會是正常的,不誤會也是正常的,性格左右事態發展罷了。


    “後來便遇見了我的妻子。”


    曲承提起祝十五的時候,眉間皆是厭惡。但很快這些厭惡消失的幹幹淨淨,轉而輕輕勾起唇角,笑的很輕鬆,像是追憶起什麽甜蜜的往事。在盛鈺進房的這段時間裏,曲承一直都是一張要死不活的臉,這還是他們兩人第一次看見曲承笑,還笑的這麽自然幸福。


    “她比我大三千歲,我出生的時候她還來滿月宴上喝過酒,往後歲月一直用這件事來調侃我。”


    說著,曲承眼角也帶上了笑意:“但我總會調侃回去,滿月宴上她是半步金領域神明,我成年後遇見她時,她是半步金領域。最後我們結親了,她竟然還是半步金領域。她說自我滿月宴後實力一直不長進,是因為料到了以後我會成為她的夫君,有我的保護,她就不用急著增加實力了。但我知道,這就是她懶於曆練的借口而已。就算知道,我也樂於保護她。”


    “如果不是後來戰火蔓延過□□速,我本可以保護她一輩子的。”


    說到這裏,曲承眼角的笑意消失,眼神重新歸於一片死寂,抿唇久不開口。


    他省去了與妻子相識相交相愛的過程,也許是因為時過境遷,再提及那些甜蜜的往事,更像是一碗濃濃的毒/藥。多說一句,毒/藥越下腸中一寸,腐蝕到心髒都有些抽搐。


    所以他不願多說,盛鈺也不想多問。


    相愛的過程畢竟不是主要的事。更主要的事情是,“戰火來臨之後發生了什麽?”


    曲承說:“我和妻子成婚的時候並未邀請祝十五,她卻不請自來。來了之後也沒有攪亂酒局,隻是進來敬了我一杯酒,祝我婚後日日爭執,年年苦痛,歲歲無後。說完她就走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出現過。”


    盛鈺:“…………”


    曲承說:“從成親開始,一直到戰火打響,這之間幾百年的時間裏,我和妻子的確無後。但這並不會影響我和她之間的感情,相反還加長了蜜月期,我們都很享受這種狀態。戰爭開始前一年,她誕下一名男孩。那個時候小世界的戰爭規模龐大,男子幾乎都要上戰場,半步金領域的神明更是難辭其咎。我帶著孩子去參戰,神明就是要在曆練中成長,孩子是男童,更要曆練。妻子因實力長久無長進,上戰場生還幾率很小,便躲藏在未被戰火侵蝕的地方。至此五十四年。”


    聽到這裏,盛鈺一愣。


    五十四年這個數字有點耳熟,一時之間又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聽到過。隻要給他時間,他肯定能想起來,但曲承話語沒有停。他也就停止想‘五十四’這個數字,繼續側耳聽。


    “祝十五請願參戰,和我在一個戰區。期間我顧念家室,一直不理會她。開始還好,後來她越發癲狂,幾次都扮作我妻子的模樣來引誘我,第一次差點著了她的道,要不是交談過程中發現不對勁,我可能已經做出了對不起妻子的事情。後來每次她扮作我的妻子,我都將她趕走,次數多了,我便說,再有下一次我就殺了她。”


    盛鈺說:“她是什麽反應?”


    曲承搖頭說:“她不相信。”


    盛鈺:“……”


    曲承繼續說:“這五十四年裏,我的孩子一直在成長,兌換成你們人類的年齡,他應該是三四歲的年紀,但心智也應該有十二三歲。我是男子,不懂小孩子在想什麽,戰火當前也沒有心思去開導小孩子。時間久了我才發現,他和祝十五竟然有私交,隱隱約約將祝十五當成了他的媽媽。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聽到的謠言,一直認為我的妻子不要他了,生而不養。我抽空去勸導他,他怎麽也不肯相信我,隻肯信謠言,還質問我,既然他出生就是半步金領域,那我的妻子應該也是半步金領域,為何她不參戰。隻怕早就已經拋棄了我們父子,自己享樂去了。”


    傅裏鄴微動,眉頭輕輕一皺。盛鈺聽到這裏也是有些煩悶,說:“你妻子不是實力不行麽,參戰了生還幾率不大,你跟小孩說這件事啊。”


    曲承忽然慘淡一笑:“你以為我沒有說過?我解釋過無數次了,但半步金領域神明實力不長進,這件事本身就很離奇。我活了這麽長的時間,除了我自己以外,也就見過我妻子一人,血統明明已經半步金領域,實力卻戰不過任何銀領域神明。有些強勁的銅領域神明都能輕輕鬆鬆打敗她。這種離奇的事情,要不是我自己遇見了,不然我不會信,我的孩子自然也不會信,隻認為我在安慰他。”


    盛鈺奇怪說:“沒有原因的不長進?”


