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詛匕首還是一如從前, 穩穩的紮在傅裏鄴的胸膛之上,衣物附近滲出不少鮮血。


    盛鈺愣愣抬手,去觸碰那匕首。指尖剛碰到匕首柄, 卡牌就是微微一熱。偏頭去看, 武器一欄惡詛匕首後麵帶有的‘已使用’字樣正微微波動。


    “你……”


    盛鈺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視線對視, 他讀不懂傅裏鄴眼眸裏的情緒,隻是覺著那視線看起來比以往要複雜,似乎夾雜著難以窺見的不舍與不甘。為什麽不舍?又為什麽不甘?這些都是盛鈺所讀不懂的。


    他隻剩下一個念頭:陰差陽錯,惡詛匕首竟然也出現了,這是一個機會!


    盛鈺當即伸手, 咬牙說:“你忍一忍。”


    手掌附到匕首柄上時, 他卻罕見的有些遲疑。就像末日方舟副本他被巨石卡上大腿之時,傷口處鮮血淋漓, 隻是稍稍碰一下就如同剜心般疼痛,當時盛冬離不敢取出巨石,於是他推開盛冬離, 準備自己來。等自己真要下手之時, 又開始發怯, 渾身上下突然開始冒汗。


    巨石是巨石,匕首是匕首, 甚至這兩件東西紮在不同的人身上,盛鈺的心境卻是一樣。


    忐忑、並且不安。


    取下匕首會怎樣?


    就和當初約定好的一般, 直接取下匕首,傅裏鄴就可以再也不用受到匕首的困擾,自己也可以不用行事之前顧念匕首,總是去懷疑傅裏鄴一顆赤誠到不能再赤誠的真心。


    這惡詛匕首,應該要被取下。


    “我現在替你拔出匕首, 不過我們先後退一些距離,好讓盛冬離為你治療。”


    盛鈺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他猶豫的時間不過一兩秒鍾,這幾秒鍾時間卻足夠發生太多的轉折。傅裏鄴說:“不用。”


    黑魂在附近張狂,他們不敢靠近傅裏鄴,對於盛鈺同樣也無計可施。兩人站在地下城中心,就好像實足的兩個異類,與周圍格格不入。


    盛鈺說:“不用什麽?”


    傅裏鄴說:“不用取出匕首。”


    盛鈺眼現急色:“為什麽,這對於你我來說不都是一件好事麽?取了匕首,你的身體情況也會好轉,鐵石心腸技能與匕首相衝,技能總不可能去掉,那就隻能去匕首了。而且你以後就可以正視自己的心,不用再被匕首影響,做出違心的事。這樣不好嗎?”


    “不好。”


    傅裏鄴緩緩垂眸,忽然偏頭:“我從來沒有被匕首影響過內心,做出的事也從來不是違心之時。我想對你好,這些都是發自內心。”


    繞是盛鈺,也有點承受不住這種突如其來的直球告白,特別是周遭的環境實在是不堪入目。抬眼看過去皆是一片形容恐怖的黑魂,一個兩個全在虎視眈眈,時不時還鬼哭狼嚎幾聲。


    這種情況不僅不適合告白,還不適合講話。


    眼見著兩人在中間行進速度暫緩,左子橙在後方著急喊道:“你們怎麽還聊起來了?!”


    眾玩家與鬼怪也同左子橙一樣焦急,身體在抵禦黑魂,艱難逃脫,視線卻牢牢盯著兩人的背影,又是緊張又是擔憂。


    傅裏鄴現在身上還插著匕首,沒準剛剛這些話都是他被匕首蒙蔽內心後才說出口的。盛鈺心裏有這個懷疑,同一個道理,身處傳/銷組織的人被洗腦,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他隻會認為自己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找到了自己的康莊大道,這匕首功效,與傳/銷沒有兩樣。


    既然如此,一昧否定隻會起反作用。


    盛鈺不得不軟下聲音,用接近於哄的語調道:“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咱們不提這一點,單論你的身體狀況,你現在敢不敢將軍事半指手套脫下來,給我看看你的手掌卡牌?”


    傅裏鄴:“……”


    技能的存在需要傲慢王恪守本心,不對任何人臣服。匕首卻強製性的讓傅裏鄴對盛鈺臣服,這兩者之間是存在絕對衝突的。


    “不敢是吧。咱們就這一點來說,去掉匕首,你的身體狀況才能好轉。我不想看著你鬼王失格,逐漸死去。一想到這也許是我導致的,我隻會更恐慌,你……難道不願意陪我更久嗎?”


