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遠對府裏的姬妾向來一視同仁。雅*文*言*情*首*發


    一視同仁的意思是他根本沒把哪個女人特別放在心上。


    但還是有例外的,這個例外就是陶氏。


    在劉楨看來,劉遠看重陶氏,並不是沒有緣由的。


    宋弘跟劉家沒有血緣關係,而且還寄人籬下,但他跟劉槿玩得好,學習進度也快,連孟行也沒少在劉遠麵前誇獎他聰穎友愛,順帶陶氏也就在劉遠麵前刷了存在感。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陶氏不多事,在劉遠沒有主動詢問她,或者主動去找她的時候,她也從來不會主動站出來邀寵,更不會和其他姬妾那般為了主公的一點寵愛而爭風吃醋,但如果劉遠偶爾興之所至,因為什麽事情詢問到她的時候,她又總能說到點子上,而且每每與劉遠的觀點不謀而合。久而久之,劉遠難免有種“於我心有戚戚然”的感覺,再與張氏對比,高下立見。縱然他並沒有因此對陶氏分外寵愛,但在所有姬妾之中,有時也會多去她那裏過幾次夜,又或者賞賜稍微豐厚一點。


    這些事情,劉楨並沒有刻意去打聽,她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府中婢女之間閑暇無事總會聊天,阿津和桂香便從旁人那裏聽了一耳朵關於陶氏的消息,然後又興衝衝地跑過來告訴她。


    劉楨無法揣測張氏的心情,畢竟她不是當事人,但想必不痛快是有的,否則也不會每回看到宋弘和劉槿在一起玩的時候都是冷冷淡淡的,但她現在的忍耐能力估計已經長進了很多,否則按照以前的張氏,說不定是要做出什麽惹惱劉遠的事情來。


    現在起碼府中上下還保持了表麵的寧靜。


    陶氏有孕的消息傳到前方,聽說劉遠還挺高興的,送家信回來的時候還順帶提到了陶氏,說若是誕下男兒,就取名為桐。


    信中沒有提到若是生了女兒又要取什麽,估計對於劉遠來說,如果是女兒,那等回來的時候再取名也不遲了。


    這個事情讓張氏很不高興,想當年她懷著劉槿的時候,舉家還在貧困線上掙紮,不僅如此,因為劉遠得罪了縣令,他們不得不帶著幼兒避往山中餐風露宿,張氏一直覺得劉槿之所以性子柔弱,跟他幼年時的遭遇是有很大關係的,可是劉遠卻並沒有因此多愛他幾分,反倒總是責怪這個兒子膽小怯懦,這讓張氏非常不滿。


    結果現在一個姬妾連孩子都還沒生下來,就已經得到了賜名的殊榮,在外人看來,這就是恩寵的體現。


    再看那封家信,除了寥寥幾句話,唯一涉及兒女的內容,就是讓劉楨多幫襯張氏管理豫王府,還有就是為陶氏的孩子取名。


    張氏怎麽都想不明白,陶氏貌不驚人,也不像那些姬妾一般妖妖嬈嬈,到底是哪點讓劉遠另眼相看?


    換了以前的張氏,定是要等劉遠回來之後向他抱怨的,但現在她知道這樣也沒有用,所以已經學會了忍下這口氣,然後發泄在別的地方。


    比如說操辦劉槿的五歲生辰。


    以前家貧沒有條件,現在有條件了,張氏不願委屈了自己心愛的幼子,不過劉遠現在率領大軍深入鹹陽,她也不好過於張揚,所以隻是發了帖子請交好的女眷,為劉槿辦了個生辰小宴,又將自己的娘家人都請來。


    現在的豫王府已經不是當初剛剛入主潁川郡,連一幫家養樂伎都沒有的土包子了,他們遷到邾縣之後,張氏就命人細心挑選了一幫伎子養在府裏,這不算窮奢極欲,而是當時有點檔次的人家的標準配備,要是沒有這些,連宴會都舉辦不起來,是要惹人笑話的。雅*文*言*情*首*發


    張氏的地位今非昔比,如今天下雖有楚帝,但世人皆知楚帝隻是被人操縱的提線木偶,他也還未立後,豫王妃三個字在衡山郡就意味著不遜於皇後的權勢,別說張氏辦宴,人人都擠破了頭,以能赴宴為榮,即便是沒有被邀請到的,也要送上厚厚一份禮物。


    張母和張氏小妹趙張氏上次來的時候,張氏還隻是郡守府的小君,如今搖身一變,檔次上了好幾級,王府的富麗堂皇,人來人往的喧囂熱鬧,甚至是張氏身上氣質的轉變,都令她們目不暇接,看花了眼。


