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香爐裏嫋嫋冒著熱騰騰的熏香,屋裏地暖燒的足,屋子裏頭烘的暖融融的,讓人昏昏欲睡。惜春胳膊肘撐在桌子上,一手托著腦袋,迷迷糊糊的打瞌睡。


    四天前,候婉雲半死不活的被從佛堂裏頭送了回來。被丟進熱水裏洗幹淨了,又強行灌了暖身子的湯藥和補身子的藥粥,而後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從昏睡中醒來的候婉雲,心裏頭一直惴惴不安。因她知道自己給婆婆下絕子湯的事暴漏了,不知道那惡婆婆將要怎麽收拾自己。


    誰知道接下來的三天風平浪靜,顧晚晴既沒有動手收拾她,也沒有為難她。反而是叫了唯一留在薑府的她的陪嫁丫鬟惜春來伺候她,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不過候婉雲可吃不下,她曉得顧晚晴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大奶奶醒了,要不要喝點肉粥?”惜春從睡夢中驚醒,忙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走過去。


    候婉雲瞥了一眼惜春,搖搖頭,她這三天惴惴不安,坐立不寧,一閉眼都是噩夢,哪裏吃的下東西。她的其他陪嫁丫鬟都被顧晚晴打發走了,也不知道送到了哪裏去,唯有這個惜春被留了下來。候婉雲並不傻到以為顧晚晴會好心到給她留個心腹陪嫁丫鬟伺候她。根據候婉雲的猜測,這個惜春八成早就被顧晚晴收買了,成了顧晚晴的眼線來監視自己。


    幸虧自己當年買通粉蝶藍蝶的時候,沒讓惜春知道。根據候婉雲的猜測,她的那幾個陪嫁大丫鬟應該都被薑家控製了,說不定還被輪流審問,不過就是不知道惜冬這丫頭的嘴緊不緊,萬一薑家給她用了刑,不曉得她會不會把自己收買粉蝶藍蝶栽贓陷害的事供出來。


    相比惜春,候婉雲更擔心的是巧杏。巧杏跟她的時日最久,知道她的事也最多。從前她得勢的時候,巧杏和她妹妹巧梅都被她拿捏在手裏,她不怕巧杏不聽話,可如今她被薑家軟禁起來,身邊一個可靠的人都沒有,巧杏若是此時叛變的話,那可就糟糕了。巧杏不但知道菱角被送進薑府下藥的事,甚至連嫡姐候婉心去世的事的內情,巧杏也知道一些……如今婆家跟她是正式撕破臉了,她唯一能指望依靠的就是娘家侯家,可若是連這些事也抖摟出來了,候婉雲不敢再往下想了。


    “大奶奶您就多少吃點吧!”惜春端著碗坐在候婉雲床邊,皺著眉頭瞧著她,“瞧這幾天,您都瘦了好幾圈,得多吃點補補了。”


    候婉雲抬頭看著惜春,怎麽覺得惜春瞧著自己的眼神,就跟屠夫看著豬似的——多吃點,養肥點,然後就可以宰了。


    “惜春,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背叛我的?”事已至此,候婉雲也懶得跟她周旋,單刀直入的問。


    “啊?”惜春愣了一下,垂頭想了想,回答道:“回大奶奶的話,奴婢從未背叛過大奶奶。”


    “你沒有!?胡說!”候婉雲啐了一口,冷笑道:“你也別在我跟前裝了。惜冬巧杏她們全被送走了,就你一個人留下,這是為何?若非你早就被人買通了,你也跟巧杏她們,早就被送走了!”


    惜春又想了想,巧杏她們確實是被薑家人扣住,一齊送到郊外的別院去了。這是大太太親自下的命令,惜春本以為自己也會被一齊送走,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大太太指明要送走的奴婢裏,居然沒有惜春。於是惜春就這麽留了下來,依舊是候婉雲房裏的丫鬟。


    於是惜春搖搖頭,道:“回大奶奶的話,奴婢也不知為何隻有奴婢留下了。大奶奶若是想知道,往後見了大太太,問了她便知道了。”


