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輝城,範朝風騎在馬上,看到自己家門上的封條,還有家門口畫得白線,臉色陰沉如水。他起身從馬上飛躍而起,直接越過安宅的高牆,進了宅子裏麵。


    離那場大屠殺已經過去了三天。院子裏隻是經過了簡單的整理,地上的濕土裏,還殘留著一些血紅的痕跡,似乎在昭顯著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


    範朝風跌跌撞撞地往內院裏奔去,以前人來人往的甬道上,如今隻剩了他一人,在這裏倉惶奔跑。進到內室,屋裏的一切都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陌生,沒有了那個言笑盈盈的人兒出來嗔怪他,抱怨他,迎接他……


    天上漸漸飄起雪花來,範朝風在內室裏走來走去,翻開各個犄角嘎拉,隻盼望解語能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笑著跟他說,她不過是在跟他玩笑呢!


    過了許久,範朝風終於忍不住,一個人跪在內室的地上,雙手捂了臉,無聲地痛哭起來。他後悔,若是解語還在大哥身邊,一定不會出這樣的慘事。他寧願自己孤獨終老,也不願意看見解語受到這樣的傷害……他盡了全力,可是還是沒有護住她……他真的後悔……


    範朝風並沒有讓悲傷擊垮自己。他知道,現在不是痛苦的時候,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從慘案發生那天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三夜。他要再不快些行動起來,解語隻會遭受更大的傷害……


    南宮雪衣知道範朝風回來了,連忙趕過來見他。在安宅門外,她看見範朝風的親兵仍然騎在馬上,還有一匹馬上空無一人,便問道:“你們安將軍呢?”


    範朝風的親兵頭兒欠身給南宮雪衣行禮,道:“我們將軍進屋裏去了。”


    南宮雪衣看了一眼被封條封起來的大門,揚了揚眉。


    那親兵頭兒正要說話,範朝風已經從安宅裏麵飛身出來了,輕飄飄地落在自己的馬上。那馬不過擺了擺鬃毛,一幅不在意的樣子。


    南宮雪衣也不羅嗦,對範朝風拱手道:“安兄弟,要不要一起去知府衙門聽聽案情經過?”


    範朝風麵若寒霜,點點頭道:“我先走一步。”說完,轉身勒馬往知府衙門處狂奔而去。


    南宮雪衣輕輕往後飄躍幾步,避開數匹馬狂奔而起的沙塵,回頭對身邊的丫鬟道:“把我的馬牽過來。”


    丫鬟趕緊回了宋宅,讓馬房裏的人把馬給南宮雪衣牽了過來。


    南宮雪衣剛騎上馬,就看見宋遠懷也騎著馬,正從遠處往這邊飛奔過來。南宮雪衣便勒住馬,等了一會兒宋遠懷。


    宋遠懷騎著馬趕到安家門口,看見南宮雪衣穿著一身勁裝,披著寶藍色大氅,神采奕奕的樣子,不由百感交集地伸手過去,握住南宮雪衣的手道:“雪衣,你還好吧?”


    南宮雪衣心下溫暖,知道宋遠懷是因為安家慘案,心有所感,便反手握住了宋遠懷的手,低聲道:“我很好,孩子也沒事。隻是語娘……”不由哽咽起來。


    宋遠懷知道南宮雪衣同語娘情同姐妹。語娘出了這樣的事,她當然高興不起來。便低聲安慰她道:“我和安兄弟都回來了。別怕,我們一定能找回語娘,還安家眾人一個公道!”


    南宮雪衣點點頭,把手縮回來,拿帕子拭了淚,又問道:“你一個人回來的?”


    宋遠懷笑道:“大軍在城外駐紮,我等不及,就一個人先回來看看。”又收斂了笑容,對南宮雪衣道:“知道安家的事,我真是心有餘悸。我真害怕,若是……,我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南宮雪衣嗔道:“你有什麽活不下去的?……你不應該……給我們報仇才是?”本來想打趣宋遠懷一下,可是看見宋遠懷眼圈都紅了的樣子,南宮雪衣又把話咽了下去,隻道:“我們趕緊過去知府衙門吧。安兄弟已經先過去了。”


    宋遠懷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便跟南宮雪衣一起,並轡往知府衙門裏馳去。


    知府衙門的後堂裏,範朝風一身戎裝,雙手杵著一柄長劍,端坐在知府衙門後堂下首第一位的座位上,麵色冷峻地看著地上跪著的兩個女護衛,一邊聽著仗義樓的崔九給他說著案情。


    知府正在堂外命自己的手下把安家一案的證物都拿過來。


    南宮雪衣和宋遠懷趕到的時候,範朝風正皺著眉頭對跪在地上的左邊的女護衛問道:“你剛才說,此案發生的兩三天前,有北地來的人到我家見夫人,還要接夫人去北地?”


    那個女護衛答道:“正是。”


    崔九也跟著道:“此事應該是真的。”說著,把他讓知府大人從客棧老板那裏弄來的住宿記錄給範朝風過目。


    南宮雪衣和宋遠懷進到知府後堂,知府和崔九連忙上前見禮,隻有範朝風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仔細翻看著客棧老板的記錄。


    宋遠懷並不在意,便坐到範朝風下首,又讓崔九給他把案子再說一遍。


    聽到崔九說起,所有的跡象,都指向北地的上陽王範朝暉,宋遠懷不僅有些瞠目結舌起來,結結巴巴地道:“不……不可能!上陽王英雄蓋世,為人光明磊落,怎麽會做出這種無恥的事來?!”


