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房的正室夫人林氏在旁邊看見四哥四嫂這樣,不禁看了自己的丈夫範五爺一眼。卻見範朝雲對席上變故視若無睹,隻專心和一隻燉得軟糯稀爛的蹄膀過不去。又偷眼看看國公爺,卻見國公爺在上首隻低聲跟太夫人說了句話,便將則哥兒的高椅換到太夫人和國公爺中間去了。一旁的大夫人程氏依然雲淡風輕,隻含笑看著則哥兒。


    這會子範朝風讓人去外院找的大夫也過來了。卻是對跌打損傷很在行的童大夫,身後的小廝背著一個大大的藥箱。


    童大夫便跟國公爺、太夫人見過禮,就過來給四夫人看傷。驗過之後,童大夫道:“四夫人這手腕接得極好。也不用吃藥,就用我這裏的柳條枝綁上,過個十天半個月再拆開,便能完好無損。”說著,就讓小廝打開藥箱,拿出四根三寸來長,扒了皮的柳條枝,固定在四夫人的左手腕上,又拿細白布仔細綁上。


    等童大夫拾掇完,安解語輕輕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傷處,疼痛已是大減,隻不敢用力,生怕留下後遺症。


    這邊童大夫看完四夫人,國公爺便讓童大夫去給小程姨娘瞧瞧灼傷。


    童大夫這才看見正桌下首靠近門的地方站了個嬌嬌怯怯的小夫人,盛裝打扮,卻是用塊帕子捂著額頭。


    大夫人程氏便走了過來,將小程氏帶到一旁坐下,又對童大夫道:“這是小程姨娘,剛剛磕傷了額頭。還望童大夫幫著好生看看。”


    童大夫便知這是國公爺的寵妾、大房裏庶長子的生母,小程氏。便應了諾,過去讓小程氏放下手裏的帕子,仔細看了看她額頭的傷口。


    就見那玉白的額頭上,有一道一寸來長已經黑紅的灼傷,傷口四周的皮膚已經焦黑外翻,看上去猙獰得很。


    童大夫便歎氣道:“小程姨娘這傷可不好治。就算消了紅腫,也會留疤。”


    小程氏隻嚇得渾身發抖,便顫聲對範朝暉叫道:“國公爺!您一定要救婢妾啊!”


    範朝暉隻問童大夫道:“有沒有什麽法子可以去除疤痕?”


    童大夫撚著長須道:“國公爺若是能有翠微山特製的玉無痕,倒是可以一試。”


    翠微山在流雲朝赫赫有名,不僅是武學上的泰山北鬥,而且能人輩出,舉凡醫藥卜卦星相,以至奇門遁甲,翠微山稱第二,流雲朝就無人稱第一。隻是門人大多低調出世,很少有人在外行走,且翠微山這個名字隻是門派的稱呼,真正的位置在哪座山上,流雲朝知道的人並不多。範朝暉是翠微山大弟子一事,範府也隻太夫人和範朝風知曉,連大夫人程氏也隻知自己的夫君幼年時曾出外跟人學藝,卻並不知是去了翠微山。


    現下聽童大夫提到翠微山的玉無痕,太夫人和四爺範朝風倒還罷了,隻國公爺範朝暉微微變了臉色,轉頭間眼角餘光飛快掃了安氏一眼。而安氏卻隻顧著低頭去喝那湯,又含笑和範朝風低語。範朝暉現下方才相信安氏是真忘了前事,便舒了一口氣,對童大夫道:“聽說那玉無痕煉製不易,據說有一味藥草已經絕了跡,已有很多年無人見過那藥了。童大夫可有別的提議?”


