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子站起,伸手撫平衣袍上的皺褶,懶洋洋說道:“我徒兒與你何幹。他去哪連我這當師傅的都管不了,你這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又過來湊什麽熱鬧。你打哪兒來便回那兒去吧,”


    夏芸一張俏臉紅若朝霞,秀眉往上一挑,嗔道:“我自問我的,喂,你叫什麽名字,那天見你衣衫整潔,像個戲子般周正,今日為何變成這般落魄模樣,就像剛從泥坑裏爬上來一般,嗬嗬,難看死了。”


    逍遙子臉色一沉,如果說這話的不是一個年方韻華的少女,他早已一劍刺了過去。


    夏芸依舊一臉嘲弄的神情,斜眼睥睨著逍遙子,笑道:“幸好你的徒兒不在你身邊,你沒什麽好,就是收了一個俊俏的徒兒好,喂,他去哪啦。姑娘找他有事。”


    事字剛剛出口,逍遙子的手忽而動了動,夏芸哎呦一聲,從馬背上猛摔下來,結結實實地趴在大路上,她手掌撐在地上,還來不及抬起頭,隻覺一股溫熱的液體從天而降灑落在自己身上,鼻端同時聞到腥鹹的血腥味。


    砰的一聲,那匹高頭駿馬直愣愣地摔在她身邊,壓住了她的一條腿。


    “啊,”


    夏芸痛呼出聲,她雙眼發直看著那匹沒有了頭的馬,馬血從馬頸斷口處洶湧而出,情景可怖。


    “你......你瘋了,為何殺了我的馬。”


    逍遙子雙眼朝天,從鼻孔裏噴出兩股鬱悶之氣,冷冷道:“看在你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份上,我隻是砍下了你馬的頭,如果下次你還是這般無禮的話,我便砍下你的頭。”


    夏芸花容失色,這麽多年來,她都是翰國至尊的公主,頤指氣使慣了,那曾受過這等無禮的相待。


    “來人啦,來人啊,快來人把這暴徒捉住,來人啊,”


    夏芸嘶聲叫喚起來,可除了自己驚慌失措的回聲外,再無別的聲響。


    逍遙子滿臉譏諷的笑。待夏芸喊的聲嘶力竭後,才施施然道:“這位姑娘,你大呼小叫什麽。既然沒有人付給我金子,我為何要殺你呢。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夏芸左右四顧,我出宮已經二十多天,莫非父皇沒有察覺到。


    她用力推開壓在腳上的死馬,想要爬起來,可是腿腳剛剛一動,就覺得鑽心的痛:“我的腿,我的腿斷了,你這......你這該砍頭一千次的壞蛋,我不過是向你打聽你徒兒的消息,你竟然這樣不講理......殺了我的馬,還把我的腳壓斷了,我......饒不了你,”


    逍遙子似乎聽到了世間最最可笑的笑話,嗤笑道:“嗬嗬,我逍遙子縱橫江湖一生,什麽時候要人饒過。你在大路上乖乖躺一會,看有沒有過路的好心人將你救去吧,”


    “你這.....該死的,我想找你的徒兒,他在哪。”


    逍遙子一臉喜怒莫辯,淡淡道:“你找熊琛幹嘛。”


    夏芸漲紅了臉,支吾道:“我......我隻想找他,我,想見見他。”


    逍遙子縱聲大笑,笑夠了才搖搖頭:“哦,原來是一個起了春心的丫頭,巴巴跑來尋意中人來了,可笑啊,可歎,”


    夏芸怒道:“有什麽好笑的,你這人陰陽怪氣的,哪裏懂這些,告訴我,熊琛在哪。”


    逍遙子正了正臉色,道:“丫頭,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這小子跑哪兒去了,我在這裏遊逛了七天,連他的影子都沒找到,既然你一心一意尋他,那以後就由你在這裏遊逛吧......不過我好心提點你幾句,熊琛心中住著個老婆,你若不知輕重送上門去,隻會招惹他的不痛快,說不定他會一劍將你殺了,讓你去陰間給他老婆當丫鬟,你啊,還是快快回家去吧,”


    說完,逍遙子將掛在劍尖上的血吹去,反手插在腰帶上,揚長而去。


    看著逍遙子的背影消失在大路的盡頭,夏芸四處張望,想要大聲叫喚幾聲,看有沒有路過的閑人,可剛剛張了張嘴,隻覺喉嚨如被火燒板疼痛,隻能發出低沉嘶啞的低叫聲:“......人......來人啊......人在哪兒。”


    盛夏的烈陽當空罩下,又累又渴又痛的夏芸滿頭是汗,一群綠頭蒼蠅聞到馬血腥味,聚攏過來,密密麻麻叮咬在斷了頭的馬上,有些還飛到夏芸身上,允吸著夏芸黏在她身上的馬血,夏芸惡心的要命,可斷腿無法動彈,隻能揮動著手,不停驅趕著。


