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腳步虛浮踉蹌,大半個身子都靠在女人身上。女子則頭散發亂,衣衫不整,用手捂著的前襟雖然不至於大肆敞開,袒露出什麽,但一抹雪白的肉在布料的半遮半掩裏更顯出膏脂般的細潤。


    好在走廊裏燈光足夠昏暗,許絲柔緊張地低頭,順便拿餘光掃了一眼兩人身後——也好在譚景昀沒讓血滴下來,不至留下什麽痕跡。


    她扶著他,勉力加快腳步,一路往後門去。舞廳的後門麵對一條小巷,沒有燈光,十分黑暗。但還沒到門口,許絲柔早已看見那門口守徘徊著的人影。


    “昱之哥,門口有人。”


    男人低啞的聲音就響在耳邊:“前麵出不去的,隻能從這走。”


    許絲柔怔愣一下,馬上定了定神,拖著他走過去。


    “小姐。”門口的守衛將她攔下,“你們不能出去。”


    “做什麽?”許絲柔半歪著身子,睨一眼那人,這顯然和剛才推門來找人的是一撥人。她飛起一記白眼,揚了聲調,“現在是不是連接客都管啊?”


    “跟你沒關係,你給老子閉嘴!”那守衛蠻橫地伸手一指譚景昀,“把他的臉抬起來,給我看看!”


    學著見過的那些風塵女子的模樣,許絲柔拗了拗自己纖細的腰肢:“看什麽啦,一個醉鬼有什麽好看的?”


    “我讓你給我看看!”守衛暴喝一聲,把許絲柔往旁邊一推,自己已經探身上前,捏著譚景昀的下頜,抬起了他的臉。


    越看,守衛的眉頭皺得越緊——這張麵孔和畫像上的人倒是有五六分相似。


    許絲柔趕緊越身上前,擋住守衛若有所思的視線,架起譚景昀:“好了,看也看過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慢著!”


    許絲柔的腳步一頓。


    “你們不能走!”


    夜風一吹,許絲柔覺得自己背心一陣涼。


    胸腔裏,一顆心撲通撲通重重地跳著,幾乎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巨大沉重的震動感讓她胸腔、口唇全都是麻木的。


    徐徐,她隻覺得一隻手伸上來。她低頭去看時,那手掌一翻,手心裏躺著的赫然是一疊銀元。


    許絲柔馬上會意,拿起那疊銀元。柔媚地低頭一笑,宛轉了聲調:“小哥,你這是幹什麽?我難得遇到這麽個公子哥,你看……就行個方便?”


    她說著,就把那銀元往守衛的手裏塞。指尖一滑,數枚銀元骨碌碌掉在了地上,夜色裏,隻聽見許絲柔誇張地叫喊起來:“哎呀,錢掉了……小哥,你快幫忙找找,可有二十塊大洋呢!”


    一件時興的旗袍不過才值三四塊錢,二十塊已足抵一個正經巡警兩三個月的工資。


    平民百姓,任誰也不會不動心。


    守衛一低頭,隻聽“嘭”地一聲,譚景昀傾盡全力照他後頸一劈,他便軟撲撲地就倒了下去。


    “快走!”


    車子停在大路上,許絲柔為怕引路人注目,生生強撐著把譚景昀扶到車邊。


    司機王叔才看見了,下來幫忙。


    “少奶奶,少爺這是怎麽了?”


    “不知道,我見他時他就已經受了傷。”許絲柔安頓好譚景昀,自己也坐進車裏,“王叔,快去莊醫生的診所。”


    *


    為怕他路上受到顛簸,王叔的車子開得極穩。


    還不到午夜,城市裏的霓虹亮如白晝。紅的、綠的、黃的光一道道從眼前略過去。炫得譚景昀睜不開眼。


    他隻知道自己躺在許絲柔的腿上。


    “絲絲,你又救了我一次。”他攢了半晌力氣,聲音卻很微弱。


    寧州城裏盡人皆知,上次,譚家為了報恩,許了她婚姻。


    “這次我該怎麽報答你?”


    許絲柔這才低頭看了看他:“你真要報答我?”對麵那雙往常神采奕奕的眼睛裏已經有些渾濁,空洞洞地盯著她,讓她心裏發毛。她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那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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