    這個提議盛鈺說的輕緩,練了十幾年的表演台詞功底,竟然在這個時候展現的淋漓盡致。隨便換一個人,可能早已經繳械投降,順著他的話去做任何事,但傅裏鄴顯然不是這群人之一。


    他略略抬眸,伸掌摸了摸盛鈺的頭,有些好笑說:“哪學的口才,差點被你說動心。”


    盛鈺趕緊趁熱打鐵:“初一不如十五,十五不如現在,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既然已經動心了,趕快開始實踐,我這就幫你拔匕首。”


    說著,他就相應的有了動作。誰知道傅裏鄴忽然錯開半步,隨手打向盛鈺的側邊,那裏有一隻蓄勢待發的黑魂,早早盯上了盛鈺,卻苦於防護罩無法靠近。後者並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他又要靠近匕首,卻次次被傅裏鄴躲開。


    並且每一次還是幫他清理附近惡意滿滿的黑魂,出發點是好的,叫人根本找不到緣由苛責。


    一來兩去,次數多了,盛鈺也泄氣了。


    他是真的不解:“我一直覺得我反應快,腦子靈活,以前在網上做智商測試也都能得到很高的分數,參加訪談回答益智問題,別的演員都僵硬的愣在原地,就我反應最快能回答出來。但這一次我實在是搞不懂,你為什麽抗拒去掉匕首?”


    感覺到盛鈺話語裏的泄氣,傅裏鄴神色有些複雜,又有些忐忑的輕輕勾起他的小拇指,幾度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出聲安慰。


    還不待他開口說話,往生池那邊就傳來數聲憤怒到極點的嘶吼聲。


    方才兩人雖然在交談,卻一直沒有停下腳步,此時已經十分靠近往生池的方向。左子橙等人皆已變成他們身後一個又一個的小黑點,隱隱約約都有些難以分辨五官的位置。


    許是中間領地被兩個鬼王‘入侵’,黑魂們格外狂躁,加大火力攻擊玩家與遺靈。玩家們本就身處甬道之中,要想殺死玩家,就不得不先過鬼怪這一關,於是黑魂們首先攻擊鬼怪。時間長了,終於有玩家忍不住從甬道中跳出,熱血一下子湧現到頭頂:“躲在鬼怪後麵算個什麽事,躲得了一時,躲的了一輩子嗎?鬼怪出了事,下一個受難的就是我們,不如大家齊心協力,並肩作戰!”


    審時度勢,合作的提議好的不能再好。


    所以玩家這邊還稍稍可以與黑魂抗衡,不至於被打的一麵倒。然而驛站神明這邊可就慘了,說他們慘已經是很委婉的說法,更嚴格一點說,那就是十分慘烈,慘到不能再慘。


    不少神明都淒然倒在血泊中,不甘心的朝著遺靈伸手。更遠處,隱娘也遇見了危機。


    黑魂像是一道閃電,上一秒還在盛鈺身前,下一秒鍾又無限逼近隱娘。唐豆子嘶吼奮起,一連向黑魂群體甩出無數個彈丸形狀的陣法,將地麵炸出無數個深坑,也毀壞了部分地麵圖騰。


    黑魂們的行動遲遲頓了一瞬。


    小老頭立即反應過來,站在黑水晶殘柱上大喊:“攻擊地麵!毀去陣法,黑魂也會被影響!”


    話音剛落,他就被無數黑魂包圍,撕咬掠奪,大睜眼睛倒在一地殘垣中。


    小老頭死了。


    這件事對於驛站神明們來說,是一個十分大的打擊,他們憤恨卻無能為力。遺靈還在自己的身後,愛人親人尚未轉世,他們就算是死,也得站著死,生命的最後一秒鍾也得護住心愛的人。


    就像唐豆子,彈丸的確是攔住了部分黑魂,然而總歸是有漏網之魚的。有黑魂穿過彌漫的黑煙,揚爪擊向隱娘。唐豆子目眥欲裂,當即上前幾步,擋在隱娘身前,他的腹部被黑魂直接穿過,留下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


    隱娘身形一頓,忽然低頭看向唐豆子。


    一直以來麻木的雙眸漸漸喚醒神采,視線凝在唐豆子腹部巨大創傷之上。


    盛鈺趕到的時候,唐豆子隻有進氣,沒有出氣了。


    “你怎麽樣?”


