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嘉不理姬玉了。


    晌午起來了就把自己關在內殿裏, 不準她進去,自己也不出來。


    姬玉太知道是為什麽了——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想到那一幕,姬玉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她斜倚著內殿的門, 清了清嗓子道:“殿下?殿下?你一個人在裏麵真的不無聊嗎?”


    內殿沒有任何回應, 但姬玉就是知道他在聽。


    “殿下不想出去玩嗎?我們去昨天的地方如何呀?”


    內殿裏, 陸清嘉還真的就在門前聽她說話,他換了衣裳,廣袖錦緞白袍, 衣角都用名貴的金色仙蠶絲滾了金邊, 領口處繡了漂亮的瓊華, 內斂而精致。


    少年墨玉般的發絲用金色飛鳳冠束著高馬尾,額前兩側的發絲中和了他美得有些淩厲的氣質, 他在門前來回踱步,發梢一蕩一蕩, 聽姬玉問他要不要出去玩, 他紅著臉開了口。


    “孤本來就在禁足,你還要孤陪你出去玩,想讓孤繼續受罰嗎?”


    姬玉奇怪了:“殿下在禁足?可我遇見你那日你明明……”


    “好了。”陸清嘉打斷她,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每次說話都能把他堵得結結實實的。她要他怎麽回答?難道坦白自己是偷溜出去玩兒的嗎?他鳳族少君的形象真的不用要了。


    “哦。”他不讓她說了,那她也歇會吧。


    姬玉安靜下來, 內殿裏的陸清嘉反而更不安了。


    她在做什麽?不會亂來吧?寢殿裏雖然沒什麽重要的東西, 可……她千萬別自己離開, 被守宮的護衛發現就麻煩了。


    算了, 不就是想出去玩,在殿內太悶了嗎?他既帶她回來了,便不會推卸照顧她的責任。


    這樣想著, 陸清努力忽略早上尷尬的一幕,慢慢走出了內殿。


    一出來,就看見姬玉正在書桌前不知做什麽,她身上還穿著他昨日的外衫,長發隨意綰了鬆鬆的發髻,半彎著腰慵懶握筆的樣子,和他夢裏一模一樣。


    陸清嘉呆住了,怔怔望著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自己出來是要做什麽都給忘了。


    最後還是姬玉發現了他,趴在桌上單手托腮笑道:“在看什麽?”


    少年薄唇動了動,一雙如畫的丹鳳眼裏倒映著姑娘縱容又寵溺的笑,一顆心好像被暖洋洋的情感嚴密包裹了起來。


    他慢慢走過去,眼瞼微垂道:“你在寫什麽。”


    姬玉目光轉到宣紙上:“不是寫,我在畫。”


    “畫?”


    “你看。”姬玉站直身子將宣紙翻過去給他看,“像不像你呀?”


    簡筆畫,跟陸清嘉印象裏的畫卷比真的太簡陋了,但她太熟悉他了,哪怕是少年的他也很熟悉,幾筆勾勒下來,竟非常像他。


    真的很像,是他們初遇時的場景,他站在樹下側臉的樣子。


    陸清嘉心跳得飛快,眼睛四處亂飄,將宣紙拿起來折好說:“不要隨便亂畫。”


    “不能畫你嗎?”姬玉不解地問。


    陸清嘉故作嚴肅道:“當然,鳳族少君的畫像豈能隨意畫,孤才三百歲,還不能麵見外族,要千歲才行。”


    還有這種規矩呢?千歲才能讓外族看到真麵目?


    可……她記得鳳族出事的時候,他也還沒到千歲。


    想到他可能要受的苦,姬玉忽然嚴肅起來,繞過桌子來到他身邊,抓住他的手認真道:“清嘉,你記著,以後千萬不要相信人族……不對,是除了鳳族誰都不能相信,他們會害你的。”


    陸清嘉看著她緊握自己的手,手指動了動,有些不自覺地想和她十指緊扣。


    “你最好也囑咐一下同族,尤其是王君和王後。”


    耳邊回蕩著姬玉的話,陸清嘉緩緩抬起頭,看了她一會輕聲道:“為何?”


    警惕是正常的,但誰都不能相信,說得那麽絕對,是會發生什麽嗎?


    少年的陸清嘉雖然單純,可不代表他傻,姬玉隻透露了一點,他就猜到了不少。


    他忽然任由自己真的反握住她的手,在她驚訝的目光下慢慢道:“你也不能相信嗎?”