    趙張氏更是連連咋舌,她從未想過自家阿姊還能有如今這般被眾星捧月的好日子,心中不由暗恨當年不是自己嫁到劉家,麵上卻還要同他人一般奉承討好張氏。


    前來赴宴的女眷一般都帶著兒女,劉楨作為長女要負責招待,劉槿作為宴會的主角,也要開始學會讓這些小夥伴都能賓至如歸,宋弘則陪伴在劉槿身邊,作為半個劉家人被正式介紹出去,當然礙於劉遠沒有人敢會什麽難聽的話,大家還紛紛誇讚豫王仁義,妥善照顧宋留的血脈雲雲。


    等到宴會結束,張氏才終於得以有空單獨接見自己的母親和妹妹。


    雖然這場宴會大大滿足了她的虛榮心,雖然作為主人,難免忙累,不過現在的張氏已經能夠在人前表現得遊刃有餘了,與從前局促不可同日而語。


    此時劉楨與劉槿宋弘便一前一後走進來,三人先向在座長輩行禮,然後劉楨道:“阿母,阿質與我們約了一道出去玩耍,我們這便出去了。”


    張氏看到宋弘便心覺不快,嘴上卻道:“何不喊上阿婉和阿妝?”


    劉楨笑道:“阿婉與阿妝今日自要與她們的朋友出去逛街,我們是要到城外去射箭。”


    張氏點點頭:“原來如此,那你們就去罷,記得早些回來。”


    三人離去後,趙張氏就問:“阿姊,我聽說陶氏有孕了?”


    張氏看了她一眼,“不錯。”


    趙張氏駭笑道:“阿姊,你可真有容人之量,那陶氏不過一姬妾,宋弘還非王上的親子,卻竟能在府裏住下,聽說他的待遇還與阿槿他們一樣?”


    張氏不悅:“這是王上的決定,哪有你置喙的餘地?”


    趙張氏哎呀一聲:“我這不也是為阿姊抱不平麽?”


    張氏今非昔比,輕易不會受她撩撥,隻睨了她一眼:“那就多謝你了。”


    趙張氏噎了一下,隻能住嘴。


    旁邊張母道:“我自進王府以來,就聽說王上寵愛陶氏,還未知陶氏腹中是男是女,就已經寫信回來為其命名了,可有此事?”


    張氏隻能道:“確有此事。”


    張母歎道:“阿雲,你少年時便倔強,如今性子也未改多少,依我說,王上再喜愛那陶氏,她也隻是個姬妾,當不了正妻的,你可別為了此事與王上爭鬧,須得柔順一些才好,王上那等人,不是你能拿捏的。”


    張氏被戳到心病,她將左右屏退,便不再掩飾心情,當著母親的麵泣道:“阿母所言,我又何嚐不知,如今又有何人敢違逆王上,何況是我?我隻是見他看重陶氏,孩子都還未生下來,名字就已經取好了,想當年我懷著阿槿的時候,都未曾有此待遇呢!”


    張母不是個精明厲害的,聞言隻有跟著女兒一道唉聲歎氣的份。


    趙張氏就道:“阿姊也忒好心了,你才是堂堂豫王府主母,怎的卻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依我看,陶氏那孩兒生不生得下來還是兩說呢!”


    張氏嚇了一跳:“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張氏笑道:“阿姊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你若是不樂意,多的是法子不要留下那個孩子!”


    張氏喝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麽,豫王府可不是你那鄉下草屋,容得你在這裏放肆胡說,再有下次,我便要攆人了!”


    趙張氏撇撇嘴,絲毫不懼:“阿姊也無須擺出豫王妃的架子來嚇唬我,我不說了便是,不過阿姊你自己好生想想罷!我聽說王侯之家,最多的就是寵愛姬妾廢棄正妻的事情,陶氏若真生下一個男孩,他日阿姊你與阿槿他們還有立足之地嗎?”


    她說完這番話,確實也就沒再多嘴了,張氏被她攪得心煩意亂,當晚連覺都沒睡好。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增加,陶氏的肚子也越來越明顯,張氏每看見一回,就要難受一回,到後來索性眼不見為淨,就讓她安生待在屋子裏養胎,沒什麽事情不必到她跟前來。


    不過張氏很快就會發現,她所要煩心的遠遠不止這些,相比起來,陶氏懷孕的事情簡直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


    劉遠在成為潁川郡守之前,所有人都對他不看好,他的父親和兄長一家更是對他避如蛇蠍,劉遠發達之後,他沒有在物質上苛待劉薪和劉馳他們,雖然之前大家的關係並不是很好,但礙於名聲,他也不可能對劉薪和劉馳做出什麽事,相反有空的時候還要親自過去問安裝裝樣子,就算公務繁忙,也不忘讓張氏定期送些東西過去聊表孝心。


