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隻是江然一人瞠目。


    堂內眾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這一出鬧的有點迷茫。


    阿鋒臉上纏繞了裹屍布,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倒是看不清楚具體臉色如何。


    隻是一雙眸子因為憋氣而發紅。


    下意識的抓著這位副閣主的雙手,想要掙脫,卻又做不到,試圖開口說話,卻又因為咽喉被人拿住,也開不了口。


    葉驚霜和葉驚雪對視一眼,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方才不久葉驚霜才說過,這幫邪魔外道,做大事之前,往往會殺人祭旗。


    到時候他們救是不救……


    阿鋒想都沒想就說不救。


    現如今被扼住了咽喉的,正是他自己……那他期待自己等人相救,還是希望他們冷眼旁觀?


    與此同時,場內已經有人禁不住開口:


    “副閣主,這是什麽意思啊?”


    能夠問出這話的,多半都是他通過第二種途徑,加入驚滅閣的高手。


    對於驚滅閣本身並不存在太過深重的敬畏。


    並且,副閣主這般隨意出手襲殺手下殺手,他們自然也會產生一定的危機感。


    若是不把事情弄清楚,那自然是說不過去。


    驚滅閣的這位副閣主瞥了一眼在場眾人,忽然一鬆手,放開了阿鋒。


    阿鋒驟然得以解脫,禁不住連連咳嗽。


    就聽那副閣主淡淡開口:


    “是你自己說,還是本座幫你說?”


    “……在下不明白,咳咳咳,你到底想要讓我說什麽?”


    到底不愧是能夠一個人隱藏在驚滅閣這麽長時間的人物,哪怕到了這個關頭,也沒有漏出破綻。


    更沒有因為驚鴻使的屍體就在自己身後,而有絲毫的慌亂。


    言語之中除了驚怒之外,便是困惑不解。


    “事到臨頭,伱當真以為本座若是未曾掌握實證就會對你隨意出手嗎?”


    副閣主輕輕搖頭:


    “諸位同道入我驚滅閣,自然都有不為人知的理由。


    “有些朋友是執著於殺人。


    “有些朋友隻是厭倦了平日裏的枯燥生活。


    “但是也有人……卻是包藏禍心,入我驚滅閣,竟然是打著所謂行俠仗義,坑害同道的目的而來。”


    “不可能!”


    當即有人開口說道:


    “副閣主明鑒,咱們入驚滅閣都是經過了重重考驗。


    “任何一項不曾通過,都沒有辦法加入。


    “若當真有人包藏禍心,想要行那行俠仗義之舉,考驗之時的‘殺心’一關,便不可能過得去。”


    所謂‘殺心’關,便是殺滅自身的良心。


    驚滅閣的人往往喪盡天良便在於此。


    真想要入閣,至少得有一條標準,那便是天下無人不可殺!


    所以,待等到了殺心一關,會有驚滅閣的人專門給他指一個目標,讓其擊殺。


    這個目標,可能是枕邊人,可能是父母親人,可能是至交好友。


    當然,也有可能是一個跟自己毫無幹係,沒有絲毫交集的普通人。


    並且在出手之前,驚滅閣甚至會將這一部分的情況,如實告知。


    如何選擇,便隻看殺手本身。


    若是可以過的去這一關,那就可以加入驚滅閣。


    倘若過不去,驚滅閣也不會將其斬殺,隻是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反正僅僅隻是到了這一步,這個人對驚滅閣的了解也是有限。


    唯一的接頭人一旦消失,驚滅閣就會徹底從對方的世界中離去,就好似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般。


    因此,也損害不到驚滅閣一分一毫。


    方才這個殺手以殺心舉例,便是想說,那些滿口仁義道德,想要行俠仗義抱打不平之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這種事情。


    他們過不去良心上的這一關。


    副閣主此時輕輕點頭:


    “你說的沒錯,可如果這個人……六親緣淺,卻又偏偏假做家庭和睦,兄友弟恭。


    “實則,所謂的兄弟也不過是花錢買來演戲的山賊土匪。


    “那會縱然是我驚滅閣指定,叫其斬殺親哥,他自然也能沒有絲毫猶豫的就能手起刀落。”


    說到這裏,他看向了阿鋒:


    “本座說的……可對?”