    她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堂堂翰國公主,今日竟然被一個江湖劍客欺負,拋在了這條前不見村後不著店的大路上,她嚎嚎大哭著,不一會兒,竟然連眼淚都哭幹了。


    天上飄過一朵淡淡的雲,遮住了耀眼的陽光,幾乎凝固不動的空氣倏爾鬆動開來,幾縷細風順著樹梢婉轉而下。


    “這位姑娘,你為何坐在路上哭泣。”


    淡淡的聲音如同微風,清冽彷如來自雲霄。


    夏芸抬起頭,她看到自己一生都忘不了的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子,一個一眼就看出不屬於塵世間的女子,她的墨發濃密柔軟,隨隨便便挽起,發髻上斜斜插著一枚通體碧綠的玉簪子,雙眉如遠山青黛,清晰優美,眸光柔和明亮,如同一望粼粼波動的清泉,鼻子秀氣高挺,櫻唇紅潤,膚色柔膩白皙,如同冰山上端那抹初始降下的白雪,她身上衣裙色作淡青,那是一種賞心悅目的綠色,青的優雅,青的悠遠。


    “你......你是人還是仙子。”


    “何謂人。何謂仙子。你看我是什麽,我便是什麽.....你叫什麽名字。為何在此地哭泣。”


    夏芸掙紮著想要站起,可腿腳剛一移動,錐心的劇痛便自折斷處湧向全身,隻把她痛的冷汗迸發,她抬眸看著那個站在七尺外的女子,忽而福至心靈,大聲叫道:“仙子救我,仙子救我。”


    青衣仙子的眸光落在夏芸的斷腳上,道:“哦,你的腿斷了,是這匹無頭馬壓斷的。”


    她衣袖一拂,橫在夏芸身旁的死馬頃刻便不知去向,連帶地上的血汙也消失殆盡,夏芸吃驚地看著地上,伸手去摸了摸,著手的全是路上幹燥的沙石泥塵。


    “這馬汙穢,我將它挪走了。”


    夏芸驚喜莫名,雙手撐著地,磕起頭來:“小女子懇請仙子相救,小女子的腿斷了,動彈不得,還請仙子施以援手。”


    青衣仙子袍袖再一拂,夏芸隻覺一陣微風拂過,兀自劇痛的左腳馬上舒坦起來,她有瞬間的不可置信,伸手輕輕按了按斷腳的地方,並沒有感到絲毫的痛楚。


    “你的腿沒事了,是誰殺了你的馬。”


    夏芸從地上利索爬起,把左腳往外輕輕踢了幾下,果然好了。


    她連忙又跪下,對著那個仙子磕了幾個頭,恭恭敬敬道:“謝過仙子,請問仙子名號,小女子日後一定把仙子的名諱供奉在寺廟內,日夜敬香禮拜。”


    青衣仙子莞爾一笑:“這倒不必,我不過是恰好路過,嗯,方才是怎麽一回事。”


    夏芸斂了嬌蠻之心,如實說來:“小女子名叫夏芸,是翰皇之女,這次出宮......為了尋訪一個......一個人,方才在這裏遇上他的師傅,小女子便像他師傅打聽......打聽他的下落,怎知那人蠻不講理,一劍便把我的馬頭削了,我摔下地來,不幸被倒下來的馬壓斷了腳。”


    青衣仙子沉默了一會,她亮若晨星般的眼眸落在夏芸臉上,夏芸困窘地舉起衣袖擦了擦臉,方才那馬被逍遙子一劍斷頭,不少馬血濺到了身上,不消說臉上也是一塌糊塗的形貌。


    “你名叫夏芸。你要找的人,是否就是熊琛。”


    夏芸也不掩飾,點頭道:“是啊,我是想找那個熊琛,可他的師傅如此蠻不講理,我......”


    她臉上露出忿然,師傅這麽蠻橫,那當徒兒的,會怎樣。


    猛然夏芸記起了當日自己全身濕漉漉地從熊琛的浴桶裏爬出來時,熊琛手上那把金光閃閃的利劍,正是指著自己的咽喉。


    那時那個赤裸著全身精壯肌肉的男子,臉色冷凝,手裏的劍,毫不留情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隻要輕輕一用力,便是身首分家的下場。


    夏芸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恐懼的神色,我這般急衝衝地跑去找他,他會否和上次一樣,用劍指著我,讓我滾出去。


    青衣仙子看著夏芸臉色輕微地變化著,也不擾她,隻是側眸看著通往九道山莊的山路。


    這些天她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流連了幾圈,試著尋找昔日自己留下的痕跡,可滄海桑田,世道幾換,那些流逝而去的歲月實在太過久遠,她到底在這片奇幻之境沉淪了多少年,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無聊之下她還是忍不住往九道山莊這邊過來了,熊琛是去尋趙玉祥晦氣的,過了這些天,他理應已經離去,可她沒有想到,熊琛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竟然令趙玉祥俯首聽命。自己當起莊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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