    他從潁川郡撤出來的時候,因為與劉遠這一層至親血緣關係在,劉薪和劉馳當然也沒法繼續留在向鄉,兩人都得辭去公職,攜著家眷跟他一道來到衡山郡。


    劉遠不想跟老父兄長住在一起,又不想落人口實,就讓安正為他們找了一處豪華的宅子,把人供起來。


    這個安排本來也沒錯,那個宅子位於邾縣東南,原本是邾縣縣令的另一處私宅,修繕得極好,卻離豫王府有點遠,反而靠近貧民區。


    安正當時負責安排隨遷人員的住處時,是煞費了苦心了,他知道劉遠不想總是看見自己老爹和兄長,又不能把他們丟到一邊自生自滅,所以才選了這個地方,希望兩邊都能滿意。


    劉遠確實是滿意了,劉薪那邊去未必。


    這一日,於氏從外麵回來,臉上猶帶著怒色。


    劉姝正在織布,見狀忙起身相迎。


    “阿母!”


    “我的阿姝!”於氏握住她的手,又是心酸又是憤怒,禁不住咒罵道:“那些小人空長了一對眼珠!你明明人品相貌俱是上乘,就因為你阿父不是豫王,他們便看不上我們,全都巴結劉楨劉婉去了!她們哪裏比得上你一根頭發!”


    劉姝有點無奈,這已經不是她第一回聽到母親如此抱怨了。


    老實說,自從他們來到邾縣之後,仗著豫王的名頭,得了一處比原來好上百倍的宅子不止,逢年過節也時常有人上門奉承送禮,別說旁人對二叔父與祖父父親之間的恩怨不甚了解,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公然對他們無禮。當然,若是在豫王府與這邊之間選擇,是人都會選擇到豫王府那邊去奉承張氏等人,這也是人之常情,劉姝覺得沒什麽無法接受的。


    不過她不可能與於氏爭辯,隻能柔聲勸道:“阿母多慮了,阿楨和阿婉她們都是叔父的女兒,自然比我要尊貴,阿母何必總與她們相比呢?”


    於氏冷笑:“尊貴什麽!想當初你二叔父在鄉間何等被人瞧不起,不過是碰上好時候才得勢的,真要論起出身,劉楨她們還比你阿兄和你差幾分呢!”


    劉姝無奈道:“阿母勿要多說了,若是傳入嬸母耳中,隻怕不好。”


    於氏憤憤道:“就是讓她知道又怎麽了!邾縣那麽多的好宅子,為何偏偏讓我們住在這裏!你瞧瞧安正與許眾芳他們的宅子,全都離豫王府不過幾步之遙,更不必說其他人了,唯獨我們被扔到此地,那些不知道的,都說你叔父這是故意放逐我們呢!他早已忘了這裏還住著你大父呢,竟連孝道都不顧了!”


    她今日本是出門赴宴,誰知道無意中卻聽到了旁人在議論他們,說劉遠厭惡自己的父親與兄長,這才特意將他們的宅子安排到偏僻處,又說於氏之女雖然品貌不錯,但因父母之故,隻怕要遭了豫王夫婦的厭棄,將來也很難找到什麽好婚事的。


    於氏一聽就來火,新仇舊怨加在一起,讓她連宴會都還沒結束就怒氣衝衝地回來了。


    “想你大父與阿父,原先在向鄉都是有官職的,現在被你叔父連累不得不遷居至此,連官職也丟了,而你叔父如今身為豫王,若是想給他們一官半職,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偏偏卻讓你大父與阿父閑置在家!連你那學識俱佳的阿兄,如今也無事可做!”


    劉姝道:“我記得阿母上回不是說去求嬸母麽,嬸母是如何說的?”


    於氏不屑笑道:“你嬸母事事聽你叔父的,一事不敢僭越,無用得很,怎麽敢答應我,無非是推說等你叔父回來再說!”


    劉姝勸道:“那阿母就等叔父回來再說罷,左右都是一家人,叔父怎麽都不可能如此絕情的,否則他大可將我們拋在向鄉了!”


    於氏冷笑:“你懂什麽!他這是怕旁人說他不孝呢,名聲現在對他來說要緊得很了!”


    不待劉姝反應過來,於氏又自顧道:“你大父早已對此事不滿得很,待我讓你阿父去說上一說,說不定你大父就會鬧到張氏那裏去,看她如何頭疼!”


    劉姝張口結舌,忙道:“阿母,此事萬萬不可,萬一嬸母惱怒了……”


    於氏打斷她:“此事你就不必管了!”


    劉姝想管還真管不了,於氏說幹就幹,隔日便不知在劉馳那裏說了什麽,直把劉馳攛掇得火冒三丈,又去找劉薪訴苦。


    劉薪原本就對住處不甚滿意,又聽說張氏娘家人的宅子就在離豫王府不遠的地方,當下就親自去找了安正,要求與張家換宅子。


    安正一聽就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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