    童大夫也點頭道:“老夫也聽說過那玉無痕極是難得。若沒有此藥,用和濟堂的修顏散先敷著也行。好在現在天氣寒冷,傷口容易愈合。且先用著看看吧。”便也開了方,讓小廝自去料理取藥。


    小程氏聽說翠微山的玉無痕可以讓她容顏不損,便上了心。雖說此藥難得,不過以國公爺的手段和地位,小程氏相信得到此藥也是遲早的事兒,便也不再擔心,就謝過大夫人程氏,又對太夫人行了大禮,便由捧香扶著回自己院子裏去了。


    一路上捧香不由擔心地問道:“今兒把四夫人得罪很了,姨娘還要小心為是。”


    小程氏卻滿不在乎:“他們四房不過是我們國公府的旁支,遲早要出去的。縱得罪了也沒多大妨礙。”


    捧香就猶豫道:“四夫人到底是正室。”


    小程氏卻噗哧一聲笑了,道:“正室又如何?她又不是我們大房的正室。就算她有那個命,做得是大房的正室,可這大家子裏,看得還是男人的心思。男人的心要是在你這裏,就算是賤妾,正室也是不敢輕易惹的。惹惱了男人,沒有哪家的女人都討得了好去。哪怕貴如皇後娘娘,不還得看皇上的臉色,讓著那些低下的妃嬪?--除非失了男人的心,才能任由正室拿捏。”又胸有成竹道:“我卻是不同。自家姐姐便是正室,我又得國公爺專寵,且生有長子。--就算國公爺知道我跟那安氏不對付,也隻會站在我這邊。不過四爺今日火燎之仇,他日是一定要報的。”


    捧香也知以國公爺對小程氏的寵愛,今日之事隻會讓國公爺對小程氏更加憐惜。是以不再規勸。


    回到小程氏院子不久,那童大夫就差人送了藥過來,便敷上了,額頭上火辣辣地疼痛便立減下來,小程氏更是放下心來。


    這邊過了子時,元暉院裏的小廝們便點燃了辭舊迎新的爆竹禮花。本來已經在大伯父範朝暉懷裏睡著了的則哥兒就被吵醒了,鬧著要出去看煙火。


    範朝風在那邊摟著安解語也站起來道:“娘、大哥、大嫂,不若一起出去看看。看完就是新春到了。”


    太夫人連聲讚好,便一起到了屋外。院子裏亮如白晝,劈啪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然哥兒雖年紀較大,也有些經不住。則哥兒卻是手舞足蹈,要下去自己親手放鞭炮才好。


    範朝暉從沒有抱過小孩子,現下也被折騰得有些手忙腳亂。


    太夫人看了,隻笑道:“我們則哥兒到底不同,有將門之風。”聲音不大,很快就湮沒在除夕的火樹銀花裏。


    眼看更鼓已過,各人便都散去。


    太夫人便叮囑四房的人道:“回去好生伺候你們夫人。明兒一早我們就要入宮去給皇上、皇後朝賀。你們夫人手傷未愈,還是在家休養吧。”


    四房的下人對此都習以為常。四夫人自嫁進來,每年除夕都要病一場,從未進過宮朝賀。今年除夕本以為無事,秦媽媽都預備好四夫人進宮的行頭,結果又禍從天降,將手腕給折了。便都道是天意,也不多說。


    次日一早,範府裏大房的國公爺帶著大夫人程氏,和四房的範四爺,以及五房的範五爺簇擁著太夫人,一起進了宮朝賀。四夫人安氏和五夫人林氏都報了病弱,並未跟隨入宮。臨走時,太夫人囑咐若府裏有事,就找四夫人安氏。這卻是從未有過的,四房的仆婦丫鬟都歡欣鼓舞起來。


    安氏早起送了他們出門,便由阿藍扶著,回去風華居歇息。平時範府的主子初一入宮,都是入夜方回。安氏便讓秦媽媽在外看著,自己歪在暖閣的榻上,養養神。誰知閉目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聽見阿藍進來有事回道:“夫人,大房辛姨娘的丫鬟添福過來給夫人拜年,還說有話要跟夫人說。”


    安氏很詫異,便道:“讓她到正廳上等著,我一會兒就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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