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爺被氣得那病又重了幾分。卻無可奈何,隻讓人看緊門戶,橫豎不放小寧氏和瑞姐兒出去。又拘小寧氏和瑞姐兒過來奉湯侍藥。


    桂新就掌了管家大權。此是後話不提。


    那日安解語回轉侯府之後,也過了好一陣子安生日子。隻日日打發人回安家探病。又求了太夫人拿了侯爺的帖子去請了禦醫給安老爺瞧病。日子過得還算和順。


    轉眼已是夏至,天氣漸漸炎熱起來。


    解語也隻清晨和傍晚時分帶著則哥兒去花園走一圈。


    則哥兒那邊自那日乳娘犯事,太夫人又指了秋榮過來做管事大丫鬟。解語就將則哥兒屋裏的丫鬟婆子重新梳洗了一遍,讓秋榮做了領頭的,管著則哥兒的月例,飲食,四季衣裳和上頭的各種賞賜。實物都由安解語收到庫裏,秋榮那裏則留帳冊。每月對一次帳,就安解語的風華居正院也是如此。一時上行下效,井井有條起來。又給則哥兒蠲了乳娘,隻讓人找來肥壯的三隻羊,專給則哥兒喝羊奶。


    侯府人還偷偷笑話安解語小戶出身,不舍得給兒子用奶子。豪門大族裏的孩子都吃奶吃到八九歲。大房的原哥兒、然哥兒現下都依然用著奶子。


    安解語卻很是厭惡這點。她自是知道這人奶過了初期的六個月,就沒什麽真正的好處。小孩子吃奶吃到一歲,也盡夠了。因此下也不解釋。


    誰知幾個月下來,喝羊奶的則哥兒那小身板兒生生地竄了一頭,雖兩歲不到,卻抵得上三歲的孩童,比大房的兩個七八歲的哥兒都看著要結實。太夫人也就不言語,任她去了。


    轉眼到了八月。這日卻是侯爺庶長子原哥兒的八歲生日。


    幾房的人都到了元暉院的正廳給原哥兒賀生。卻不許原哥兒受禮,怕折了福壽。


    正廳裏當麵兩個大圓桌,擺著一色白底紅釉蝴蝶戲春圖樣的碗碟,喜氣洋洋。大房人多,單一桌,四房和五房圍一桌。都是女眷,範五爺本不該過來,太夫人卻說家裏就一個男丁,得過來撐撐場麵,又是骨肉至親,犯不著學那道學人家守著男女大防,就叫過來一起。


    廳裏的四圍高低錯落放著些紅木擺架,擺放著的卻是極罕見的百合花。


    安解語看著這花就有些吃驚,不由過去細看。


    五夫人林氏就道:“四嫂也喜歡這倒仙草?我那裏倒是有幾本別樣顏色的。四嫂要不嫌棄,我就給四嫂送過去。”


    安解語恍然,原來百合在這裏叫倒仙草,倒也別致有趣。就微笑點頭道:“有勞五弟妹。卻是要占五弟妹這個便宜。等下我就叫阿藍去搬了來。”


    林氏就高興道:“等會兒打發幾個小廝給四嫂抬過去就是。讓四嫂的人在風華居門口接著就成。”


    安解語也不跟她客氣,道:“有勞五弟妹。”


    就到了擺飯的時辰。屋子裏的人都是至親,一時紅飛翠舞,卻也熱鬧。


    眾人就看著原哥兒吃了麵,又給他倒了點子果酒,意思一下。


    安解語就留神看原哥兒,很瘦弱蒼白的一個男孩,眉眼和小程氏一個模子出來的,卻是秀美有餘,英氣不足。現下喝了點子果酒,卻有些上頭,臉上薄薄地起了紅暈。


    大家也各自吃起來,因天有些暗,就掌上燈。燈光澄瑩,映在倒仙草純白的花瓣上,如燈下觀美人,也顯出幾分麗色。


    原哥兒當下卻是越來越難受。就覺著有人扼著他的喉嚨,讓他呼吸不暢。


    初始還忍著,唯恐壞了大家的興致。卻逐漸隻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臉色發白,雙眼倒插上去,竟是暈了過去。


    小程氏就大聲叫起來,抱著原哥兒的頭不斷的掐人中。


    大夫人和太夫人也吃了一驚,卻是並不慌亂。


    大夫人就叫了塵香出去外院找一慣給原哥兒瞧病的鍾大夫。太夫人則讓人守了正廳的門窗,禁止人出入。


    辛姨娘緊緊地攬住然哥兒,躲在正廳角落,讓丫鬟婆子團團圍住他們娘倆兒。張氏和年方五歲的女兒繪絹也避到一旁。


    繪歆和繪懿卻是年歲大一些,大夫人教養得出色。一片混亂中,她們依舊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丫鬟婆子簇擁著,並不驚慌。


    太夫人就暗暗點頭。又向安解語那邊看過去。


    她和五房的人坐得近,這會兒看大房的上下人等亂成一團,就從秋榮手裏接過則哥兒抱在懷裏。


    太夫人就叫過方嬤嬤耳語幾句。


    方嬤嬤應諾到了安解語跟前,輕聲道:“四夫人,這裏亂的很,太夫人讓四夫人帶三少爺回風華居去等著,以免驚到三少爺。”


    安解語就撫了撫則哥兒的頭,卻看見他瞪著黑圓透亮的大眼睛,正興致勃勃地看著混亂的場麵,哪有半絲被驚嚇到的模樣,就差舉著他的玩具小鈴鐺拍手叫好了。


    方嬤嬤也看見了則哥兒的大膽模樣,甚是稀罕,就輕聲道:“四夫人不必擔心,則哥兒是個有福的。”


    安解語就有些狼狽,恨不得將則哥兒滿臉的小八卦神情一手蓋住。便依了方嬤嬤,抱著則哥兒,帶著四房的丫鬟婆子往外去了。


    還未行到門口,小程氏卻是瘋了一樣的撲上來拽住安解語道:“你不能走!誰都不能走!誰害了我孩兒,我要她償命!”


