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府


    天方蒙蒙亮,小丫鬟平兒端著熱水,掀開厚厚的門簾進了屋子。屋子裏燒著地暖,擺著金絲香爐,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平兒放下水盆,攏著兩隻手哈了口熱氣,驅走外頭的嚴寒。


    “琴姨娘,該起來了。”平兒走到床邊,掀開帷帳。


    琴姨娘睡眼惺忪,臉瞧著有些浮腫,眼底下一片烏青,看著憔悴了不少。


    “您慢著點,當心著肚子。”平兒小心翼翼的扶著琴姨娘坐起來,如今琴姨娘即將臨盆,肚子大的跟挺著個西瓜似的,身子十分沉重,整個腿腳都是浮腫的,早起尤其腫的厲害。


    平兒服侍琴姨娘穿上衣服,瞧著她憔悴的樣子,不禁嘟囔起來:“這大太太才幾日不在家,大奶奶就這般苛待您。往日大太太在家的時候,也是顧著您懷著身子不方便,免了您的晨昏定省的。可如今這才三日功夫,大奶奶就要改了規矩,天不亮就叫幾個姨娘去屋子裏請安。奴婢瞧著其他幾個姨娘都敢怒不敢言呢。隻是苦了您,身子都這麽不方便了,還得早起去請安。”


    琴姨娘歎了口氣,往日大太太在的時候,隻需要特別囑咐一聲,幾位姨娘的日子就都過的舒舒坦坦,雖然說琴棋書畫四姐妹之間也並非親密無間,偶爾鬧些勾心鬥角的事,可大致上這日子過得還算舒坦。


    琴姨娘入府之前,總是聽說有些貴人的府上拿姨娘不當人看,要打便打,要罵便罵,一句話得罪了主子,被變賣打死了都是常有的事。可她們姐妹幾人入了薑府,大太太從未苛待過她們,大太太給她們臉麵,底下的奴婢們也不敢造次,這日子過的倒也舒坦。可如今一旦大太太人不在了,這才幾日,就叫她們覺出不同來,心裏頭都想起來大太太的好來。


    “唉,大奶奶是主子,我們隻是奴……”琴姨娘歎氣,坐在梳妝台前讓平兒為自己梳頭,“我倒也還好,可憐畫兒妹妹,這連月子都沒出,昨個就被叫起來去請安了。畫兒身子骨不好,生產時糟了不少罪,這月子裏本該好好養著的了。可昨個我們幾個天不亮就被大奶奶房裏的人叫去請安,足足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那寒風吹的,畫兒妹妹臉都白了,攏了好幾個暖爐都暖不熱……”


    平兒狠狠的啐了一口:“呸,太太剛不在,大奶奶就這般苛待姨娘們,往後的日子還得了?琴姨娘,您就算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也要早做打算啊!”


    琴姨娘的眉頭罩著一片愁雲慘霧,自從上次畫姨娘難產之事鬧了出來,琴姨娘也聽到了點風聲,這事八成跟大奶奶有關。往日有大太太在背後撐著還好,可如今大太太人卻沒了……琴姨娘低頭摸了摸滾圓的肚子,心道也不知道這孩子能否平安出生……


    三天前宮裏來了消息,先說是太太遇了刺客,身受重傷昏迷不醒。而後又有消息傳來,說是一場大火燒了起來,太太和大小姐人都沒了。王爺三日前進宮,至今未歸,大公子宮裏衙門兩頭跑,也不顧上家裏後宅這點事。如今家中大房裏,候婉雲最大,她要拿捏這些姨娘們,那可是易如反掌的事。


    這不,太太剛出事了第二天,她一大早就派人去叫了各房的姨娘來請安,先是把眾人在寒風中晾了一個時辰,而後又叫進去,跪的跪,訓話的訓話,做足了大房的派頭,絲毫不顧著畫姨娘還沒出月子,琴姨娘即將臨盆。


