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界的最後一個晚上,姬玉被陸清嘉趕去收拾影月仙宗弟子的法寶。


    她進了密室,將法寶塞進他給的乾坤袋,不情不願地給他送去。


    “你都知道在哪裏了,為什麽還非要我去拿?”


    走之前,她忍不住問。


    陸清嘉低頭檢查乾坤袋,隻有他們兩個的時候,他語氣有些散漫:“這種事也要我親自做?”他斜睨了她一眼,鳳眼輕挑,眼底似燃著錯落的焰火,“如果你死了,我倒是可以親自去拿。”


    姬玉咬了咬唇,轉身就要走,陸清嘉不疾不徐道:“去哪?”


    姬玉邁出門檻恨恨道:“回房休息!”


    天知道她到現在體力還沒回複,之前被鳳凰精血折騰得身體更虛弱了,她一個明明快要結丹的修士,現在就跟個凡人一樣,老是困倦,充滿疲憊。


    要下台階的時候被一道結界擋了回來,姬玉猛地回頭,陸清嘉站在門內,負手而立,夜風吹起他額前兩側的長發,姬玉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龍須劉海了吧,真好看啊,太仙了。


    ……等等?想什麽呢?


    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巴掌,姬玉指著前方道:“結界打開,我要走了。”


    陸清嘉偏了偏頭示意道:“進屋。”


    姬玉不明就裏:“你還有事?”她提了一口氣,“還有什麽要我做的,一次性說完,別一趟一趟折騰人。”


    陸清嘉皺了皺眉,不耐煩道:“我說,讓你進屋。”


    他話音剛落,姬玉的腳就不聽使喚地進屋了,她愣愣地望向他:“你到底要幹什麽?”


    “你睡這裏。”他冷淡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沒放棄逃跑。”


    姬玉啞口無言,言靈術讓她不受控製地躺到了屋裏唯一的床榻上。


    她抓緊了被褥,側目看他:“我睡這裏,那你睡哪裏?”


    陸清嘉站在屏風後淡淡看著她,明明沒有說話,但她完全讀懂了他的沉默。


    ——睡覺?那是什麽?能吃嗎?


    也對,這家夥變成一顆蛋的時候都睡了幾萬年了,肯定早就睡夠了。


    既然他不來打擾,姬玉也沒再抗拒,她真的太累了,逃跑需要精力,她要好好養精蓄銳。


    屏風後沒了動靜,陸清嘉這才緩緩走到了床邊。


    他垂眸盯著床上秒睡的姑娘,伸手感知了一下精血的狀態,估算出下次發作的時間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次日一早,三人一起離開了姬玉的私宅。


    姬玉還有些累,神情懨懨,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月長歌走在陸清嘉身後,時不時側頭看她,拋開她對她本能的厭惡和危機感不談,姬玉的長相真的毫無瑕疵。她今日依舊一身紫色衣裙,但款式明顯和昨天不一樣了。她好像很累,眉宇間凝著幾分倦色和病容,這非但沒有影響她的美麗,還顯得她越發嬌怯脆弱,我見猶憐。


    月長歌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短劍,這柄自她出生起就跟著她的短劍救了她無數次,有那麽一瞬間,她腦海中劃過了她用這把短劍割破姬玉脖子的畫麵,她渾身一凜,詫異於自己竟會有這樣的想法,有些慌亂地轉開了視線,再不敢看姬玉。


    上界有規矩,在凡界的時候不可禦劍飛行,不可妄動法術,要離開這裏,他們需要前往界門,界門距離上京城大概三天的路程,姬玉帶陸清嘉來的時候乘了馬車,馬車豪華舒適,哪怕行進三天也不受罪。可姬玉被陸清嘉帶走的時候,就沒那個待遇了。


    他找來三匹馬,姬玉瞪大眼睛看著,她不想說的,但……不管是她還是原主,都不會騎馬啊!