    曲承輕輕搖頭:“不是沒有原因。”


    頓了頓,他繼續說:“得到我孩子的支持,祝十五愈發瘋魔。她竟然模仿我的筆跡,寄給我妻子決裂信件,我的孩子考慮再三,最後將我和妻子的定情信物贈給祝十五,附加在書信上,以增加書信的可信度。”


    “……”


    聽到‘決裂書信’這個詞,盛鈺臉上的表情一僵,心道一聲臥槽,下意識同傅裏鄴對視一眼。兩人表情都是有些奇異,簡直是一萬個複雜。


    他們肯定想到了一起。


    見曲承表情哀痛,似乎已經沉寂在這些往事之中。盛鈺也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為了防止烏龍一場,他也就沒有開口,而是選擇安靜傾聽。


    這個時候曲承已經有些受不住了,腰背躬起,臉色慘白說:“妻子自然不能接受。她帶著書信來找我,我當她是祝十五故技重施,扮作妻子來糾纏,心生不耐煩,便、便……”


    盛鈺神色微動,不忍說:“便一刀殺了她?”


    曲承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祝十五沒有想到我妻子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找我,她隻當這是一場惡作劇,她更沒有想到的是,我說殺了她,便會真的殺了她,沒有虛言。我的孩子也沒有想到,他想報複自己的母親,報複她‘生而不養’。等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妻子已經不在。”


    盛鈺心道現實生活裏永遠比他拍的電視劇更加狗血,貌似……現在還有更狗血的後續。


    他有想法,但有些不忍說。


    這一個猶豫之間,曲承眼睛看不見,也沒有注意到麵前兩人頗為複雜的神色,唇瓣顫抖說:“我的孩子意識到自己犯下嚴重錯誤,便帶著我和妻子的定情信物遠赴另一小世界的戰場。至此千年我都沒有見過他,一直到我尋求喚靈術,他才回來,自願充當術法引子。”


    “那術法太痛苦,見我的眼睛被弄瞎,他就在一旁哭,一直哭著說對不起。我想,他真正對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他的親生母親。”


    盛鈺說:“後來祝十五和祝三十填補了喚靈術陣法,你孩子就帶著定情信物消失了?”


    曲承點頭,說:“定情信物是我滿月宴的時候,她贈的禮物。是兩枚相思豆,贈給我父母的,但我父母感情不好,很快就合離了,那兩枚相思豆在我成親後重新被翻了出來。那不是普通的相思豆,隻要將其攜帶在身上,遠至千裏都能感受到愛人的存在。我們約定過的,無論何時都不能收回這相思豆,要一直恩愛。戰火來臨時,我和兒子要上戰場,她將她的那枚給我,叮囑我將其放在兒子身上,以免兒子發生意外的時候,我不知道,也不能趕去相救。附在書信上的相思豆其實是兒子身上的那一枚,但我的妻子不知道,她以為是我將我的那一枚返還了回去。”


    盛鈺歎了口氣:“正常,畢竟誰也想不到自己的親兒子,會這樣坑害自己。”


    曲承沉默了一下,說:“我的實力不長進,是因為這萬年我一直都龜縮於此,無心曆練,如果我肯曆練,一定能提升實力。但我的妻子不是這樣,她就算曆練,也不會進步。”


    盛鈺說:“嗯?”


    曲承眼眶微紅,說:“這件事,在妻子死去很久以後我才知曉,從我父母的口中得知。最開始她和我在一起,觸怒了我的父母,不僅因為她比我大很多,還因為她天資不高,我父母覺得她在未來會變成我的軟肋。他們瞞著我決一死戰,如果我妻子勝了,父母將不會再幹涉我們,如果她敗了,就是死。”


    盛鈺說:“她敗了?”