    “唉……說這些有什麽用呢?”琴姨娘歎了氣,吃了口平兒端來的點心,“往後咱們都得在大奶奶手底下討生活,這日子,可是越發的難過咯!唉,若是太太還在,那就好了。”


    “是啊,若是太太還在,那就好了。”平兒歎氣道。


    平兒伺候著琴姨娘用了早膳,拿了件厚厚的貂皮鬥篷給她披著,扶著她,二人出了院子,往候婉雲院子走去。


    走到候婉雲院子裏的時候,天上方透了一絲絲的光亮。候婉雲的丫鬟惜冬在門口站著,手裏攏著個兔毛筒子,眼睛瞥著琴姨娘,透著不屑,道:“大奶奶剛醒,還未梳洗妥當,你先在這候著,一會好了來叫你。”


    平兒心裏萬分憋屈,惜冬這丫鬟,真是狗仗人勢,連姨娘都欺負了起來。可是如今風水輪流轉,人家惜冬可是正室屋裏的丫鬟,平兒一個區區的姨娘的丫鬟,斷然是惹不起她的。可是瞧著琴姨娘挺著個肚子,還要立在寒風裏,平兒實在是不忍心,上前一步討好的笑道:“惜冬姐姐,您瞧我們琴姨娘這挺著個肚子,站在這怪不方便的,不如我領著琴姨娘去偏廳候著,等大奶奶收拾妥當了,我們立刻就來請安。”


    惜冬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琴姨娘的鼻尖,道:“不過是個下賤的姨娘,以為自己多金貴?難不成還當自己是主子?別給你臉麵不要臉麵,不過是個賤婢,叫你等一會還委屈你了?別人等的,你就等不得?不就是懷了身子麽,可惜肚子不爭氣,裏頭是個女娃娃,生出來也討不了好。”


    “你!”平兒氣的渾身發抖,琴姨娘雖然是個妾室,可是素日裏薑家也是拿她當半個主子的,如今就連一個丫鬟也敢指著鼻子罵!


    “平兒,算了,就在這等著吧。”琴姨娘歎了口氣,如今沒了太太的庇護,她得為自己和孩子盤算。若是這孩子僥幸能平安出生,今後還得在嫡母手下討生活,琴姨娘不想跟候婉雲鬧的太僵,免得將來讓孩子跟著她受苦。


    “惜冬妹妹,咱們都是一個院子裏出去的,都是姐妹,要和氣和氣才好。”琴姨娘笑著走過去,從手上褪下一個金鐲子塞進惜冬手裏,道:“平兒那丫頭不會說話,得罪了妹妹,我替她陪個不是,往後還要仰仗妹妹照顧呢。”


    惜冬將手裏的鐲子捏著掂量掂量,臉上總算帶了點好顏色,道:“算你是個明白人,哼。偏廳這會正在打掃,進不了人,你若是不想站著等,就去那邊柴房吧。”


    “多謝惜冬妹妹。”琴姨娘捧著肚子,衝惜冬點點頭,拉著氣鼓鼓的平兒去柴房。柴房四麵漏風,不過好歹有點擋風的,還有桌椅可以坐著歇歇。琴姨娘知道什麽偏廳在打掃,不過是場麵話,候婉雲就是本著立威的心思,要為難她們。


    琴姨娘歎了口氣,太太還在的時候,瞧著候婉雲也不是現在這個摸樣。那時候她對幾個姨娘也還算和善,可如今一旦壓著候婉雲的太太不在了,她就立刻換了個嘴臉。這麽看來,往日裏她的和善,也都是裝出來的,一旦沒了人牽製她,她的本性就暴露無疑了。


    琴姨娘坐著等了一會,畫姨娘也來了。畫姨娘身子瞧著十分虛弱,被兩個丫鬟攙扶過來,才初冬時節,就裹的嚴嚴實實,可即便如此,臉也白的跟紙似的。


    “平兒,去,把這個給惜冬,叫畫姨娘也過來坐著吧,這裏雖然不是什麽好地方,可總比站在外頭強。”琴姨娘又褪下另一隻手裏的玉鐲子塞給平兒。平兒皺著眉頭,應了一聲,出去打點了一番,將畫姨娘請了進來。