    “你說吧,惜春,大太太都許了你什麽好處?銀子?還是什麽許諾?我雖然暫時失勢,可我畢竟是安國公的女兒,有娘家給我撐腰,滿足你一個小小丫鬟的要求還是綽綽有餘的,隻要你對我忠心,大太太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大太太舍不得給你的,我也舍得給你。”候婉雲瞧著惜春,心裏頭做起了盤算:橫豎她跟顧晚晴已經撕破臉了,如今她就是破罐子破摔,若是能收買了惜春,那自然是好的,起碼身邊有個用得上的人,雖說收買來的未必多可靠,可也勝過孤家寡人;若是惜春不為所動,最多也就是回去報告給了顧晚晴,反正都撕破臉了,也不在乎顧晚晴知道。


    惜春搖搖頭,道:“回大奶奶的話,大太太從未許諾給奴婢什麽好處。奴婢甚至都沒跟大太太說上過幾句話。”


    候婉雲瞧著惜春那呆愣的臉,不禁氣結,這死蹄子也太不識抬舉了吧!


    惜春瞧著候婉雲氣的漲紅的臉,忽的眨了眨眼,道:“大奶奶方才說的罪名,奴婢不敢當的,奴婢真的從未背叛過大奶奶。奴婢的爹從小就教導奴婢,要忠於主子,要知恩圖報,不可做忘恩負義之人。奴婢以故去的娘親的名義起誓,奴婢從一直忠於主子,盡心竭力,絕未背叛過主子……”


    末了,惜春眼珠子轉動了幾下,候婉雲忽然覺得惜春一臉的呆愣傻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肅然的英氣,竟有些英姿颯爽的女俠的風範。惜春忽然笑了,笑的淡然通透:“奴婢從未忠於過大奶奶,又何談背叛?從頭到尾,奴婢忠於的隻有一人,那便是大小姐。”


    “什麽狗屁大小姐!薑惠茹那妮子哪來的那本事收買你,若說是她娘錢氏收買的還差不多……”候婉雲咕噥著,顯然會錯了意,以為這“大小姐”指的是薑家大小姐薑惠茹,於是對錢氏恨得咬牙切齒,這薑家不光是她婆婆針對她打壓她,連二房的寡婦也要來插一腳的落井下石,真是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


    還沒等候婉雲腦子轉過彎來,門外就有丫鬟在喊:“大太太請大奶奶過去屋裏說話。大太太憐大奶奶身子不爽,特地命奴婢請了軟轎來,抬大奶奶過去。”


    候婉雲聽見這話,心裏猛的一懸:該來的到底是要來了。


    惜春給候婉雲批了件貂皮的鬥篷,裹得嚴嚴實實。出了門就上了軟轎,人也不多遭罪,就這麽被抬著去了候婉雲院子。


    轎子旁邊跟著兩個小丫鬟,看著麵生,似乎是新招進府裏的。候婉雲笑著對其中一個丫鬟說:“大太太最近病了,可有需要忌諱的?勞煩兩位告之,省的我不知曉,衝撞了母親,那可就不好了。”


    “沒什麽忌諱的,大夫說了,大太太思慮過重,需要靜心養病罷了。”


    思慮過重,需要靜心,那就是受不得刺激咯!候婉雲心裏頭默默盤算。


    候婉雲在門口下轎子,又被兩個丫鬟攙扶著進了屋。


    屋裏頭,顧晚晴在貴妃榻上躺著,太後身邊的芳姑姑居然在顧晚晴房裏,坐在旁邊,兩人說著話,見到候婉雲進屋,都停了嘴,轉頭看著她不言語。平日裏給顧晚晴診病的霍家那位神醫不在,今個來的是薑府的家養大夫劉大夫。


    先是見了禮,顧晚晴不冷不熱的讓候婉雲坐著說話。往日還得顧著麵子,對她熱絡熱絡,可如今這般的形勢,顧晚晴連跟她客氣都覺得惡心。


    芳姑姑起身,指著牆上掛著的一副字,對候婉雲笑的高深莫測:“侯氏,這是咱們太後親書的字,賜給你的。前幾日你去佛堂給婆婆念經祈福,太後也曉得了,感念你的孝心,特別賜給你的,望你謹記孝道,做天下孝女的典範。”


    那是一個大大的“孝”字,用鑲金邊的框子裱了起來,掛在牆上,正對著候婉雲。不同於皇上禦筆親書的“嫻德孝女”四個字那般剛勁有力,這個“孝”字更顯得柔美溫婉一些——此字正是出於當今太後之手。


