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嘉這樣的身份這樣的相貌,用那樣不尋常的態度同人說話,從沒誰能拒絕。


    姬玉也有瞬間的恍惚,馬跑得很快,迎麵而來凜冽的風吹得她清醒了一些,她低下頭,抓緊了他繡金的廣袖,恬美的聲音夾雜著幾絲厭煩。


    “你說得不對。”她冷淡道,“我是聰明,才不傻。你陰晴不定喜怒無常,還仇恨人族,我若討好你,依然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任憑你的標準評判處置,和現在沒有任何區別。別人就不一樣了,至少我和他們都是人族,你麽……”她近乎自語般道,“你連人都不是。幾次看我那麽疼,麻木不仁,毫無憐憫,你這樣的家夥,我也不想討好你。”


    陸清嘉攬著她騎馬,好半晌沒說話。


    當天色漸晚,馬匹精疲力竭的時候,他才在下馬之前跟她說了一句話。


    “你怎知我就真的毫無憐憫?”


    他握著韁繩,於半垂的夜幕下冷冷看了她一眼,將馬丟給小二便進了客棧。


    他沒有多解釋。


    隻說了這麽一句話,好似在為自己辯解,又好似不是。


    姬玉在原地站了一會,慢慢跟上去。


    她走不掉,還不如先跟著,也許他放鬆了警惕,她反而有機會。


    月長歌跟在她身後,多多少少聽到了陸清嘉對她說的話。


    她若有所思地凝著姬玉的背影,思索著見到她和陸清嘉以來發生的種種,心裏有個不安的猜測,但怎麽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這天晚上,陸清嘉沒和姬玉一個房間。


    月長歌有意打探,來找過姬玉一次,見她一個人,稍稍放心了一些。


    “我隻是來看你住得是否習慣。”月長歌隨便找了個理由,“既然你還好,那我就走了。”


    姬玉看著她的背影,語氣懨懨道:“我們的關係什麽時候好到你會擔心我的住宿問題了??”


    見月長歌停下腳步,她散漫道,“你來找你師尊,我看得出來。你不是不信我在之前那間客棧時說的那些話嗎?那為何還來求證?”


    月長歌猛地轉過身,眼神銳利地盯著她:“閉嘴。”


    “你叫我閉嘴?”姬玉笑了起來,“你憑什麽?”她上下將她一掃,“說實話,我不怎麽喜歡你,但也還沒有很討厭你。”畢竟你是女主,“但你不要總是來招惹我,我如今處境已經很難了,你真的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我身上,和你交個實底,你那個好師尊,你當做寶,我卻唯恐避之不及。”


    月長歌皺起眉,想說什麽,姬玉沒給她機會。


    “再重複一遍,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要報仇去找妖獸,要搞師徒戀去找你師尊,我巴不得離你們遠遠的,別再來煩我。”


    狠狠關上門,姬玉的一舉一動,真實得讓月長歌很難去懷疑她的話。


    她因“師徒戀”三個字心情複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悶頭離開了。


    另一間房裏,陸清嘉站在窗前,窗戶開著,月光投射進來,籠罩在他金冠白衣之上,說他恍若謫仙,都是輕慢了他。


    客棧走廊裏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他回憶著姬玉說話的語氣和她的措辭,不知怎的,他想到了那不眠不休抵死纏綿的七天七夜。


    眉心金紅色的鳳翎閃了閃,陸清嘉仰頭望月,突然冷冽一笑,揚起一道炙熱的火焰投向高掛夜空的孤月,那月色晃了晃,一片烏雲劃過,它迅速藏到了雲後。


    次日傍晚時分,他們終於到達了界門。


    蜀山派弟子和他們前後腳趕到,除了他們,還有一些其他宗門來凡界曆練的弟子。


    陸清嘉會出現在這裏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隻看他眉心的鳳翎眾人就能確認他的身份,更不必提他絕世的風姿和溫文又清寒的氣質。


    他站在那,其他人會下意識躲得很遠,好像靠得近一點都是對他的不敬。


    陸清嘉毫不在意那些人,他開了界門,帶著姬玉和月長歌過去,半點餘光都沒施舍給那群豔羨仰慕的人族修士。


    自昨日開始姬玉就很乖,不言不語地跟著他,他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再不需要他費心用什麽言靈術。


    陸清嘉也不點破她故意裝乖,若他一個人,化作原形回仙宗就是了,但身邊還有個底細沒摸清的徒弟,以及……麻煩至極的姬玉。


    “可會禦劍?”想了想,他轉眸問月長歌。


    月長歌點頭道:“會的,隻是還操作得不太好。”她有些臉紅。


    陸清嘉看了一眼她那柄古怪的短劍,他很討厭那把劍,它的氣息與他相斥,雖然還沒真正查看,但他已經差不多猜到那是什麽製成的了。


    再看看月長歌,一個練氣二層靈根混雜的小女孩,眼神天真無邪,一副對他信任有加的模樣,這樣一個人,是怎麽拿到這把劍的?