    走進了一看,才看到畫姨娘滿臉的病容。


    “畫兒妹妹。”琴姨娘瞧著她這樣,有些心疼,拉著她的手,隻覺得她雙手都是冰的,忙用兩隻手握住給她暖著。


    “琴兒姐姐……”畫姨娘眉眼間都是愁雲,抬頭看著琴姨娘。


    她們二人原先是大房最得寵的,可是如今,都落的如此田地。琴姨娘和畫姨娘雖然有些嫌隙,不過此時二人同病相憐,不禁都望著對方歎氣。


    “若是太太還在,那可就好了。”畫姨娘開口,悠悠道,眼角帶著淚花。


    又過了一會,棋姨娘和書姨娘也來了,薔薇也抱著女兒來了院子。幾個女人聚在狹小的柴房裏,一個賽一個的愁。


    小兒怕寒,薔薇抱著小音音,將她裹得密不透風。小音音半夢半醒,被抱了出來,如今還沒完全睜眼,迷迷糊糊的靠在薔薇懷裏。


    幾個人在柴房候著,等了快一個時辰,外頭還沒動靜。平兒出去打探一番,回來說大奶奶正在用早膳,讓眾人再等一會。


    “她倒好,優哉遊哉的用早膳,讓我們在這苦等!”棋姨娘憤憤不平,她早就看不慣候婉雲的做派。


    “唉,算了算了,姐姐別說了,叫人聽見了可就糟了。”書姨娘勸解道。


    惜冬靠著門口磕著瓜子,懷裏揣著方才收的幾個鐲子,心裏頭美滋滋的樂嗬。原先自己的主子被大太太死死壓著,處處針對,本以為自家主子翻不了身,可是誰知道大太太居然死了。這下主子翻了身,今後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了。


    惜冬吐了口瓜子皮,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理了理衣裳,進了候婉雲屋裏。


    候婉雲正坐在桌麵,不緊不慢的用早膳,看見惜冬進來了,眼皮微微抬了抬,道:“怎麽了?”


    如今娘家得勢,婆婆不在,候婉雲揚眉吐氣,隻覺得腰杆子都筆直筆直的,說話不由的帶了幾分傲氣,原先那股子嬌柔白蓮花的勁頭全不見了。


    “回主子的話,那幾個姨娘已經在外頭等了一個時辰了,您看什麽時候叫她們進來?”惜冬小心翼翼問道。


    “哦。”候婉雲應了一聲,道:“不過才等了一個時辰,想當年我伺候婆婆的時候,可不止是一個時辰。都是些姨娘,哪來那麽嬌氣,叫她們繼續等著,我早膳都沒用完呢,人多了看著心煩,吃不下。”


    “是,奴婢知道了。”


    候婉雲曼斯條理的享用早膳。心裏頭美的快飄了起來,那殺千刀的惡婆婆終於死了,真是老天開眼!如今薑家沒了主母,自然就該她長媳當家!一想到平親王府即將掌握在自己手上,候婉雲就抑製不住的興奮。雖然說沒了隨身空間,元寶也不知所蹤,可是她卻得了王府啊!


    薑家百年世家,家大業大,自己手上的織造坊和薑家的家產比起來,簡直就是不值一提。如今這金山銀山即將落入她候婉雲的口袋裏,怎叫她不興奮,怎叫她不得意!