    太後宮裏的芳姑姑特地來了薑府,一是為了代表太後探望病中的義女嫻雅公主,二是給候婉雲送來了太後親書的那個“孝”字,意在讚揚候婉雲為生病的婆婆在佛堂念經祈福之孝舉。


    對於候婉雲給婆婆下藥之事,芳姑姑也是絕口不提。不過候婉雲可不會天真的以為,太後對此事一無所知。


    這麽一來,於是候婉雲被婆婆罰跪祠堂,就成了她自願去給婆婆祈福念經,跟顧晚晴一點關係沒有。


    想當年她自己為了求一個孝順的好名聲,多麽的委曲求全,多麽的忍辱負重,甚至不惜自殘割肉,終於為自己贏了個名滿天下的孝名。如今,太後主動賜字,成全她的“孝順”。


    她要的孝名,她得到了;她要嫁進最有權勢的豪門世家,她嫁進來了;她要整死小妾、弄死胎兒,她也做到了;她要讓婆婆絕子無後,也實現了。候婉雲看著那個大大“孝”字,嘴角湧出一抹苦澀。而那個“孝”字,似乎也在無聲的嘲諷著她,讓她遍體生寒。


    不過太後的賞賜,她不能不接受。候婉雲起身,跪拜謝恩。芳姑姑是太後的人,不管太後知道不知道絕子湯的事,候婉雲人前的戲還是習慣性演足的。


    況且,她覺得自己還有翻身的機會……隻要顧晚晴死了,或者是……如果她此時能懷個孩子,那就有了在薑家安身立命的資本,也許隻要懷個孩子,一切都不同了吧!顧晚晴畢竟隻是個續弦,還不能生育了。可自己是太後賜婚給正經嫡長房的嫡妻正室,不能輕易被休掉。自己若是有了孩子,那孩子是薑家的嫡長孫,未來要繼承爵位的,那自己也就有了依靠。


    於是她起身,盈盈行禮,對顧晚晴畢恭畢敬道:“往日母親身子不適,都是由兒媳給母親捏肩捶背,如今母親瞧著氣色不大好,還是讓兒媳來伺候母親吧。”


    說著,就主動走過去,站在顧晚晴身後,為她揉肩。顧晚晴感覺到一雙手觸碰到自己的肩頭,那觸感就如同一條滑膩膩的冰冷的蛇,讓她覺得惡心,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扇的遠遠的。可是看了看芳姑姑,又看了看候婉雲那張語笑嫣然的臉,顧晚晴生生忍下了扇她的衝動。畢竟,有些麵子上的功夫還是得做的,雖然她不情願。


    不得不說候婉雲伺候人的功夫是一流,捏肩膀捏的極為舒服,一邊捏肩膀,一邊微笑著軟語和顧晚晴和芳姑姑說話,場麵瞧起來其樂融融,絲毫看不出那對婆媳是你死我活的死對頭。顧晚晴心裏頭泛著嘀咕:候婉雲這麽做,有意義麽?她們都彼此厭惡到這般的田地,可候婉雲還是那副做派,將演戲進行到底。難不成她還打算在芳姑姑麵前做戲,好逆轉在太後麵前的形象?


    有些人,真是天生的虛偽,一輩子的偽善,從骨子裏透出的虛情假意,無時無刻都陰魂不散。


    候婉雲笑眯眯的,垂下頭,在顧晚晴耳邊悄悄的耳語,做出形似母女似的親密無間狀,她說了一句:“母親,雲兒猜您還蒙在鼓裏呢吧?父親和霍家公子難道沒有告訴您,您這次受傷傷了肚子,已經無法生育了麽?”


    你不是得意麽?你不是囂張麽?生不了孩子的女人,你有什麽資本傲!縱然你有嫻雅公主的封號,可你能生兒子麽?氣死你最好了!


    原本的笑意,瞬間僵硬在顧晚晴的臉上,她的臉色一時間變得煞白起來。她隻知道自己受傷,就連霍曦辰都告訴她,她的傷勢恢複的很好,已無大礙。顧晚晴雖然也懷疑過自己傷的部分是腹部,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可是就連霍曦辰都沒說,她也就以為沒關係。可如今,候婉雲這麽說……


    顧晚晴梗著脖子轉頭,看了看候婉雲的臉。她還是那副溫順微笑的摸樣,可是從候婉雲的表情裏,顧晚晴看明白了一件事:她並沒有說謊。


    一股甜腥湧上胸口,壓不住的腥味噴薄而出,一口鮮血從顧晚晴口中噴了出來,染的身上那繁花似錦的被子一片殷紅。


    “你、你再說一遍!”顧晚晴眼睛瞪著候婉雲,死死抓住她的衣角。


    候婉雲放佛受驚了一般,無辜的睜大眼睛,似是求助似的看向芳姑姑,軟語道:“母親,雲兒說這幾日就叫人去定製琉璃房的材料,僻處塊地方建琉璃房,趕在年前就能建好了。”


    “不、不是!”顧晚晴聽見琉璃房三個字,想起故去的母親,又是連著三口血噴了出來。


    候婉雲一下子哭了出來,抱住顧晚晴的身子大哭道:“母親,你莫著急啊,你嚇壞雲兒了!大夫,大夫你快瞧瞧這是怎麽回事?母親怎麽突然吐血了!”