    姬玉一笑:“我當然可以相信了,你最能相信的人就是我了。”


    她雖然在笑,可語氣一點都不玩笑,陸清嘉聽完她的話都還不曾放開她的手,姬玉終於察覺到一點兒不尋常。


    “你……”


    她想說什麽,被陸清嘉打斷。


    “你是我未來的妻子。”


    不是疑問的語氣,是肯定的,他……信了。


    真的信了?


    雖然姬玉一直在強調,希望他相信,可他真信了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遇見了這種事,哪怕對方提出了許多她無法反駁的點,也不可能這麽快相信。他們才見麵兩天而已,兩天,還算是陌生人呢,他竟然相信她了!


    姬玉錯愕地凝著陸清嘉,三百多歲的小鳳凰,真的是……傻白甜到了極點。


    “不是。”這下不是陸清嘉慌了,是姬玉慌了,“你信我了?這就信了?”她擰起眉,“你不行啊陸清嘉,不能這樣,你怎麽能這麽隨隨便便就相信別人呢?萬一我是壞人怎麽辦?”


    她拉著陸清嘉往椅子邊走,陸清嘉懵了一瞬,人已經被安排到椅子上乖乖坐著了,跟上課聽講一樣標準的坐姿。


    “你聽好,以後不準這麽隨隨便便相信人知道嗎?”姬玉嚴肅道,“你要多長幾個心眼,靠近你對你好的人都有可能是圖謀不軌,你麵上可以裝作相信,心裏不能真的沒有防備。”


    她這麽認真教他,把陸清嘉都繞進去了,點點頭:“哦……哦。”


    “還有我剛才跟你說的,回頭去找王君王後,告訴他們以後不管哪個族來求助都不要管,他們都沒安好心,別因為他們看起來很慘就動了惻隱之心,鳳凰血鳳凰火什麽都不準給他們,眼淚也不能給一滴。尤其是仙界和魔界,一定要嚴加防範,仙帝和魔尊想要利用人族謀劃鳳族,作收漁翁之利。”


    姬玉按著他的肩膀,近得兩人呼吸交疊在一起,陸清嘉有點聽不下去了,滿腦子都是昨夜模糊綽約的夢。


    “知道了嗎?”見陸清嘉不專心,姬玉摸了一下他的臉提醒。


    陸清嘉稍微回神,盯著她看了一會頷首道:“知道了。”


    姬玉還想說什麽,但這次輪到陸清嘉了。


    “那你呢?孤到底該不該信你?”


    少年的聲音和五萬年後有細微的差別,清泠疏朗,純澈幽遠,還沒有那種看淡一切厭世倦怠的麻木。


    這個問題他第二次問了,姬玉的回答當然還是一樣的。


    “你可以相信我。”姬玉似歎息般道,“除了鳳族的人,你隻能相信我。”


    少年眼底有些懵懂,好像在困惑什麽,片刻之後,他挺直脊背靠近她,姬玉和他說話時彎了腰,他離得越來越近,兩人鼻尖都快挨到一起了,她呼吸頓了頓。


    “我也覺得……”少年開口,呼吸裏都帶著淡淡的玫瑰香,“我可以相信你。”


    姬玉緩緩睜大眼睛,想躲開他的靠近,卻被少年有力的手緊緊攬住。


    “那我往後誰都不信,隻信你一個人如何?”少年眼睫長而濃密,像蝶翼般飛快地顫動著。


    姬玉注意到他自稱“我”,不是“孤”,她恍惚了一瞬,問他:“你想做什麽?”


    總覺得他說這些話是有意圖的。


    他也真的有。


    陸清嘉又靠近了一些,兩人唇瓣都快貼在一起了,因為距離太近,姬玉看不清他的全部表情,但不難從他攬著她的手臂微微戰栗發現他的緊張。


    少年屏住呼吸,低聲道:“既然你是我未來的妻子,那我提前行駛一下夫君的權利,應當也可以吧。”


    姬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緩緩泛起金色的鳳眸。


    “我……”少年放開呼吸,閉上眼睛道,“我想像夢裏那樣,親你。”


    他話音剛落,唇瓣便貼上了她的。


    姬玉腦子轟得一聲炸開,唇上屬於少年的氣息和觸感那麽真實,她第一時間沒拒絕,他便好像得到了允許,生澀地輾轉研磨,微微皺著眉努力品嚐和感受這滋味。


    姬玉愣了愣神,唇瓣便被撬開,少年唇齒間清冽的玫瑰香氣襲來,姬玉有一瞬分不太清他和未來的他,險些真的同他擦槍走火,還好有人來了,打斷了他們的親吻。


    “嘉兒。”


    熟悉的聲音,姬玉曾在死生崖聽到後,是王後,陸清嘉的母親。


    姬玉猛地退開,背過身去不看陸清嘉,手落在唇上,心神一陣動蕩。


    陸清嘉坐在椅子上,拉了拉衣擺遮住某些變化,嗓音略帶沙啞道:“母後何事?”


