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妍風塵仆仆趕到陰葵派,水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卻聞邊不負疾步來報,石之軒久候祝玉妍,卻不見人影,大怒之下拿陰葵派的弟子開刀,欲開殺戒。


    “難道武林上那麽多人還不夠他殺的?!”祝玉妍氣得牙關打顫,一掌拍碎了桌子,隨即意識到自己在麵對石之軒時,情緒過於激動,喜怒形於色,不由斂了容色,一甩長袖,“隨我走,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個甚麽意思!”


    邊不負眼神暗了暗,猶疑之色轉瞬即逝。


    繞過幾道回環曲折的走廊,前院已是豁然在眼前。隻見簷角飛揚的朱紅色涼亭之內,負手背立著一玄色長袍、領口繡金色花紋的男子,身形頎長,微風拂衣,鬢發飛揚,點點雪色點綴在漆黑的發絲之間,宛然有種怵目驚心的美感。


    他如此簡單的站立著,卻叫人難以忽視小覷,氣勢攝人,無形的壓力隨之漸漸彌漫開來,仿佛連同流動的空氣都在霎那凝滯。


    涼亭周圍一大圈的或手持兵戟或舞動鈴鐺戒備的陰葵派弟子各個距他三丈之遠,眼中清晰可見的懼色,而就在他們身前的地麵上,幾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


    祝玉妍頓住了腳步。


    石之軒似有所感,回轉身來,斜飛入鬢的秀眉淩厲卻又說不出的邪魅風流,他勾起薄唇,語氣淡淡:“你來了……”


    祝玉妍不答,卻是方才發覺,此刻石之軒的眼眸竟是黑色的,許久未見他難得的神智清明,祝玉妍不覺防備的握緊了手。


    “你我已經有二十多年未見了罷。”石之軒似是毫無所覺,仰頭長歎,回眸目光灼灼的定睛望著祝玉妍,微微揚起的唇角形成完美的弧度,卻隱隱猶似若有似無的苦澀,“昔日濃情蜜意,今成斷腸草。時至今日方知,天下間竟無一人喜見你我皆成連理。”


    心口忽然湧上一陣針紮般的痛楚,不很疼,卻密密麻麻的戳傷了她的心肺,祝玉妍伸手捂上胸口,眼神卻是越發狠厲起來:“你究竟是個什麽意思?敘舊情的話,我建議你出門往右拐,碧秀心的墳頭任你文藝個夠!”


    “我從未碰過碧秀心。”石之軒忽道。


    祝玉妍一怔,麵色冷道:“又與我何幹?”


    石之軒默然半晌,忽而仰天長笑,笑聲刺耳暗含內勁,片刻之間,在場武功低微的陰葵派弟子齊齊抱頭癱軟在地,七竅流血,顯然已是回天乏術了,便是連邊不負亦是身體一軟,單膝跪地,從祝玉妍的角度望去竟似在跪拜石之軒!


    邊不負在石之軒的氣勢之下,低下的頭如何也抬不起來,登時駭然,大驚失色。


    祝玉妍見此,上前一步攔在邊不負身前,長袖一甩拂去石之軒迎麵而至的內勁,怒喝道:“石之軒,你這瘋子,我陰葵派之人豈容你如此侮辱?”


    石之軒避而不答,卻是目光淩厲的望向邊不負,語氣森然,令人不寒而栗:“與你何幹?那又與何人有關?”


    祝玉妍一怔,下意識的低頭望向邊不負。


    邊不負垂下眼眸,神色漠然,然而手上鼓起的青筋卻泄露了他極力掩藏的心緒。


    祝玉妍皺眉,心情翻滾,驀然有股探究之意襲上心頭,她強行壓下不受控製的情緒,淡漠道:“陳年舊事,與我無關。石之軒,若是為碧秀心報仇而來,何須扯這些有的沒得事!”


    “哦?陳年舊事?”石之軒冷笑道,“如此說來,邊不負故意讓我劫走你和嶽山的野種,你也不管了?便是他言語激我把那野種丟下懸崖,亦是與你無關了?”


    祝玉妍如遭電擊般猛地驚怔住。


    “什麽?你說什麽?”半晌,祝玉妍才好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般,呆愣愣的望了邊不負一眼,雙目通紅死死的瞪著石之軒,難以置信的厲聲斥責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你不是挺在乎與嶽山那孽種的麽?何不問問你的好師弟?”石之軒冷諷道,眼底深沉不易察覺的閃過一縷淒色。


    “師弟……”祝玉妍木偶似得動作機械的轉過身,呆呆的看著邊不負,目光悲慟,“告訴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石之軒在說謊,是也不是?是也不是?你說啊……”問道最後竟是撕心裂肺的吼了起來。


    “抱歉,師姐。”邊不負低垂下頭,斂去眼中的容色,平靜的幾乎默然,然隻一言卻叫祝玉妍痛得心神俱裂,她癡癡的望著邊不負,淒然搖頭,連連後退,“為什麽?你為何要如此做?”