    “……在下實在是不知道,副閣主到底在說什麽?”


    阿鋒揉著自己的脖子說道:


    “在下自小確實是六親緣淺,父母死於戰亂之時,我當年也險些身死。


    “後來是藏在了父母親人的屍體之下,這才逃過一劫。


    “為此落下的毛病,咱們驚滅閣內,隻怕也不是一人兩人清楚。


    “而這樣的我,正是被我大哥從屍體堆中救了回來。


    “你們叫我殺了我大哥,我姑且狠下心來將其斬了……如今卻又說他不是我大哥。


    “此言副閣主不覺得有些可笑?


    “他已經逝去多年,血肉化枯骨,死無對證。


    “在下若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副閣主,亦或者是不見容於驚滅閣,副閣主隻管直言,何必做這欲加之罪?”


    一番話娓娓道來,場內不少人竟然聽的連連點頭。


    感覺這話確實是有道理的。


    畢竟驚滅閣不是什麽小門小戶的小組織。


    想要收人,必然方方麵麵查探清楚。


    當年沒有查出破綻,如今卻忽然說人家過殺心一關,從頭到尾都在演戲。


    這種事情……未免難以取信於人。


    副閣主看了阿鋒一眼,歎了口氣:


    “好一副伶牙俐齒。


    “當年之事,確實是我驚滅閣調查不周。


    “畢竟誰也想不到,有人會處心積慮至此。


    “你當年找的那個山賊,來自於野狗山,野狗山地處荒僻,再往西就是無邊大漠,萬裏黃沙的秋葉古國。


    “而野狗山周邊,隻有零星不過三兩個村莊。


    “山賊前前後後加起來不到十個人。


    “你便是在這十個人裏找到了你的那位好大哥……


    “這樣荒僻之所,無人之地,又有誰能夠認得出他們的來曆?


    “自然是你們兩個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驚滅閣哪怕有通天徹地之能,那會也確實是有所疏忽。


    “一直到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引得閣主震怒,不得不叫咱們追根究底,這才發現……你竟然鉤織了這般大的一場戲。


    “可惜,你雖然心狠手辣,卻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當年那山寨之中的九個人,你雖然想要將其盡數滅口。


    “卻到底還是有漏網之魚!


    “來人,帶上來!”


    一聲令下,當即便有兩個眸光空洞的白袍殺手,提著一個身材佝僂的男子進了堂內。


    這人看模樣至少得有五十多,頭發花白,掉了一大半。


    皮膚黝黑粗糲,顯然是常年處於烈日風沙之下。


    僅僅隻是看這模樣,說是從大漠尋回來的,隻怕沒有人會懷疑。


    兩個白袍殺手將人往地上一放,轉身便走。


    眾人的目光也在這老者的身上停留,就見副閣主伸手一指阿鋒:


    “你可認得他?”


    “不認識。”


    出乎副閣主預料的,那老頭想都不想,就搖晃腦袋瓜子。


    眼瞅著眾人愕然,就聽那老頭說道:


    “臉都蒙到屁股上了,誰能認識?”


    眾人紛紛點頭,然後看向了阿鋒。


    阿鋒臉色陰沉的抬頭看副閣主,苦笑一聲:


    “罷了,副閣主要殺我,盡管殺就是了。


    “何苦這般大費周折?


    “先是尋這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老頭,問他認不認識我。然後……現如今還想讓我當著大家的麵,揭開我臉上的裹屍布?


    “殺人便是殺人,何苦這般姿態?


    “我驚滅閣,什麽時候成了官府衙門,還得講究認證物證了?