    “不,她勝了。”曲承搖搖頭,說:“但是也重傷難孕。但她終究還是勝了,我父母也不能說什麽,隻能由我們去。一開始她的實力不進,是因為她一直在療傷,一曆練就會暴露自己受了重傷,她不想我知道這些,也就不肯曆練。後來實力不長進,則是因為她運用術法為我誕子,籌劃幾十年傷及根本,實力越發倒退,退到連銀領域底層神明都無法鬥過時,她才誕下子嗣。”


    說完了這些,三人一齊沉默。


    曲承像是難以忍受這種死寂的氛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聽了這些,換位思考一下,你們會原諒祝十五嗎?”


    盛鈺嘴唇輕抿,心中歎息。


    世事最愛捉弄人,原本曲承和他的妻子可以恩恩愛愛一直走下去,要不是戰火來臨,要不是祝十五心生妒意,事情又怎麽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難以收場,又讓人不住扼腕。


    曲承垂下眼簾,說:“既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你們走吧。天明前找個地方躲起來,說不定白天神明就找不到你們,可逃死劫。”


    盛鈺連忙說:“等等,你有件事沒有說清楚。這個事對你可能不重要,但對我和我身邊這位,那可就重要的緊,非常、特別的重要。”


    曲承疑惑說:“什麽?”


    盛鈺說:“你用劍身換了喚靈術的法子。那柄能傷害鬼王靈魂印記的劍,神明是否用他來做了什麽……比如毀掉了誰的靈魂印記。”


    曲承微頓,說:“被毀去靈魂印記的鬼王不過隻有兩名,一個是懶惰,一個是貪婪。你們問這種事做什麽,和遺靈有關麽?”


    “和遺靈無關。”


    盛鈺看了一眼傅裏鄴,後者也正看著他,眼神十分專注,眸色也極深沉。


    他轉頭,略帶無奈的說:“十分不巧,你說的貪婪以及懶惰。一個是我,一個是我弟弟。往前延伸的話,上一任懶惰王還是我的好友,所以那把劍最後用在什麽地方,這可太重要了。”


    “……”


    曲承似乎被他的話驚到了,半晌都不知道作何回複,沉默了好長時間才後知後覺的驚訝說:“你是鬼王嗎?!”


    盛鈺說:“對。想打架的話也是待會打,你先把我的問題給回複了,想打多久我就陪你打多久。還是二打一,或者車輪戰,你選一個。”


    曲承質疑說:“有區別嗎?”


    盛鈺挑眉說:“當然有區別啦。二打一是兩個人合起夥來打你一個,車輪戰是我和我身邊這位輪流上,打你一個神明。你可以選。”


    如果不是盛鈺提及傅裏鄴,曲承甚至都感知不到這個房間裏除他兩人之外,還有一個人一直存在,連呼吸聲都感知不到。


    這讓他感覺很恐慌,對於未知的恐慌。


    想了想,曲承搖頭說:“我不和你們打。你問的問題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回答你也沒什麽。喚靈術失敗後,我也曾嚐試尋找過那個騙了我的神明,一直都找不到人。但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們一聲,懶惰和暴食的爭端在戰發以前,那個時候懶惰的靈魂印記已經被毀掉了。我是戰後才將劍身送出去,懶惰的靈魂印記必定和那神明無關。”


    盛鈺說:“貪婪呢?”


    曲承搖頭說:“不知道。如果你是貪婪,那我可以告訴你,你的靈魂印記是戰後毀掉的。接近於七鬼王覆滅之際被毀,中間的時間極其短暫,所以你的王位也就沒有旁落。因為在大家剛意識到可以爭搶你的王座之前,你就已經死了。”


    盛鈺自嘲說:“那我還挺幸運。”


    傅裏鄴動彈了一下,卻沒有看盛鈺,也沒有說話。


    曲承疲倦說:“你們走吧。”


    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送客了,之前幾次又是堅決又是煩躁,這一次卻不同於以前。也許是講述了這些早已被塵封的過往,他從來都沒有這樣疲倦過,強撐著精神重申:“我不想與你們為敵,我對鬼王的位置也沒有想法,我隻想在驛站裏渾噩度日,什麽也不去想。”


    盛鈺說:“你放棄找你的妻子了?”


    曲承好像已經不抱希望,慘淡的笑了聲,說:“放棄能怎樣,不放棄又能怎樣。事情會因為我的意願而改變嗎?”