    芳姑姑一看顧晚晴吐血了,也著急了起來。不過她畢竟是宮裏的老人,處事沉穩,一邊叫劉大夫診脈,一邊喊了丫鬟去請薑恒和霍曦辰來。


    芳姑姑雖然沒聽清楚候婉雲對顧晚晴說了什麽,可是她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若是往常,她還以為候婉雲是個好孩子,自然不會往她身上想,可是如今,她做的那些齷齪事,芳姑姑也是知道一些的,自然不會認為候婉雲是個人畜無害的小白花。候婉雲越是表現的孝順,就越讓芳姑姑覺得這個人心機太深,實在可怕。


    於是芳姑姑一把抓住候婉雲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後,身子隔在候婉雲和顧晚晴中間,以防止候婉雲再弄出什麽幺蛾子來。


    顧晚晴吐了幾口血,身子癱在貴妃榻上,眼睛直直的盯著屋頂。她難道,一輩子都無法都有孩子了麽?她真的想生個孩子,生個她和薑恒的孩子。並非為了什麽傳宗接代、養兒防老,她隻是想給她的丈夫生兒育女,就好像無數普通的妻子那樣。


    可就這麽簡單的小小心願,難道都無法實現?


    薑恒進屋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顧晚晴麵如死灰的樣子。


    顧晚晴是個重禮數的人,即便是身子有病,還是會起身迎接薑恒。可是今天不同,她就那麽直挺挺的躺著,麵朝天空。薑恒一看她這樣,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再一看候婉雲也在屋裏,立刻就篤定,一定又是候婉雲做了什麽亂!


    薑恒一記淩冽的眼神甩了過去,讓候婉雲全身一個哆嗦,若是眼神能殺人,她已經被萬箭穿心了。


    “晚晴,晚晴,你這是怎麽了?”薑恒走進了,才看見妻子被子上的血跡。


    霍曦辰緊跟在薑恒後頭,進了門,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切。他五感敏銳,已經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從顧晚晴的方向飄過來。


    “夫君……我、我是不是不能生孩子了?”顧晚晴眼珠子轉了轉,看見薑恒,眼淚一下子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扯著薑恒的袖子,哭的薑恒撕心裂肺的疼。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候婉雲告訴她的!薑府上上下下他都囑咐過了,誰有那個膽子亂說話!芳姑姑是宮裏的老人,自然知道分寸。隻有候婉雲,那個居心叵測的毒婦!顧晚晴身子還沒好呢,怎麽能受得了這種刺激!


    薑恒全身氣場瞬間就變了,候婉雲瞧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陰沉的可怕,竟然有些害怕了起來。


    “晚晴,誰告訴你的?別多想,咱們好好養身子,總會有孩子的……”薑恒也顧不得有外人在場,將傷心欲絕的妻子攬入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


    霍曦辰歎了口氣,走了過去,拿著個帕子包著顧晚晴的手腕,診了脈。而後又走到候婉雲身邊,冷不丁的扯起候婉雲的手腕。


    候婉雲哪裏料到霍曦辰居然這般大膽,直接拿著帕子包住自己手腕就診脈。不過霍曦辰生的俊朗,候婉雲被他捏住手腕,滿臉的雲霞飛,腿都軟了,想了想,橫豎霍家公子是個大夫,當著公婆的麵給她診脈,還隔著帕子,應該是無妨的,所以還是沒舍得甩掉他的手。


    那邊惡婆婆無法生育傷心欲絕,這邊有個俊俏的少年貴族佳公子關心自己身子情況,主動來為自己診脈,對比之下,候婉雲頓時產生了幸福的優越感。


    可還沒等她的幸福感從頭頂擴散到腳底呢,霍曦辰就鬆了手,對顧晚晴道:“王妃,您是不是弄錯了?的確有人不能生育,不過不是您,是侯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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