    唐豆子嗓音像是破舊老電風扇刮著,呼哧呼哧的喘氣:“我快死了。”


    盛鈺抿唇:“堅持住。”


    唐豆子明明已經瀕死,這種時候竟然還能笑出來。他看了一眼盛鈺,又遲鈍的移開視線,看向身前站著的隱娘,道:“不堅持啦,本來我的壽命就所剩不多,不過就是早死幾十年而已。趁著我娘意識還沒恢複,早早送她入輪回吧,她醒來,看見我這個樣子,會哭的。”


    盛鈺焦急抬眸,環視四周。


    遺靈們這次格外堅定。直接拖拽又拖不走,想要抱著他們放入往生池,手臂卻直接穿過他們的身體,根本碰不到實體。


    距離盛鈺一兩米的地方,有一眼熟的驛站神明幾乎要跪倒在遺靈麵前,聲淚俱下的懇求她轉身,步入往生池。遺靈看著那神明,直愣愣的眼眶忽然凝聚起淚珠,無聲的砸落在地。


    離別已讓人悲戚,生死離別更讓人動容。


    盛鈺咬牙說:“隻要毀掉地上的法陣,遺靈就會恢複成無知無覺的模樣,安靜步入往生池?”


    唐豆子眼下已一片青黑,麵龐隱隱有了油盡燈枯之向,愣道:“你要做什麽?”


    盛鈺說:“你就說能不能。”


    唐豆子瞳孔無意識擴大,嗓音嘶啞說:“這麽大的一個陣法,想要毀去,以你,甚至以傲慢王現在的實力都不可能。你明白嗎,不可能。”


    “……”盛鈺無聲的回視。


    唐豆子終於妥協般鬆口:“好吧,算我服了你。隻要毀去陣法,就可以送走遺靈。”說著,他動了動身體,示意盛鈺從他懷中取物。


    取出來的是一個指南針形狀物件,上麵的表盤一一標有數字,末尾數字是百萬。正疑惑之時,唐豆子拚命讓自己打起精神,剛開口就控製不住嘔出一口血,還未將唇邊鮮血擦淨,他就急忙說:“這個是我這一生最成功的作品之一。”


    頓了頓,他慘笑著改口:“沒有之一。”


    他都快死了,還有什麽之一不之一的。


    “做什麽用的?”


    盛鈺將表盤對準傅裏鄴的方向,他正站在遺靈前方,舉弓射箭。表盤一對上他,上麵的指針就宛如受到傳召,猛的向右偏離,最後卡在七十萬這個數字上。這時候,唐豆子也開了口。


    “表盤用來測魂力。地上法陣是遠古大陣,想毀去大陣,你攻擊的魂力底線至少也得百萬,不然傷不了本。傲慢王似乎身有限製,這點我前幾天就發現了,他的實力本不該如此。可惜了。”


    盛鈺驚異的看了眼傅裏鄴的背影。


    也就是說傅裏鄴若是沒匕首限製,實力隻會比現在更強……明明現在已經很強了!


    肉眼可見的,傅裏鄴就像是一個堅不可摧的護身符,有他擋著,黑魂根本無法靠近遺靈。


    就這樣,還是限製後的實力??


    盛鈺晃頭,連忙搖掉內心深處的驚愕。


    他左看右看,最後瞅上了附近驛站神明留下的斷劍。右手握住斷劍,盛鈺毫不猶豫的猛劃向左手,掌心立即皮開肉綻慘不忍睹,血液很快順著手臂流淌下來,在地上積起暗紅色小窪。


    唐豆子被他的動作驚的又吐了口血,哀歎道:“我都快死了,臨死前還要被你嚇一下。”


    說著,他就要緩緩閉眼。


    這一閉,說不定日後就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盛鈺狠狠咬牙,愣是把唐豆子又給掐醒了,對上那雙無奈又挫敗的眼神,他認真說:“堅持住,至少堅持到我把隱娘送走。”


    唐豆子愣愣點頭:“我盡量。”


    說完,他又是一驚:“你能送走她?”


    盛鈺沒有回答,而是沉靜的站起身。


    暗紅色的血液沿著他的手掌側麵滑落,這一次沒有砸落地麵混入泥土,它掉在了鮮豔欲滴的透紅花瓣上,緩慢的融入花/蕊。


    在唐豆子驚異的注視下,盛鈺手掌中的玫瑰花忽然以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速度迅速抽長,凝聚成一道兵不血刃的劍意寒光。乍一眼看上去,劍滑絲下,光過風匿,仿佛地下城中一直莫名而來的邪風與喧囂聲都陷入了絕對靜止。


    黑魂們本紮堆衝向傅裏鄴,一個接著一個的送人頭,看上去絲毫沒有畏懼心理。


    然而見到這劍,就算意識已經完全消失,但本能還在,他們全都停住攻勢,沉默幾秒,最後竟不約而同的後退數米。


    “…………”


    喧囂停止,全場靜默。


    “怎麽了怎麽了??”


    不少玩家小心翼翼的從甬道內探頭出來,好奇的朝著外邊看,其中不乏有先前勸盛鈺退到甬道的玩家。待見到往生池前的一幕,她們紛紛訝異捂住嘴唇,以掩飾口中幾乎抑不住的驚呼。


    有人又是驚悚又是惶恐的說出了眾人心□□同的那兩個字:“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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