    他們是修士,平時外出不是禦劍就是乘坐飛行法器,偶爾來凡界,那也是坐馬車或者走路,像陸清嘉這樣要騎馬的固然有,但真的不多。


    陸清嘉根本不管姬玉,上了馬就走,月長歌倒是會騎馬,她少時生長在凡界,父親就是給富貴人家的馬夫,這對她來說小菜一碟。


    姬玉看著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調頭想跑,一道炙熱的氣流將她硬生生攔下來,她覺得肚子好疼,捂著腹部蹲了下去。


    “想去哪?”陸清嘉的聲音自後方傳來。


    姬玉蹲在那忍痛道:“我不會騎馬。”


    身後傳來馬蹄的聲音,姬玉勉強回過頭,臉色因為忍痛而有些蒼白,烏黑的發絲描繪著她線條優美的側臉,她輕咬著唇,微微顰眉仰望著騎在馬上的白衣青年。


    陸清嘉看了一眼給她準備的那匹馬,街邊有不少凡人經過,但他們用了障眼法,路人看見他們都皆是普普通通的一張臉,並不引人注目。


    陸清嘉歪頭想了想,正要開口,就聽月長歌道:“你可以和我共乘一匹。”


    陸清嘉望向她,月長歌垂眼道:“師尊不必為難,我帶她就好,我很會騎馬。”


    陸清嘉朝她投去讚賞的眼神,隨後輕飄飄睨了姬玉一眼,姬玉看得出來他在警告她。


    她慢吞吞站起來,腹部還是很疼,疼得她腿打顫,隻覺得上輩子沒有經曆過的所有疼痛,都在穿越後這短短幾天經曆完了。


    她步履蹣跚地走到月長歌的馬前,月長歌朝她伸出手,她抬起來握住,月長歌感覺她手很熱,燙得她躲了一下。


    姬玉懨懨道:“怎麽了?”


    月長歌喃喃道:“你好燙啊。”


    姬玉一愣,摸了摸自己:“有嗎?”


    月長歌微微抿唇,再去碰她的手,溫度已經正常了。


    方才是她的錯覺嗎?


    她怔了怔,很快把姬玉拉上了馬,她坐在她後麵,兩人前胸貼後背,姬玉身上的溫度就是正常人的體溫。


    陸清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收回手,淡淡道:“出發吧。”


    月長歌不疑有他,立刻跟著他離開。


    姬玉這還是第一次騎馬,她怕自己會掉下去,緊緊抱著月長歌,月長歌被她抱得渾身不舒服——她的胸緊挨著她,真的真的太明顯了,她一個女孩子都有些麵紅耳赤了。


    還好沒讓她和師尊一匹馬,月長歌心底深處不自覺地想。


    傍晚的時候,他們在一座城鎮休息,三人作為修士,自然是可以不眠不休的,但馬不行。


    找了鎮上最好的客棧,剛一走進去姬玉就退了出來。


    陸清嘉看了她一眼,她別開頭不和他對視,很快聽見月長歌驚喜道:“藍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陸清嘉望向客棧內,靠左邊裏側的桌邊坐了幾個身著蜀山藍白色道袍的男修,其中一個白綢覆眼,手握流雲劍,身份特征很明顯——蜀山派大弟子,藍雪風。


    藍雪風幼年時出了些事,眼睛看不見,也不能像其他修士一樣修出神識,所以他是個非常純粹的瞎子。


    陸清嘉並不好奇月長歌認識藍雪風。


    他走進客棧,察覺姬玉沒跟上來,漫不經心道:“認識?”


