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老夫人呢?是她報的案?”封城撂下手裏的紅紗,轉頭看老張閉著眼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


    “啊?不……不是。”被封城這麽一問,老張才想起來,上樓的時候被那酒壇子一打斷,先前的話才說了一半。


    “他娘隻是來報自己兒子夜宿青樓,這事要是他娘親自過來打殺,橫豎就是個家事,但要我們衙門管,也沒個名頭啊,就給好說歹說的勸回去了。想反正等天亮她兒子回去了,關上門自個兒處理好就行了,沒成想還沒天亮呢,未央閣這邊也來報案了,說姑娘房裏死了客人……”


    封城邊聽他絮絮叨叨的念著,邊細細打量著房間。


    如今太陽已經露出了大半,暖色的光線下,房間裏更是通透敞亮,幹幹淨淨連點血腥氣都沒有。


    房間裏的東西不多,靠窗軟塌的小桌上擱著副茶具,成套的杯盞裏倒扣著兩隻,剩下三隻都是用過的。


    封城拿起來瞧了,茶壺是涼的,三隻杯盞裏隻有一隻還剩了大半盞深褐色的液體,那顏色渾的厲害,不像普通的茶,倒像陳年的茶漬。打鼻尖一聞,就覺著藥味濃重,卻也分不清到底是哪幾味藥草。


    封城四下看看,沒瞧見藥包,那姑娘一直瑟縮著也不是問話的時候,就衝著門口的老媽子喊,“你們姑娘最近身子不舒服嗎?”


    老媽子陡然聽見裏頭叫自己,忙忙就要往裏跑,一抬腿還沒邁過門檻,想著屋裏還有死人晦氣,立馬就打住了,守著門沿回話,“是的,姑娘病了有幾天了。那位客人是我們姑娘的常客,我們都認識,昨兒他看姑娘不舒服還特地提前走了的,後來我們也看著姑娘房裏熄了燈休息了,也不知怎麽今早起來就弄成這樣了。”


    封城聽她回話,拿起那杯子在屋裏晃了一圈想找到藥包,還沒找著呢,就聽見門口動靜,老仵作到了。


    按理該在樓裏驗屍的,但這是個連環殺人案,昨兒的屍體又還在義莊沒驗,老仵作就想把這具帶過去再一塊兒驗,本來嘛,一塊人皮,論得上什麽破壞不破壞的。


    封城想著有道理,就把現場交給了老張,自己跟老仵作帶著人皮過去了。


    檢查屍體倒真沒用多久,本來仵作的活,開棺見屍,剖膛解顱,偏生這個凶手把前頭能事都給你做完了,讓屍體敞著內髒給你看,你就隻管從裏頭找死因吧。


    按說穆楚的死法和前六個人是一樣的,一刀致命,幹脆利落。


    但隻有他連血肉內髒都沒留下,同時皮膚的表麵有大量細碎的傷痕,分布極廣,基本可以算覆蓋了全身,很難想象是刻意的利器所為,更像是經過了砂石磚瓦的摩擦。未央閣的地麵都砌著京都運來的上好大理石,這個層麵上,說不通。


    這個凶手,到底是個什麽愛好?


    看著老仵作熟練的操作著長短不一的尖刀利刃,碎裂的人體組織在指尖翻來覆去,他是專注的很,封城就覺得反胃得厲害,別過頭去看那張已經被清洗幹淨的人皮,就感覺他和集市上那些販賣的獸皮,似乎已經沒了區別。


    等封城回了衙門的時候已經過了一輪的堂審,幾個說不清事兒的老媽子放了,出事的姑娘被暫且收了監,聽說穆家的老夫人還在堂上暈了過去,給縣老爺嚇得不輕。


    封城一路聽著些閑言碎語,就想去文書房把老仵作匯報的內容記下來再呈上去,結果一推門就看見老師爺窩在文書堆裏,臉耷的跟苦瓜似的。


    見進來的是封城,老師爺頓時就見了救星一般,“哎喲,封捕頭,你可算是回來了,來來來,你快幫我把這些文書給縣老爺送過去。”


    這邊說著,那邊大半摞文書就堆封城手上了,“來,這兒還有。”轉過身去再從架子上扒拉了兩三本壘上,“對……還有這個……”眼瞅著還有書架底下的,連自個師爺身份都顧不上了,趴著個身子就去夠,等他這麽三四下一搜羅,封城臉都快被文書擋上了。


    “哎……哎呀呀”老師爺喘著粗氣,“封捕頭,麻煩你了啊,就給我跑一趟吧,謝謝您了”說著“啪”就給門關上了。


    得了,這邊沒進去就被趕出來了。


    封城也沒法子,知道肯定是縣太爺又為難他了,捧著一大摞的文書,繞過彎彎曲曲的回廊,走過兩三片小池子,這才在一間屋子前停下,捧著文書不便敲門,就單在門沿上磕了一下,裏麵傳來懶洋洋一聲“進來吧”。


    推了門瞧見裏麵軟塌上斜躺著個人,翹著二郎腿捧著本《博物誌》樂的不行,手邊的碗盞裏是洗淨了的枇杷果,顆顆渾圓飽滿,也不知是費了多大人力財力才運過來的。


    他這兒看的入迷,都不看進來的是誰,更沒空剝果子,拿過來連啃帶嚼,一手的汁水都快滴下去了也不管。活脫脫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


    這位,就是天虞鎮的縣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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