    祝玉妍聲音嘶啞,輕若蚊鳴,卻像是用心嘶吼出來的一般,語氣裏字字泣血而絕望:“你是我一手帶大的師弟,情同姐弟,我如此信任你,我以為即使天下人皆背叛我,你也定不會背叛我,可為什麽,為何……為何要如此做?”


    “師姐,陰葵派雖不禁婚盟,然素有規定:凡我派掌門斷斷不得與心愛之人皆成連理,更不得與心愛之人生子,而師姐所生之男嬰――”邊不負閉上眼,一字一句道,聲音顫抖卻截然有力,“若真是嶽山之子也罷,可他卻是師姐與石之軒之子!”


    “什麽?”石之軒猛然一怔,目光如炬,死死的望向邊不負,駭然問道。話音未落,他卻是身形一動,鬼魅般驟然出現在邊不負身前,殺氣森然,“你再說一遍,給本座說個清楚明白!”


    邊不負隻仇恨瞪視了石之軒一眼,無視他的嗜血之色,轉而深深的看著祝玉妍:“師姐既已練成天魔大法十八層,為何還放不下石之軒?處處為他所困?竟欲假嶽山之手,掩蓋嬰孩出身?師姐何等聰慧之人,豈會不知無論以天魔大法十八層如何掩蓋,懷胎六月與三月又豈會毫無差別?豈不聞派中長老皆以起疑?”


    “家有家規,不負身為執法長老,豈能眼睜睜看著師姐受製於人、受法製裁?”邊不負低低道,“不負無愧於心,卻是愧於師姐情義,十六年來夜不得寐,如今也罷,終是有個了斷。”語畢,一絲暗紅的血液從口中緩緩流出,觀其色澤竟是毒血!


    “不負!”祝玉妍一怔,上前接住他癱軟下來的身體,神色哀戚,張口欲言,然而喉嚨口卻像是堵著一口鬱氣,竟是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不負知此事一出,師姐再難原諒不負,唯有如此方能得師姐不怨不恨,不負死而無悔。”邊不負伸手拂過祝玉妍的鬢發,漆黑的眼眸裏絲絲柔情如水,“不負有一事欲告知師姐,當日……當日……石之軒將嬰兒丟入懸崖……不負早已命心腹在崖下接手嬰兒……而後將嬰兒送給了……送給了……崖下……”語未盡,邊不負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氣絕身亡。


    “不負……”祝玉妍淚泣。


    “妍兒……”石之軒蹲下身,壓抑著嗓音望向祝玉妍。不可否認,他對邊不負設計他差點手刃親子恨得牙癢癢,可若無邊不負,依祝玉妍對他的恨,怕是此生他都不得而知,祝玉妍竟與他育有一子,因而雖恨不得將邊不負碎屍萬段,卻也感覺複雜的很。


    “石之軒,”祝玉妍看也不看他一眼,聲音低啞,“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妍兒,我們應該敞開胸懷好生談一談。”石之軒深深道,“你我都太驕傲,不屑解釋,認定了一件事,性格執拗的再不肯回頭,而為了這份驕傲我們已然錯過了十六年,人生又有幾個十六年?”


    “無論真情假意,陰後早在十六年前便已然香消玉殞,如今再談論這些前塵往事還有甚麽意思?”祝玉妍抹去眼角的淚水,垂首看他。


    石之軒低低歎息道:“若是談過之後,你心思未變,我石之軒斷不會再出現在你視線裏。”


    祝玉妍默然片晌,容色平靜道:“好。”


    *******


    茶香嫋嫋,氤氳而上,淡淡的香氣漸漸彌散。


    石之軒伸手斟了一碗茶遞給祝玉妍:“十六年來,這是你我第一次心平氣和坐在一起茗茶。若是當年早知今時情緣難續,我斷然不會因區區《戰神圖冊》而離開。我以為這一去不過三五日,孰料竟令你我錯失光陰十六載。”


    是啊,十六年。


    祝玉妍低下頭,沉默不語。從穿越至今已有十六年。從當初穿越之時的壯誌雄心至今時的步步為營,機關算盡的謀劃,她埋葬了陰後所有的愛情,卻也將自己十六年的光陰捆綁在一人之上。


    穿越女的驕傲讓她以為她可以活出個別樣的人生,卻不料陰後的感情難以控製的影響著她對石之軒的態度,就如邊不負說的,即使她練成了天魔大法十八層,斷情棄愛卻依舊為他畫地為牢。


    驀然回首十六載,竟是一場夢境一場空。


    而如今石之軒卻說,他從未碰過碧秀心,不論真假這又有什麽意思呢?需要這一句解釋的人早已消失在時光的河流裏。


    石之軒續道:“十六年前,你我定下終身,然不為祝前輩所喜,彼時我永遠都記得妍兒驕傲的宣告,你要打破陰葵派天魔大法非純陰之身不能突破十八層的禁規,而後便閉關修煉,孰料,就在此時,我得到了《戰神圖冊》的下落,權衡利弊,我終是決定前往探查一番,卻不料……這隻是一場針對我的算計……”


    “慈航靜齋……還有蕭玉娘……”石之軒雙目寒芒如刃,語氣裏充滿嗜血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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