    宋遠懷又想起上陽王範朝暉親自來到輝城,同自己和安兄弟暢飲結盟的事情,那結盟文書還有一個備份鎖在自己抽屜的最深處!


    若真的是上陽王範朝暉幹得,那真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不愛江山愛美人了!


    崔九聽宋遠懷斷然否認,也苦笑道:“我們也這麽認為。可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上陽王,我們能有什麽法子?”


    宋遠懷“哼”了一聲道:“不過是些幌子!——我就不信,上陽王看了張不清不楚的圖像,就能做出這種事來。”


    可是斷案講的是證據。如今這些證據就算是“幌子”,也是切切實實的物證和人證。


    範朝風聽了宋遠懷的話,心裏有些異樣,轉頭看著宋遠懷道:“你也認為,上陽王不是這種人?”


    宋遠懷隻見過範朝暉一麵,要說多了解他,實在談不上,便撓了撓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大概不像……”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低。


    範朝風也覺得,大哥應該不是這種人。況且他剛來過江南,了結了此事,又同宋遠懷結了盟,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做出這等事情的人。——若大哥真的是那種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解語根本就不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可是他又有些不確定。自從上次大哥來了江南,又過去了快兩個月,誰知這中間,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想了想,範朝風又對地上跪著的兩個女護衛問道:“夫人在外麵行走,一直是你們跟在她身邊的。你們好好想想,這半年以來,有沒有在外麵發生過一些不尋常的事情。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都要跟我一一說清楚。”


    兩個女護衛被關了幾天,也有些怕了。這兩天在女牢裏,一直使勁地想著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跟這件案子有關。倒是讓她們想起一件事,那是兩個月前的一個晚上,仁興堂的賭坊裏,有幾個北地來的大漢鬧事,是夫人一手把他們的頭兒打壓下去。那一天夫人回去的很晚,那群人在賭坊外麵等著,還把她們兩人點了穴道,扔到馬上,那群人的頭兒親自給夫人趕了馬車,一路把她們送回承義坊的安宅。


    “你們說清楚,到底是哪一天?”範朝風追問起來。


    兩個女護衛想了半天,也不能說出具體的日子,隻記得是兩個月前的某一天。被逼急了,那兩個女護衛道;“那一天,老爺喝醉酒了,一直沒有來接夫人。”


    範朝風很少飲酒飲到醉得不省人事的程度。唯一的一次,便是上次範朝暉來到江南,同宋遠懷一起,三個人喝得酩酊大醉。


    想起那一天,範朝風心裏一沉:那天喝完酒後,他隻記得自己是回了家,大哥不願意留在他家,回了客棧。難道說,回了客棧之後,大哥又去了賭坊,然後見到了解語……?


    想到大哥背著自己,又見了解語一麵,而解語居然一直瞞著自己,範朝風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是他轉而又想到,解語一向害怕提到大哥,又一直覺得對不起自己。想來瞞著自己,也是為了少生事端。——她就算見了大哥一麵,依然選擇留在自己身邊,便是鐵證。他絕對不信,解語會對大哥依然藕斷絲連。


    可是大哥那邊是什麽想法,範朝風又有些不確定了。


    從知府衙門出來,宋遠懷邀請範朝風去他家裏住。


    安家出了這樣的事情,人人都對那棟宅子敬而遠之。


    範朝風婉據了宋遠懷的好意,隻說無妨,便回到了安家。


    南宮雪衣擔心範朝風一個人在那裏,吃住都不方便,又派了幾個老仆過去幫忙。


    範朝風也不在意,晚上洗漱之後上了床,很快就睡了。一夜無話。


    安宅本來自慘案之後,就被傳為凶宅。宋家的幾個老仆人,不敢違拗主人的意思,戰戰兢兢地在安宅住下了,提了一夜的心,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到了第二天,也膽氣壯了一些,都說安將軍陽氣逼人,孤魂野鬼都自動退散了。


    範朝風第二日醒來,便拿了主意,要親自往北地走一趟。這件事不管是不是大哥的人做得,肯定都同大哥有關係。


    宋遠懷也讚同他親自去一趟,又答應幫他找高僧到安宅做場 法事,消弭一下左鄰右舍的忌諱之心。範朝風還托宋遠懷把安家的下人都安葬了,讓他們入土為安。


    這邊都打點好了,範朝風便背了包袱,要去青江乘船。還未走出大門口,宋遠懷匆匆派了人過了請他過去,說有急事,讓他過去聽了再走也不遲。


    範朝風來到宋遠懷家裏的外院書房,見宋遠懷正和一個青衫緩袍的人說話。


    “安兄弟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謝地來的特使謝大人,這位就是我們輝城軍的安大將軍。”宋遠懷從中介紹道。


    範朝風微微皺了皺眉,道:“宋城主,我有急事要過江。若無要緊的事,我就先走了。”


    宋遠懷還沒來得及接話,那位謝大人聽了,已經笑道:“安大將軍現在要過江?——可是不巧,北地同我們謝地正式打起來了,青江上麵已經封航了。除非安大將軍能自己遊水過去,否則就得等我們兩地分出勝負再說。”(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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