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正是暑熱最盛的時候,小鎮的空氣裏浮動著焦灼而躁動的味道,不知從哪家酒樓開始,封捕頭一擲千金買下未央閣的消息開始瘋狂傳播。


    那些用短短幾天迅速占領天虞鎮大街小巷的消息,五花八門,無奇不有。


    有人說,封捕頭的背景不一般,縣老爺家裏夠厲害了吧,封捕頭比他地位還高呢,那是宮裏頭出來的人。


    又有人說,你們看封捕頭在天虞鎮十多年了一直不調任,那是因為天虞山上藏著寶貝,封捕頭是奉了密令來鎮守的。


    還有人說,你們都別瞎扯了,我這最靠譜,這縣老爺平日裏就待封城不薄,兩人又都不結親,這準是有龍陽之好。


    街頭巷陌,緋短流長。


    春秋頂了封城的位置,自然就得幹他捕頭的活,每每巡街,總能感覺到自個兒身上凝聚的詭異目光,幸好他是這個沒心肝的,不然換了封城自己來,指定得是渾身的不自在。


    合上最後的宗卷,那七月十五的墜崖案,就算是落下了最後一筆。


    咬著筆杆翹著腿,春秋半癱在椅子上,悠閑的讓師爺把寫好的卷宗給縣老爺送去蓋章入冊,師爺愣了一秒,躬著身子問,“封捕頭您不親自去送嗎?”


    春秋心說奇了怪了,這不是你的活麽我送個什麽勁。還沒開口懟,就聽身後封城一聲咳嗽,晃蕩的腿下意識就收好了,端坐著說“我就不去了,等會還有事,麻煩師爺您了。”


    師爺沒得反駁,心裏知道自己去是要被老爺嘮叨的,眉頭皺得恨不得夾死蒼蠅。


    到底多年的交情,封城還是默默的心疼了師爺兩秒。春秋才不管,他隻想著等會還要頂著太陽跑未央閣,可憐了自己十幾年才養這麽白的皮膚,曬黑了可怎麽好。


    春秋倒沒心疼過買未央閣的錢,本來嘛,山上長大的,他從小到大就沒覺得錢重要過,下山時師父給他隨意抓了一把,他也沒看多少,反正夠用就是了。


    春秋遠遠沒有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時候,有錢,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原以為封城買未央閣是為了謝衣,春秋覺得這個人情也不算大,但其實封城想把未央閣一鍋端也不是一兩天了,鬼知道這麽多年,就這麽巴掌大的地方,到底給他惹過多少麻煩。


    封城的意思是,青樓改酒樓就好,動靜不大,又方便四周。先前買樓有縣老爺出麵,順利的很,後期春秋懶得動彈,就一直是謝衣在打點。


    眼下收拾的七七八八,謝衣心軟,仍想讓先前的姐妹留在樓裏,多少是有個吃飯的路子。春秋不管這些,他不過是幫封城了結個心願。


    在謝衣出獄那天,封城在未央閣的後院撞見過一個被欺負的姑娘,那天沒能救下人來,一直是封城的心結。春秋說這還不簡單,你等著,我現在就叫老媽子來問,那姑娘怎麽樣了。


    結果那老媽子也不知是真忘了還是裝糊塗,模模糊糊想了半晌,才一拍大腿根,“喲,大人,您說的是杏兒吧,她死了啊。”


    春秋一愣,就轉頭去瞥同樣楞在一旁的封城,老媽子看春秋眼神一轉,就以為是他懷疑自己,連連的擺手撇清“大人,這可跟我沒關係,她是自個兒想不開上吊的,我還給了她兩卷草皮下葬呢。”


    一時的失算,送了姑娘一條性命,封城心裏不是滋味。


    那老媽子看春秋始終不作言語,想起城裏最近的風言風語,生怕這他一生氣,自己就陪著杏兒入土了,小心翼翼試探著問,“不然……我叫那天埋杏兒的兩個人過來,帶您去看看?”


    比不得山上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墳地,出城不遠自有一處亂葬崗子,附近有窮苦的,或是些奴隸下人,再有就是杏兒這樣的青樓姑娘,死後拿草席一卷,最多再加層紙板厚的薄皮棺材,就扔到這兒來。


    兩個樓裏的夥計帶著春秋在墳頭轉了兩三圈,卻愣是沒找到那天扔杏兒的地方,眼見著天色都快黑了,兩個夥計也著急了,嘟囔著說不能啊,別是已經被野狗叼出來吃了吧。


    要說其實也怪杏兒死的時間不好,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深更半夜,兩個夥計抬著人匆匆過來,看著差不多有個坑,挖個兩鏟子就扔下去了,哪裏想得到今天還要再來找。


    心裏急,麵上就躁,眼看著前頭有隻野狗跑過來,繞著腳邊嗅了又嗅,夥計抬腿就踹。那野狗不比家狗,最是伶俐,擰腰一躲,夥計腳下一空,旁邊有口露了半截在外頭的棺材,那棺材蓋就被他生生踹開了。


    夥計“哎喲”一聲彎腰去揉腳指頭,正和棺材裏的東西打了個照麵,當即嚇得又是“哎喲”一聲蹦起來就往春秋身後躲“這這這……這不是寧老頭嗎?他怎麽被人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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