    安解語臉色一沉,對大房的丫鬟婆子道:“你們小程姨娘痰迷了心,說胡話呢,還不趕緊上來伺候!”


    大房的丫鬟婆子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低了頭,沒人上來。


    大夫人在一旁定定地坐著,似是沒看見門口的糾纏。


    林氏就要起身幫安解語幾句話,範朝雲卻是輕輕搖了搖頭。林氏就又坐回去了。


    安解語就古怪一笑,道:“那就得罪了。”又對大房的丫鬟婆子道:“可是你們逼我的。”卻是袖子一卷一翻,跟滑溜的魚似的脫離了小程氏的抓握。


    小程氏還欲再撲上來,安解語便一腳踢過去,將小程氏踹倒在地。小程氏哪裏受過如此待遇,也跟自己的孩兒一樣,兩眼上插,暈了過去。


    這位卻抱了則哥兒,竟自揚長而去了。那旖旎的背影襯著方才矯健的一腳,卻是剛柔並濟,眾人都看得癡了。


    外院的鍾大夫給原哥兒紮過針。原哥兒方緩過氣來,卻是倒仙草的緣故讓原哥兒犯了喘疾。所幸救援及時,並無大礙。鍾大夫又囑咐平日裏多飲蜂蜜,可以疏緩喘疾。


    隻小程氏被安解語一腳踹在腰上,青了碗口大一塊,又加上在眾人麵前被安解語給了好大沒臉,又急又氣又痛,卻是病了,且比原哥兒病的更重。


    安解語自那日跟小程氏鬧過之後,除了去太夫人處晨昏定醒,跟大房並無交集,也未去道歉。


    秦媽媽略勸過幾次,安解語就道:“太夫人並未發話,媽媽擔心太過了。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她要不扯著我做那替罪羊,也不會挨那一腳。且看著吧。”


    那邊小程氏卻拖著病體日日到大夫人處哭訴,如此下來更是纖腰不足盈握,人道比黃花瘦,楚楚風姿更勝從前。


    捧香就勸小程氏道:“侯爺前日親自讓人給原哥兒送來的生日禮,卻是把原哥兒真真放在心上呢。姨娘的委屈,也當得讓侯爺知曉。”


    小程氏就有些心動,道:“侯爺一向禮讓四房,平時都囑咐我們讓著他們。現下這口氣,卻生生讓人忍不了。”


    捧香看有譜,就加了把柴道:“姨娘向來是侯爺心坎上的人。不如這次就向侯爺如實稟報四夫人的惡行,說不定侯爺也正欲轄製四房。”


    小程氏也是聰明人,聞言不語,思忖片刻,道:“事關重大,我還得和大夫人商議商議。”


    捧香暗暗高興,她雖是小程氏的貼身丫鬟,卻是大夫人的人,娘老子都攥在大夫人手裏。挑唆小程氏跟安解語對上,卻是大夫人的主意。隻要小程氏跟大夫人商議,就是無比妥當的。


    這裏小程氏計議已定,卻是去了張氏處。


    張氏近日隻跟女兒繪絹廝混,並不四處走動。


    見了小程氏,就勸道:“姐姐是個多心的。所以身子總不得好。但凡把那心放寬幾分,就又是一番光景。”


    小程氏便掌不住,哭道:“我就知隻有妹妹真心待我。如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麽臉麵活在世上呢?白給人家打,人家罵。要不是為了原哥兒,我那日就一頭撞死在她麵前,再不受這氣的。”


    張氏歎氣道:“大家都是親戚,要說當日姐姐也有不對。四夫人一向我行我素,以前還能顧著臉麵分寸,現下也是太張狂了些。再怎麽樣,她也不該打了姐姐。”


    小程氏就推心置腹道:“也隻妹妹真心疼我。我也曉得自家隻是妾室,她是嫡妻,自是高我一等。可我再怎樣,也是侯爺的人,她打了我,就是打侯爺的臉。我怎樣都行,卻是不能讓侯爺丟了臉麵。這要傳出去,侯爺顏麵何存啊!”


    張氏安慰她道:“姐姐放心。前日侯爺送了東西回來,妹妹正好給侯爺做了幾雙鞋,要一並給侯爺稍過去。姐姐不如書信一封,讓侯爺定奪。”


    小程氏就羞赧道:“我那日被四夫人踢壞了身子,現下還拿不起筆。還望妹妹代勞給侯爺稍個信。妹妹是個剛正平和之人,妹妹說得話,侯爺一向沒有不信的。”


    張氏於此事甚為自得,就滿口應下,等晚間提筆寫信不提。


    遠在山南剿匪的範朝暉一日裏便接到了數封家信,很是驚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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