    至於那幾個礙眼的姨娘,如今她們的死活都捏在你自己手上,還不是讓她們生就生,讓她們死就死!還有她們生的幾個野種,都得看她候婉雲的心情過活。


    用完了早膳,叫人撤了桌子,候婉雲這才讓惜冬去叫了幾個姨娘進來。


    眾人早就在外頭凍的快僵的,一個一個瑟瑟發抖的進來,臉色都不好。小音音迷迷糊糊的縮在薔薇懷裏打著哆嗦,薔薇這個當娘的看的一陣心疼,若非是大奶奶指明要帶著小音音來,她才舍不得把寶貝女兒帶出來。


    眾人一起跪下,給候婉雲請安。候婉雲端坐主位,曼斯條理的喝茶,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待到手裏的茶水都冷了,叫惜冬來換了一杯,才抬了抬眼皮,道:“都起來吧。”


    幾位姨娘都跪的腿腳發麻,特別是琴姨娘,身子太沉,自己吃勁起了幾次,都起不來。平兒在旁看著著急,忙上前去要扶琴姨娘起來。候婉雲指著平兒道:“你上前來這是要做什麽?主子還沒發話,你倒是自作主張起來。”


    平兒的身子僵住了,琴姨娘轉頭看著平兒,示意她不要過來,而後著急撐著,扶著一旁的椅子,顫顫巍巍的要站起來。一旁的書姨娘看不過眼,走過去將她扶起來。


    候婉雲冷眼瞧著她們幾個,嘴角溢出一抹冷笑,道:“瞧著你們幾個姐妹情深,倒是極好的。咱們薑家上上下下,要一條心,和和睦睦的,則是最好的。”


    “是,大奶奶教訓的是,奴婢們知道了。”幾人齊聲回答。


    候婉雲衝惜冬使了個眼色,惜冬從旁邊的書案上搬來一摞經書,放在候婉雲手邊的桌子上。候婉雲拿起一本經書翻了幾下,裝作一臉沉痛的樣子,道:“母親就這麽去了,我做兒媳的心中萬分悲痛,這幾日就每日念替母親念佛經。昔日太太都待你們不薄,你們也得知恩圖報,不可做忘恩負義之人。如今你們每人也都來替太太念佛誦經,以盡孝道。”


    說罷,惜冬將佛經分發給幾人。幾位姨娘每人拿著本佛經,麵麵相覷。


    候婉雲半閉著眼睛,道:“你們都去偏廳裏,一人抄三本佛經。在此期間禁食禁飲,以表誠心。都下去吧,我要替母親念經了。”


    這分別擺著要整治自己,可幾位姨娘都敢怒不敢言,隻得福身行禮,而後到偏廳裏去。


    薔薇抱著小音音最後一個出門,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候婉雲叫住了薔薇,“薔薇啊,你先留步,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薔薇心頭咯噔一聲,停住腳步,畢恭畢敬的跪下。隻聽候婉雲道:“薔薇啊,我瞧著咱們小音音可愛的緊,我疼她跟疼自己親女兒似的。我在想啊,要不要把小音音接到我院子裏養著,想和你商量商量。”


    薔薇一下子就害怕了。小音音是她的心頭肉,怎麽舍得送去候婉雲院子裏!若是候婉雲是個大度良善的主母也就罷了,可她偏偏是個心如蛇蠍的,小音音若是落在她手裏,哪裏還有活路!


    薔薇忙咚咚的磕頭,道:“回大奶奶的話,音音年紀還小,奴婢怕她不懂事,惹了您不快。您若是喜歡音音,奴婢就叫她常來伺候您。”


    候婉雲輕哼了一聲,悠悠道:“上次畫姨娘難產之事,調查的不清不楚。薔薇啊,你的嫌疑還未洗脫呢……小音音跟著你這樣有罪責嫌疑的娘,恐怕不是什麽好事吧。”


    跟著我總比跟著你丟了性命強!薔薇恨不得將這句話甩在候婉雲臉上,可是她不敢。她隻能忍氣吞聲。


    候婉雲看著薔薇吃癟的樣子,心情格外愉快,捏著指甲擺弄擺弄,道:“你想把小音音留在身邊,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若是今後萬一再查起畫姨娘難產之事……你得想好怎麽解釋從你院子裏挖出來的熏香。”


    薔薇愣了一下,畫姨娘難產之事是誰做的,薔薇也猜了個九成:不就是候婉雲這喪心病狂的毒婦麽!如今她這麽說,她是何意思?薔薇腦子飛速運轉,忽然靈光一閃:難不成,她是以小音音為要挾,讓自己在必要的時候出來頂罪?