    “想殺就殺……在下自也當是拚死想抗。”


    隻是言說至此,他看向了在場其他人,冷森森開口:


    “不過我想奉勸諸位一句……


    “今後行事,當謹言慎行,尤其今日站出來仗義執言的幾位,更得小心副閣主看你們不過眼,便羅織罪名,讓你們也如同今日的我一般。”


    場內眾人紛紛蹙眉。


    便見到一人站出一步說道:


    “副閣主這般行事確實是不能叫咱們心服。


    “咱們彼此之間,雖然同為驚滅閣的殺手,可要說彼此當真如何信任,卻又未必。


    “否則的話,大家來到這裏,何必藏頭露臉,何不以真麵目示人?


    “你叫他當眾展示真麵容,這就跟大家叫副閣主當著大家的麵,揭開臉上的赤臉麵具一般,未免強人所難……”


    “說得好!”


    阿鋒立刻點頭稱讚:


    “你能說這話,我多謝你了,將來若是僥幸不死,你有事情盡管招呼一聲,我定當鼎力相助。”


    “不必。”


    那人看了阿鋒一眼,淡淡開口:


    “你也沒必要在這裏煽動大家,讓大家產生自危之感。


    “加入驚滅閣的,咱們無非就是圖驚滅閣擦屁股的手段幹練精熟。


    “好過自己殺人之後漏出馬腳,再叫人發現。


    “再有,驚滅閣可以擔下每一次殺人之後的罪名,好叫我們可以逍遙法外。


    “要說跟驚滅閣如何同仇敵愾……怎麽親密無間,那也遠遠沒到那個程度。


    “所以副閣主,今日……咱們隻問你一句話。


    “他到底做了什麽事情,讓他有了非死不可的理由。”


    “好。”


    副閣主點了點頭:


    “他誅殺同僚,殘殺驚鴻使!


    “這算不算是他該死的理由!?”


    此言一出,場內果然嘩然。


    而再結合前麵阿鋒那般大費周折加入驚滅閣的事情,這就不難得出結論了。


    他苦心孤詣,耗費偌大的心力手段。


    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混入驚滅閣內……誅殺同僚?


    不,他真正的目的隻怕還在這之上!


    想到這裏,眾人看阿鋒的眼神,便漸漸森然起來。


    而一直聽到這裏的江然,終於忍不住輕輕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開口問道:


    “敢問副閣主……


    “你說他殺了同僚,可知道,他所殺的同僚,都是什麽人?”


    此言一出,副閣主的眸光當即鎖定在了江然的身上,嘿然一笑:


    “這便是今日本座要說的第二件事情……


    “大師傅,影子以及……劊子手。


    “你們三位是如何來到這小玉莊的?


    “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三個人,應該早就已經被他殺了才對!”


    話音剛樓,就聽呼啦一聲。


    周遭人等一瞬間讓開了好大一塊空地。


    江然三人當即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已經死了的人,當然是不會站在這裏,那站在這裏的人,自然不是那三個死人。


    那他們會是什麽人?


    葉驚雪哭笑不得的看了江然一眼,葉驚霜則冷眸環視周遭,江然歎了口氣,還想掙紮一下:


    “這話怎麽說的?


    “副閣主如何確定我們三個人已經死了?”


    “因為你們的屍體已經被我們找到了……不僅僅是你們,還有你們身邊的驚鴻使。”


    副閣主冷冷開口:


    “試問一句,驚鴻使都死了,你們是如何能夠得到小玉莊聚會的消息?


    “因此,本座也有一句話想要問問你們三位……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江然皺著眉頭想了一下說道:


    “等一下,讓我捋一捋……


    “你們找到了屍體,確定我們死了。


    “可你們又如何確定,那屍體就是真的呢?


    “我有一個理由,我姑且說一下,大家聽聽看在不在理……


    “就是說,我們是遇到了什麽不可抗力,比如說刺殺了一個特別厲害的對手,但是因為打不過他,然後我們就隻好跑。


    “一擊不中遠遁千裏,想來也是人之常情。


    “結果那人追上來之後,就遇到我們和驚鴻使。


    “驚鴻使仁義啊,幫咱們他拖住了此人,讓我們有了可趁之機。


    “借著這個機會,我們找了三個容貌,體型都跟我們相差不多的,換過衣服之後,李代桃僵,金蟬脫殼!


