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張牙舞爪的枯樹,似有似無的雪地,在一切陷入黑暗之前,某人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拔出手裏的長劍向前揮去。


    黑暗在瞬息間淹沒了一切,但在下一秒又被鋒铓劃開。


    這一劍又快又急,但還是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眼睜睜看著揮出去的劍鋒被人輕輕鬆鬆躲開,說不出的幻痛唰地一下蔓延全身,眼前又陷入黑暗。


    “……樣了?”


    “勉……一命……久,會醒,讓……去拿……”


    “快些點……”


    “來了……這……”


    迷迷糊糊中,聽到一些聲音,很不真切。


    極力的在黑暗中掙紮,期待的也不知道的是下一個光明還是下一次窒息時所帶來的痛楚。


    直到黑暗變成血紅色,薄薄迷霧蔓延,不知為何感到一陣心安,可突然從遠處亮起了一道昏黃的光芒。


    這短暫的安寧消失不見,轉而又變成無休止的掙紮。


    伸出存在但好像又不存在的手,盡力地抓。


    掙紮了好久好久,好像是抓住了,遙遠的一束光開始放大拉長,黑暗中被劈出一條縫隙。


    她睜開眼,聞到了一股說不清楚的味道,嘴裏也滿含苦澀。


    旁邊有人發出驚訝的聲音。


    “誒!人醒了!醒了!”


    “我就說有用。”


    “純粹是瞎貓遇到死耗子。”


    “你怎麽說話的?這姑娘再怎麽說也是我救活的!”


    “滾滾滾,一邊去,別在這瞎摻和。”


    “跟你們這兩個臭娘們講不清楚!”


    “……”


    爭吵聲過後,鶴見初雲看到一個婦人的臉,那眼中滿懷對自己的關切。


    “你怎麽樣了?”


    “我……”她下意識地想要回答,可開口剛吐出一個字,胸口就傳來陣陣劇痛。


    反應過來,那婦人連忙伸手幫助她從床上坐起,然後用帕子擦拭她額頭上的滲出的汗珠。


    “閨女,你是遇到什麽事了,怎麽受這麽重的傷?”


    “……我遇到山匪了……”剛醒不久,鶴見初雲聲音中帶著一些沙啞。


    “山匪?唉~也是苦了你了,竟能跑到這地方來。”婦人語氣中帶著憐惜和心疼。


    鶴見初雲正想回話,目光突然被門口的那一堆小孩吸引。


    “仙女姐姐醒了!”


    “她真醒了!沒有死!”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你怎麽樣了?好點沒?”


    “仙女姐姐……”


    鶴見初雲眉頭一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自己臉上的妝沒了,她現在頂著的是自己的模樣,而非薑乙乙。


    孩子們七嘴八舌,左一個仙女姐姐,右一個仙女姐姐的,叫得那叫一個歡。


    坐在旁邊關切她的婦人見到他們,眉毛一豎,就怒道:“你們這些臭孩子看什麽看,還不去問問你們的孟嬢嬢粥煮好沒有,給這位姐姐端來。”


    “劉大娘你別生氣,我們這就去。”


    聽著婦人的聲音,那一群剛圍聚過來的孩子又一窩蜂地離開了。


    鶴見初雲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自己現在應該身處於某個村子裏,村中的百姓不認識自己。


    她望向一旁的婦女,問道:“你是?”


    對方笑了笑“閨女你叫我劉大娘就行。”說著她指向旁邊的另一個女人,繼續道:“她是我妹子,叫她劉三娘。”


    “劉三娘。”


    “嗯。”


    隨後劉大娘又指向最後一個瘦弱的男人,年齡看起來和劉三娘差不多,大概三四十歲左右。


    “這是我們村裏的郎中,早些年被姚屠夫砍掉三根手指,叫他孟斷指就行了。”


    鶴見初雲點點頭,隨後對瘦弱男子叫了一聲:“孟郎中。”


    “這閨女有禮貌哩。”孟斷指撓了撓頭,旁邊劉三娘白了他一眼,不滿道:“你臭屁什麽?”然後她看向鶴見初雲:“閨女,不用跟他客氣,這就是咱們村裏的一個庸醫,沒病也能被他治出病來。”說到這裏,劉三娘語氣變了變:“不過你也該謝謝他,這次算他把你救活過來了。”


    “謝謝。”鶴見初雲真誠地對孟郎中道了一聲謝,不過她知道,就自己身上的傷,可不是凡人憑借醫術就能夠救回來的,現在她能活著,恐怕全是因為龍血的功效。


    想到這些,她左右看了看,但並沒有看到沈意的身影。


    不知道他去哪了,但自己一身修為還在,玄厲應該沒有事。


    鬆了一口,她看向劉大娘:“劉大娘,這是什麽地方?”


    “我們這啊,叫稻果鄉。”


    “稻果鄉……”鶴見初雲點點頭,暗暗記住這三個字。


    和劉大娘,劉三娘,孟郎中又聊了一會兒,門外突然想起一個大孩子的聲音。


    “劉大娘,粥送來了!”