    這罪若是頂了,可是要人命的罪。可是若是不頂……薔薇望著懷中熟睡女兒的小臉,若是不答應候婉雲,恐怕她會對小音音不利!


    於是薔薇權衡一番,一咬牙,道:“奴婢為了音音,奴婢什麽都願意做!”


    候婉雲笑了笑,她要的就是薔薇這句。她知道薔薇的軟肋是她的女兒,如今用她女兒做要挾,不怕她不聽話。


    “你是個聰明人。小音音也是我的女兒,叫我一聲母親,我不會虧待她的。”候婉雲笑眯眯的衝薔薇揮揮手,道:“行了,你下去吧,回去帶孩子,不用抄佛經了。”


    薔薇已然渾身都是冷汗,抱著小音音磕了三個頭,急匆匆的離開了。臨出院子之時,回頭看了一眼,隻覺得候婉雲的房門黑洞洞的,如同住著妖魔鬼怪的洞窟,要將人活活的吞了。薔薇抱緊女兒,趕緊快步離開了。


    三本佛經可不是那麽好抄的,琴棋書畫四個姨娘餓著肚子,從早晨一直抄到下午。書姨娘和棋姨娘還好,畢竟兩人身子健康,也還勉強撐得住。可就苦了琴姨娘和畫姨娘,兩個人滿頭冷汗,眼瞧著就快暈過去。


    平兒急的不行,苦苦的哀求惜冬,又塞了不少銀子,可是惜冬就鼻孔朝天一句話:“這是大奶奶的意思,我一個奴婢做不了主!你們要想歇著,抄完佛經不就行了?自己偷懶,手底下慢,還怪誰?難不成你們不想為太太盡孝了?”


    惜冬扔下這句話就走了,氣的平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她不識字,不然真恨不得替幾個姨娘抄寫經文。如今府裏大太太去了,大小姐也去了,王爺不在,大公子不在,就連王爺的貼身大丫鬟碧羅碧媛也出了府去了大公子那幫忙,長輩裏頭就剩個二房太太錢氏。可是錢氏素來與大公子不對盤,一直冷眼旁觀,甚少往來,更別說插手大奶奶管小妾的事了。如今這薑家,連個能做主救人的都沒有。


    院子旁的屋裏,惜春一直坐在窗邊看著這邊的動靜,如今她卻是坐不住了。惜春偷空離開薑府,去見了侯瑞峰,而後又回來,這幾日後婉雲的所作所為她也看在眼裏。惜春身懷武藝,自從她見了侯瑞峰之後,她就發現薑府候婉雲院子附近的暗處,出現了兩個武功極高的女子,八成是侯瑞峰派來的探子,打探候婉雲的日常起居。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今日候婉雲房中發生之事,很快就會一五一十的傳到侯瑞峰耳朵裏。


    不過眼瞧著那兩位姨娘的臉色,惜春覺得,恐怕是要出人命了。惜春盤算了一番,這府裏如今唯一能指望上的,隻有一個人了——錦煙姑娘。惜春看的出錦煙是袒護候婉雲的,可是她更看的出,錦煙是個心地正直的姑娘,她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理。雖說不曉得錦煙能否救幾個姨娘,可是總歸她是最後的希望。


    惜春看了眼屋外,趁著無人注意自己的時候,快步離開了院子。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個身姿曼妙的絕美女子快步匆匆的走進候婉雲的院子,她身後跟著兩個丫鬟,還有府裏的劉大夫。她並不直接去候婉雲房裏,而是徑直拐到偏廳。


    偏廳裏連個火盆都沒生,冷的似冰窟。惜冬又特意開了窗,說是散散筆墨味,如今這寒風一吹,刮的似刀子一番。幾個嬌滴滴的姨娘一個一個臉色都差極了。


    錦煙一進屋,看這情景,眉頭就皺了起來,道:“都別抄了!“。忙吩咐手下的丫鬟道:“快去將房門都關上,去取火盆來!再去熬熱薑湯,弄些湯湯水水的熱吃食來!”