    若有所思了一會,注意到月長歌被他看得赧然不已,他慢慢收回視線,瞟了姬玉一眼。


    這一看,就發現姬玉正眼巴巴看著蜀山派弟子的方向。


    藍雪風穿著藍白色的道袍,正抽出流雲劍,準備禦劍離開。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望過來,風吹起他蒙眼的白綢,他蒼白病態的唇動了動,好像說了什麽,姬玉不自覺往那邊走了一步,很快被一道炙熱的罡風擋了回來。


    她垂下頭,不去看陸清嘉,掩在衣袖下的手緊緊握著拳頭。


    “你自己禦劍。”陸清嘉隨手給月長歌的劍施了個法術,“它已經知道仙宗的位置了。”


    月長歌看了看姬玉,忍不住問:“那師尊呢?”


    陸清嘉憑空化出一頂通體鎏金纏著白玉輕紗的仙轎,轎子四角掛著明潤宮燈,他漫不經心道:“我帶她回去。”


    話音剛落,姬玉便不由自主上了轎子,白紗轎簾落下之前,陸清嘉彎腰坐了進來,這轎子裏麵不算小,但也的確坐不進第三個人了。


    月長歌臉漲得通紅,但這次完全不是因為害羞了。


    她緊緊抓著手中劍柄,深吸一口氣,按照陸清嘉的要求自己禦劍離開。


    與此同時,金白色的仙轎也緩緩飛起,明明無人抬轎,速度卻比蜀山派的弟子禦劍還快。


    姬玉透過時不時被風吹動的轎簾朝外看,眼見著周圍景色與凡界相差越來越大,靈氣越發充裕起來,仿佛看見死亡倒計時。


    她心神恍惚,臉色蒼白,嫣紅的唇都沒什麽血色了。


    “很怕?”


    低磁溫涼的聲音就在耳畔,姬玉嚇了一跳,猛地望向他,如此近的距離,兩人鼻尖碰觸,呼吸交織。


    “你走開。”她後撤身子,咬唇道,“不要離我那麽近。”


    看著她害怕到有些顫抖,陸清嘉坐直了身子。


    端正的鳳簪與金冠,烏黑柔軟的滿頭青絲,豔若朝霞的青年輕笑了一聲,有些蔑然道:“害怕是對的,害怕的人才會聽話,一會兒到了仙宗,把這些東西一一還給它們的主人。”


    他遞來儲物戒,這東西姬玉熟,這裏麵裝的她收集的所有影月仙宗弟子的法寶。


    她接過來,低著頭不說話,臉色依然不好看。


    陸清嘉這次看了她許久,他的目光和他的人一樣好像一團火,隻是看著她,她就好似被燒脫了一層皮,渾身發疼。


    眼睛有些酸澀,姬玉偏過頭抬手揉了揉,這一揉,就揉到了一片潮濕。


    莫名其妙就濕了眼眶,果然她還是不想死,之前那些死了或許能回家的念頭,那些無所畏懼英勇就義的話,不過是自我安慰和意氣用事罷了。


    陸清嘉忽然嘖了一聲,傾身靠過來用炙熱的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淚珠。


    她愣了愣,呆呆地望向他,聽見他說:“這副樣子可不行啊,若是被人看見了,豈不是會有所懷疑。”他動作輕柔地為她擦去其他淚珠,“你是存心的對不對?”


    姬玉吸了吸鼻子說:“我沒有。”


    陸清嘉看了她一會,突然笑了笑說:“哭得很好看。”


    姬玉聞言,更呆了。


    “但和那個時候比,還是差了一些。”


    那個時候是哪個時候?


    腦中靈光乍現,想起那七天七夜的經曆,姬玉臉頰緋紅,氣急地推開他。


    陸清嘉勾起嘴角嘲弄地笑了笑,不知是在諷刺她當了那啥還立那啥,還是在自嘲他竟然還記得那些被藥物控製的記憶。


    金白色的仙轎緩緩落地,陸清嘉斂了所有神色,一身繡著金邊瓊花的金羽白衣,外披輕紗廣袖長袍,掀開轎簾走了出去。


    他周身冰魄焰火繚繞,回眸看她最後一眼時,白玉清寒的一張臉上,唯獨那雙紅唇和眉心的鳳翎顏色鮮豔。那奪目的金和紅與他周身的白相映襯,極致的反差色將他浴火重生仿若能湮滅一切的氣勢勾勒得淋漓盡致,那樣好看的人,幽火叢叢的一雙鳳眸,縈滿了危險與硝煙。


    轎外很快響起排山倒海般的行禮之聲,那是影月仙宗有些身份地位的弟子都來迎接他了。


    “恭迎瓊華君回宗。”


    姬玉坐在轎子裏,後知後覺地走下去,一眼便望見了好幾個熟麵孔。


    她下意識將儲物戒裏的法寶和這些人依次對上號,隻看到法寶沒看到人的時候還不覺得,等看見了,不得不感慨一句,原主可真是太強了。


    這些法寶的主人每一個人看起來都是人中龍鳳,每一個看見陸清嘉身後的她,都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姬玉回想了一下原主和他們各自的甜蜜約定,細細計算了一下該怎麽一個個說清楚,頓覺心累無比。


    這麽多風流債,這都不能是叫分手了,這簡直是裁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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