    姬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看她這反映,就知道她和藍雪風之間有什麽。


    陸清嘉微微皺眉,鳳眸半闔,似是有些不悅。


    月長歌回眸看他,正好看見他這個表情,她下意識覺得是因為自己,有些羞赧地解釋道:“師尊,這位是蜀山派的藍大哥,在秘境裏他就對弟子多有幫助,後來弟子去找……姬玉,他也幫了不少忙。”


    姬玉站在客棧外麵,一會看看天,一會看看地,就是不進去。


    藍雪風很小就瞎了,相較於常人,他對氣息更敏感一點。


    他和月長歌寒暄了幾句,很快就感覺到了那個熟悉到讓他有些不想回憶的氣息。


    他站了起來,握著流雲劍的手緊了緊,明明眼覆白綢,卻準確找到了姬玉的位置。


    陸清嘉瞟了他一眼,抬手撤掉障眼法,蜀山弟子們看見他的臉都驚呼起來。


    “那是鳳翎印記嗎?”


    “是,你沒看錯,那一定是。”


    “不會是假的吧?”


    “這東西怎麽可能作偽,普天之下有哪個修士有膽子冒充那位?!”


    “是瓊華君在此?蜀山派眾弟子,參見瓊華君。”


    聽見師弟們的話,藍雪風側了側頭,朝著陸清嘉的方向低聲施禮。


    陸清嘉沒回答,倒是月長歌十分積極地充當介紹人:“藍大哥,我去找姬玉的時候出了事,被她關在柴房七天七夜,好不容易逃出來,就遇見了瓊華君,如果不是他,我可能……”


    她沒說下去,給人留下足夠的想象空間。


    站在門口的姬玉聽見這話,第一反應不是她在引戰,刻意誤導藍雪風誤會她要傷害她。


    她想到的時候——月長歌被關了七天七夜?


    她猛地轉過身,不可思議地望著陸清嘉,該說不愧是人設逆天的古早文男主嗎?她隻記得時間很長,但沒想到竟然有……七天七夜啊。


    那種荒謬的離譜感,簡直了。


    這他媽也太強了。


    姬玉望著陸清嘉的眼神難掩敬佩,等陸清嘉看向她,她猛地意識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員,頓時敬佩不起來了。


    她麵紅耳赤地後退幾步,險些撞到經過的馬車,車夫驚呼一身,姬玉隻慌了一瞬就反應很快地要躲開,她是修士,真要躲開凡界的車馬是很容易的,但有人比她反應更快。


    一股淡淡的冷木香襲來,姬玉望向將她拉到街邊安全位置的人,他蒙眼的白綢尾端隨風飄動,墨色的發襯得他膚色越發蒼白,他薄唇抿了抿,問:“還好麽?”


    姬玉:“……”我是好得很,就是感覺男主不太好。


    陸清嘉的眼神實在太炙熱了,燒得姬玉混身上難受好像鳳凰精血又發作了一樣。


    她不自覺挪開幾步,靠近了陸清嘉一點,離藍雪風遠遠的。


    嗯,果然感覺好多了。


    姬玉完全不覺得陸清嘉這是吃醋的表現,她看過書,也見過他的真麵目,可以說是天下間除了他自己之外最了解他的人了。他這種經曆複雜糟糕的老鳥,黑化之後占有欲是很強的,他固然討厭她,取了精血就要殺她,對她沒有任何憐惜,可她……畢竟是他睡過的人。


    鳳凰雖然是上古神祇,但也是獸,不是真的人。


    哪怕活了幾萬年,在陸清嘉的心底深處依然有本能的獸性,他碰過的,不管是人還是東西,不管是生還是死,不管是喜歡還是厭惡,都由他自己決定,別人半點都沾染不得。


    抬頭的一瞬與麵目如畫的鳳凰對上視線,陸清嘉的臉在夜晚客棧昏黃的光暈下泛著玉色流光,他殷紅的唇微微揚起,一雙修長深邃輪廓漂亮的丹鳳眼裏幽火凝繞,那一刹那的對視,讓姬玉有種心府動蕩,仿佛此生注定會淪陷於那明麗火焰之下的宿命感。


    ……打住。


    這可是一個但凡跟人沾邊兒的事全都不幹的主兒,淪陷在誰那兒,也不能淪陷在他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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