    幾個姨娘瞧見錦煙,都跟看見救兵似的。可是心裏頭都隱隱的擔心:雖然說這位沒有任何名分的錦煙姑娘素日裏甚得王爺寵愛,可她畢竟沒有身份,她來,能說的上話麽?要是她惹的候婉雲不高興了,回頭候婉雲把火氣泄在幾個姨娘身上,她們還不是得吃不了兜著走?


    錦煙叫人關窗,生火盆取暖。這番動靜驚動了候婉雲。


    候婉雲在那邊屋子裏一聽說錦煙來了,一來就自作主張不讓姨娘們抄經文。不由的火大起來:你算個什麽東西?難不成以為曾經替自己說過幾句好話,就來蹬鼻子上臉,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身份!


    “走,過去瞧瞧!“候婉雲蹭的站了起來,帶著惜冬,氣勢洶洶的去了偏廳。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錦煙姑娘。”候婉雲陰陽怪氣的瞅著錦煙,“不知錦煙姑娘來我房裏有何貴幹?喲,還做起主來了,當這裏是你院子呢?”


    錦煙被候婉雲這副模樣驚呆了。素日裏候婉雲都是那溫婉賢淑的樣子,甚至有些怯生生的,惹人憐愛。如今她陰陽怪氣氣焰囂張,錦煙頓時就皺了眉頭:原來大哥說的不錯,候婉雲真不是什麽良善的主!


    雖說候婉雲不知道錦煙是薑恒的庶妹,可是錦煙畢竟是薑恒的庶妹,是候婉雲的長輩,如今對著候婉雲,自然而然就帶著長輩對小輩的氣勢。


    “我倒是想問問大奶奶在做什麽,是想鬧出人命來麽?”錦煙冷冷的將一本經書扔在地上,素日裏薑恒寵愛她,她雖說涵養好,可是發起脾氣來,卻是不小的。


    “我鬧出人命?不過是替母親抄寫幾本經書罷了,那可是孝道,還扯上什麽人命?錦煙姑娘嚴重了吧,這罪名,我可擔待不起。”候婉雲冷笑著看著錦煙,眼裏帶著不屑,道:“怎麽,母親剛剛不在,錦煙姑娘就按耐不住了?恐怕心裏頭美著的吧,指不定怎麽盤算著勾引父親,讓父親給你名分呢!”


    薑恒與錦煙是親兄妹,如今被候婉雲這麽一說,錦煙的臉色難看極了,斥責道:“休要滿口胡言!”


    候婉雲哈哈大笑,指著錦煙道:“我滿口胡言?是你做賊心虛吧!母親剛去世,瞧你著急呢,手都伸到我院子裏了,這是急火火的就想擺當家主母的譜呢!呸,別癡心妄想了,整日裏巴巴的攀著父親,屁股後頭的伺候,可是父親壓根就不正眼瞧你。你看看你,都伺候了多少年了,有個什麽名分?若是父親想給你名分,早就給了,就算母親去了,也輪不到你這個賤婢當家!我瞧你這眉眼間都是風塵味,一看就是騷狐狸,八成是窯子裏出來的女支女,你這身子不知道多少男人碰過,還癡心妄想的肖想跟了父親,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若是你,這千人睡萬人枕人盡可夫的女表子,我早就找口井跳了下去,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候婉雲一番話戳中了錦煙的痛處,氣的她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在場眾人也都嚇呆了,沒想到看著溫婉賢淑的貴婦人竟然說出這般粗俗不堪的話!


    不過候婉雲可不怕她們聽見,如今她是主子,她們是奴婢,她怕誰?她就跟從前的顧晚晴似的,她最大,她做主!