    盛鈺肯定說:“可以改變。”


    曲承一愣,渾濁的眼球盯緊盛鈺,這一次他總算是看對了地方。表情幾度變化,最後也隻是輕輕歎息一聲:“雖然陣營不同,但我到底是萬年前存活下來的神明,那個時候鬼怪與神明的爭執還沒有這麽強烈,大家都和平共處。我對鬼王也沒有多大的仇恨,所以謝謝你的安慰,至少能讓我心裏好受一些。”


    盛鈺無言半晌,有些遲疑。與傅裏鄴對視一眼,他作出口型:“要不要說?”


    傅裏鄴點頭:“說。”


    這個字是直接說出口的,因此曲承也能聽見。他茫然了一會兒,道:“說什麽?”


    盛鈺心道曲承是真的慘,盲目找尋了千年萬年,從來都沒有考慮過燈下黑這個道理。


    他開口說:“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那個神明沒有騙你。他教給你的喚靈術其實是真的,隻是因為某種原因,你沒有辦法找到妻子的轉世。”


    話音剛落,曲承已經是渾身僵硬。


    愣了足足好幾秒,他麵色發緊,聲音也顫抖的厲害:“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盛鈺說:“字麵上的意思。假設喚靈術是真的,你卻沒有找到你妻子的轉世。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性了:你的妻子,她壓根就沒有轉世。”


    這下子曲承也不僵硬了,他一下子起身,卻由於腿軟摔回了床鋪上。掙紮著重新站起來,他的手探向虛空之中,好不容易摸到盛鈺的手臂,聲音中已經隱隱帶上了哭腔:“你們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麽,告訴我,說句話啊!”


    盛鈺對上他渾濁的眼睛,心中略感複雜。他低眸拉開曲承的手,又將他的兩隻袖子攏起。


    曲承仿佛心完全亂掉,連盛鈺在做什麽都感知不到。等袖子被攏起來,他的左手手腕有一處很深的傷疤,像是被刀剜過皮肉一般。


    盛鈺抬手點了點他的手腕:“你這處傷疤底下,是否埋過一枚相思豆?”


    “……”


    窗外的風輕刮窗扉,屋子裏皆是窗扉打在牆側的‘砰砰’聲。這個聲音一下比一下打,像是重捶敲擊在耳側,將曲承捶落在地,幾乎直不起身子來。他幾度張口,唇瓣也跟著顫抖。


    這些話他幾乎是剜著自己的心髒說出口的:“當初我去參戰,臨別前念到我和妻子的約定,永遠不送還信物,更不會主動要回。為了讓她安心,我讓她親手將相思豆埋在我的手腕間,以後要是背棄了這個諾言,我就要承受剜肉之苦。這件事隻有我和她知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曲承可能已經猜到了什麽,但過去無數次希望換來的都是失望。他竟然都不敢張嘴去問,以免換來更大的失望。


    他不敢,但盛鈺和傅裏鄴敢。


    兩人一起起身,傅裏鄴前去屏風後麵,領人到床前。盛鈺低眸攙扶曲承,幾次用力都沒能將其攙起來,最後隻能無奈說:“我知道這些,自然是我見過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叫什麽名字?”


    曲承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淒然的坐在地上,混亂的摸索著地麵。待摸到盛鈺的鞋,他緊緊攥住盛鈺,低著頭哽咽開口。


    “隱娘,她叫隱娘!”


    果然如此,世事無常。


    盛鈺在心中長歎一聲,扭頭看向傅裏鄴,或者說是看向傅裏鄴身邊的紅裙遺靈。


    副本限定的那三個問題,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問出口。


    頓了頓,盛鈺說:“你是何人?”


    紅裙女子目光呆滯,神情麻木。隻是撐傘站在原地,不看曲承,也沒有看任何人。她就隻是站在原地,窗外的風帶起了她的裙擺,輕輕柔柔的掃到曲承的臉上,又滑落。


    曲承若有所感,忽然側頭追尋裙擺落下去的方向,卻什麽也看不見。


    一片死寂之中,有一個聲音似乎跨越了千年萬年的渾噩時光,恰如兩人初見一般。當時那甜甜的笑容仿佛還在眼前,現在這聲音卻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聲音,陌生的是語氣。


    她冷漠說:“奴家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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