    王後在外道:“母後來看看你,可還在與母後置氣?之前命清秋君的女兒給你送的瓊華釀為何不要?那是母後親自為你釀的。”


    陸清嘉緩緩站起來,看了一眼姬玉,低聲說:“你去內殿等我。”


    他窘迫尷尬,她更是,姬玉點點頭快步跑進內殿,輕手輕腳關上殿門。


    陸清嘉這才深呼吸了一下,打開寢殿的大門,望向門外的母後。


    “怎麽這樣慢才開門?”王後一身紅裙,頭戴金鳳冠,溫婉而華貴,“臉怎麽那麽紅?還氣呢?”


    陸清嘉早就不生氣了,哪怕被禁足也還是偷偷到處跑,王後其實知道,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低著頭沒說話,但麵頰更紅了,落在王後眼裏就還是在賭氣。


    王後歎息一聲,摸了摸他的頭,手中化出白玉酒瓶:“給你,喝吧,以後喝多少母後都不管了。”


    陸清嘉掃了掃那瓶瓊華釀,他之所以被禁足便是因為貪杯喝多了,丟了鳳族少君的體麵,讓父君生氣了,母後不過是未曾替他求情,是他有錯在先,他不該生氣的。


    王後想進寢殿,陸清嘉想起姬玉,瞬間沒別的心思了,飛快地接過瓊華釀道:“母後,我近日修煉累了,要好好休息,您快回去吧,兒臣晚些時候再去陪您說話。”


    他快速關了殿門,王後吃了個閉門羹,無奈歎息道:“……也罷,你好好休息,母後等你過來。”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陸清嘉稍微放鬆了一點,睨向內殿的門,姬玉恰好開門望過來,四目相對,姬玉先轉開了視線。


    陸清嘉握著手裏的瓊華釀,耳尖紅紅地問:“你喝過嗎?”


    姬玉看了一眼白玉酒瓶,搖搖頭:“我隻見你喝過一次酒。”


    還是他關著她,她抗拒他的時候。


    “是嗎?”陸清嘉走到桌邊坐下,化出酒杯倒上,“那你快過來嚐嚐。”他揚起眉,笑了一下,“總算有些事是你與他不曾經曆過的了。”


    他也沒問為何以後的他很少喝酒,比了比對麵的酒杯,熱切地要姬玉喝。


    姬玉過來坐下,拿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是淡淡的玫瑰味,混著醉人的酒香。


    其實她一直不知道瓊花到底是什麽花,現在看來,大概和她所認識的玫瑰很像。


    難怪陸清嘉身上總是淡淡的玫瑰香,鼻息間也是玫瑰的味道,原來他喜歡的瓊花就是玫瑰。


    “姬玉。”


    對坐的少年忽然換她的名字。


    姬玉看向他,少年卻隻盯著酒杯:“……你會回去嗎?”


    她會回去的。


    姬玉心裏知道,但對著他卻有點說不出來。


    少年沒等到她回答,好像也明白答案如何了。


    他微微顰眉,眉眼裏帶著幾分憂鬱,姬玉看了一會,忽然想到——


    “陸清嘉。”


    “什麽?”


    “我記得你說過,你現在才三百多歲。”


    “是又如何。”


    “你們鳳族五萬歲涅槃過才算是成年。”姬玉站起來,麵色極其凝重。


    陸清嘉也跟著緊張起來:“沒錯,怎麽了嗎?”


    姬玉緩緩捂住臉。


    怎麽了?


    她剛才親了三百多歲的未成年啊!


    她是禽獸啊!


    放下手,一眼望見陸清嘉關切靠近的俊秀臉龐,雖然還帶著幾分稚嫩和少年意氣,卻依然美如驚鴻,幽火暗生。


    “不要離我這樣近。”


    姬玉為難地退開,不想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


    少年見她如此反而笑了,清泉般明澈幹淨的眉眼硬生生有了幾分後來的冶豔妖異之感。


    “姬玉,你害羞了。”


    姬玉:“……”


    “姬玉。”少年跟著臉紅起來,抿唇半晌,拘謹地小聲說,“你害羞的樣子,也很美。”


    ……純情少年說起情話,真的不給人留活路。


    他躑躅許久,鼓起勇氣道:“你能不能不要走,就留在這兒,等我長大,我娶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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