    候婉雲得意洋洋的看著錦煙的臉色,心裏爽快到了極點。她在薑家受了那惡婆婆多少惡氣,今後她要將她受的氣都撒在這些賤婢身上!


    偏廳裏一時間鴉雀無聲,候婉雲看著眾人畏畏縮縮的樣子,享受著翻身做主的快感。可是她得意忘形,竟然不覺察,偏廳裏的氣氛不知道從何時起變了味道。


    “你方才,在說什麽?”薑恒低沉的聲音,喊著壓抑的怒氣,從候婉雲身後飄來。


    候婉雲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覺得脖子有些僵硬。她不知道薑恒是從什麽時候進來的,也不知道他都聽到了多少。


    候婉雲頓時覺得頭皮發麻,梗著脖子轉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帶著哭腔,柔弱哭訴道:“回父親的話,兒媳與姨娘們為母親抄寫經書盡孝,願母親一路走好,早登極樂世界。可是錦煙姑娘卻無故阻攔,還辱罵母親,兒媳一時氣憤,就與她吵了起來。”


    還真是惡人先告狀!錦煙恨不得呸她一臉,心想自己真是瞎了眼,過去竟然袒護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


    “早登什麽極樂世界,我還沒死呢,你就這麽巴巴的盼著我閉眼?”顧晚晴的聲音幽幽從門外傳來,候婉雲吃驚的抬頭,看見薑惠茹攙扶著顧晚晴從門口走了進來。


    顧晚晴一進門,看見跪了一屋子的姨娘,各個麵如白紙,心就沉了下來:自己不過就離開了三日,她就打算把幾個姨娘和未出世的孩子都弄死麽?


    “母、母親?你、你沒死?”候婉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說那場大火燒的厲害,她沒逃出火場,被燒的連灰都不剩麽?如今怎麽會好好的出現在這裏?


    “哼,我當然沒死,你死了我都不會死!”顧晚晴毫不客氣,看著候婉雲,道:“你不是願意盡孝麽?那你就去盡孝好了!翠蓮,去把屋裏的地暖炭盆都撤了,在浴桶裏放滿涼水,伺候大奶奶沐浴更素衣,沐浴要誠心,浸泡滿三個時辰才好,一炷香的功夫都不能少!而後讓大奶奶去佛堂跪著抄經文,禁飲禁食,抄足三天三夜,都做完了再來跟我說話!”


    這天氣,泡三個時辰的冷水,不給凍個半死?那素衣可是單衣,就一薄薄的一層布,根本無法抵禦這個時節的嚴寒!佛經裏陰冷,不吃不喝跪著三天,那不是連命都沒了麽!


    “母親,不可啊!”候婉雲咚咚的磕著頭。


    “有什麽不可!?”顧晚晴冷哼一聲,“這幾個姨娘都可以不飲不食為我抄寫三本經書,你個當兒媳的就金貴的不行了?讓你抄點經文都不願意,你就是不孝!”


    候婉雲嗚嗚的哭了起來,她若是真去了,三天之後估計也就剩半條命了!


    這時候,從門口進來一個衣著華美,氣質卓然的貴人來。候婉雲看見她,眼淚立馬湧了出來,跟瞧見救兵似的,匍匐跪地爬了過去,抓住那人的裙角,苦求道:“公主殿下,雲兒雖有心盡孝,可是身子實在是孱弱不堪,那般的折磨,雲兒恐怕連命都沒了,求公主殿下救救雲兒!”


    昭和公主彎下腰,一隻手摸著候婉雲的臉蛋,看著她,眼裏帶著憐惜,悠悠道:“雲兒,可真是苦了你了。本宮曉得你的孝心,天地日月可鑒。”而後又用更加憐愛的目光看著候婉雲,拍拍她的小臉蛋,道,“你這種感天動地的孝女,隻抄寫三天三夜經書,當然是不妥的,簡直辱沒了你‘嫻德孝女’的身份,依本宮來看,應該抄個七天七夜才符合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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