    “所以,死的不是我們,是替身!


    “驚鴻使是為了救我們而死!


    “我們因為找不到驚鴻使,卻巧遇了那個誰……就是他,蒙著臉,喜歡跟屍體睡覺的那貨。


    “然後我們才找到了小玉莊。


    “才找到了副閣主。


    “才找了我們的組織!


    “誒,你們看,這事讓我圓的怎麽樣?”


    說完之後,他頗為期待的看向周遭,似乎在等著旁人的誇讚。


    副閣主的聲音之中,帶著幾分皮笑肉不笑:


    “倘若我說,這事你圓不怎麽樣,破綻百出呢?”


    “那要不,我再編一個?”


    江然說到這裏,看向了阿鋒:


    “來之前你可沒說過自己已經漏了陷了,現在這事鬧得怎麽辦?”


    “……”


    阿鋒聞言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確實是沒想到自己已經露餡了……現在提前暴露,似乎已經別無他法。


    因此他問副閣主:


    “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可還有旁人知曉?”


    “嗯?”


    副閣主一愣,正琢磨著如何回答,就聽一人哈哈大笑:


    “有意思,這麽說來,這三個人我能殺了!”


    一回頭,就見一個渾身包裹在黑色綁帶之中,身材幹瘦的男子,自腰後拿出了一把鐮刀型的兵刃,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刀鋒,滿麵猙獰。


    副閣主一擺手:


    “殺了就是。”


    那人聞聽此言,再無猶豫,腳步一點,便已經飛身而出。


    其他人眼見此人搶先,都忍不住扼腕歎息。


    這一沒留神,怎麽就被搶了呢?


    那刀鋒一轉,眨眼便已經到了江然跟前。


    江然抬眸去看,就隻覺得眼前一花,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說道:


    “你在看哪裏?”


    刀鋒已經勾在了江然的咽喉之前,隻需要一抖手,一顆腦袋就得飛出去。


    卻聽江然一笑:


    “看你呢……”


    “嗯?”


    一愣之間,隻覺得手腕一緊,緊跟著一股根本無法抗衡的蠻橫力道一拽一甩,整個人臨空一轉,砰的一聲,就被江然砸在了地上。


    一刹那,血花飛濺!


    江然都吃了一驚,看了看手裏的半條胳膊,又看了看方才還滿臉猙獰的殺手,如今卻好似碎裂的西瓜一樣,這一片那一邊的殘缺身體,禁不住咧了咧嘴:


    “怎麽這麽不結實?”


    葉驚雪忍不住大大的翻了個白眼:


    “你以為誰都會百煉玄身訣?”


    她感覺江然多半是砸易蒼暝砸順手了,這一下力道完全沒控製。


    江然什麽武功,什麽樣的內力?


    這一下造成的效果,著實是叫在場這些殺手各自驚愕。


    不過全都是一幫殘忍至極,手段狠辣的殺手,眼見於此不僅僅沒有因為恐懼而後退,反倒是猙獰一笑,紛紛猱身而上。


    江然輕笑一聲對葉驚雪和葉驚霜說道:


    “放開了出手,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兩個姑娘一愣,便點了點頭。


    當即暗藏的長劍各自出鞘。


    這一出手,來曆自然不免被人認出來。


    “流雲劍法?


    “這般造詣,縱然是在流雲劍派之內,也絕非寂寂無名之輩,你是什麽人?”


    “這是……浣花劍……柳飄零的弟子嗎?


    “好深厚的內功!!


    “難道你是柳飄零?


    “易蒼暝何在?”


    一時之間場麵頗為混亂,有猜測來曆的,也有人開始自己嚇唬自己。


    副閣主眉頭緊鎖,總感覺這場麵不太對勁……隻不過三個人而已,這麽多人,殺之不是輕而易舉的嗎?


    怎麽鬧得這麽亂?


    當即回頭,看向了阿鋒,其他的姑且不理,還是得先將此人殺了。


    可是這一回頭,卻見阿鋒已經不見了蹤跡。


    “副閣主,你在找誰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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