    話音一落,門外走來一群人,其中隻有三個婦人,剩下的全是小孩了,一個個又全部擠在門外好奇地往自己這邊張望。


    “你們看,我說的是不是?”


    “真的誒,比劉老頭畫的仙女還要好看。”


    “仙女姐姐。”


    “什麽時候醒的?”


    “我們和吉吉看到她的時候明明不長這樣的。”


    “秦爺爺說她易容了。”


    “什麽是易容?”


    “就是……就是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


    聽到孩子們的聲音,鶴見初雲耳根有些發紅,好在這些孩童很快就被後麵端著粥的婦人趕走了。


    “去外麵玩去,別在這裏擠。”


    “黑娃子,大牛,有德,還呆在這裏幹什麽?小心我告訴你們爹娘去,還有二蛋子,你也給我出去。”


    聽到大人的訓斥聲,一群孩子也怕她們,當時就作鳥獸散,嬉笑聲越來越遠。


    一個婦人端著粥台到鶴見初雲麵前,笑著道:“閨女,餓了吧?來,這是剛煮好的粥。”


    “謝謝。”她點點,伸手要接,可一抬起手,心髒出就傳來一陣抽痛,她眉頭皺了一下。


    看出她的不方便,劉大娘連忙接過粥。


    “給我,我來喂她,這孩子傷還沒好。”


    鶴見初雲望向劉大娘感激地笑了笑。


    “謝謝劉大娘。”


    “沒事沒事,來,張嘴。”


    劉大娘滿不在意,用木勺舀起一些粥,吹冷後湊到了鶴見初雲嘴邊。


    這是一碗菜粥,上麵飄著一些菜葉子,吃進嘴裏沒什麽味道,但她心裏卻暖暖的。


    “多吃點,你看你瘦的,剛醒來,不能給你吃太硬的東西,不然你肚子會不舒服,過幾天大娘給你做一頓好吃的。”


    “嗯嗯。”


    劉大娘半摟著她,每舀起一勺粥都會先吹一吹,這樣喂著,鶴見初雲有些不好意思,印象中隻有母親趙姝靈這樣做過,讓她回憶起一些關於兒時的記憶。


    隨著菜粥一口一口地咽進胃裏,她漸漸有了一些食欲,這一碗菜粥,被人喂著雖然吃得慢一些,但劉大娘很有耐心,最後還是吃完了。


    將碗收起,劉二娘在一旁問道:“閨女,好點了沒有?”


    鶴見初雲點點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嗯嗯,我好多了。”


    “你是不知道,吉吉幾個娃子看到你後被嚇慘了,衣服上全是血。”


    “是啊,受那麽重的傷,還以為你活不過來了。”


    “……”


    “誒誒,姑娘,你叫什麽啊?”


    “我叫薑乙乙。”


    “哦薑乙乙啊,從哪裏來的?我們這村子怕有十幾年沒看見其他人了。”劉二娘看向孟斷指,對方也是點點頭。


    “我是北羅人,從北羅來的。”


    “北羅?北羅是什麽地方。”


    “沒聽說過。”


    “應該很遠吧?”


    “嗯,有一萬裏遠。”


    “萬裏?這麽遠啊!你怎麽到這裏的?”


    “我和長輩通過挪移陣法來的大梁,不料中途遇到邪修才與家中長輩走散。”


    “挪移陣法?是不是秦爺說的那個?”


    “肯定是,沒聽她說北羅距離咱們這有萬裏遠啊,坐馬車要做多久?”


    “姑娘,我們看見你的時候你不長這個樣子,是不是易容啊?”


    “嗯嗯。”


    “以前就聽秦爺說過,還是第一次見哩,我們這些人一輩子生活在這裏,沒見過世麵,不要見怪。”


    “嗯嗯沒有沒有。”


    “……”


    麵對劉大娘等人的問題,鶴見初雲應對地有些勉強,眼見有機會,她連忙問道:“劉大娘,劉二娘,你們看到我的命神沒有?”


    “命神是什麽?”兩人愣了一下,臉上帶著有些迷茫。


    “命神是……”鶴見初雲想要解釋,孟斷指卻開口說道:“是不是契約獸啊?就背上長翅膀,越長越小的那個?”


    他嘴裏說的明顯就是沈意。


    越長越小,十有八九是因為縮體玉符的原因。


    鶴見初雲連忙點頭:“嗯嗯,就是他。”


    劉大娘二娘明白過來,道:“原來是大飛牛啊,它好好的呢,不用擔心它。”


    “大……大飛牛?”鶴見初雲捕捉到幾人對沈意的稱呼,睫毛顫動了兩下,有些忍俊不禁。


    “怎麽了?”


    “他叫玄厲。”


    “哦,大飛牛原來叫玄厲啊,它不會說話,哪裏知道它叫什麽名字嘛,我們這一直叫它大飛牛,這樣叫它的時候它還不高興,要打人哩,哈哈哈……”


    “別說,大飛牛厲害這呢,這不五六天前,村子裏進來一隻大蟲,三兩下就砸死了勒,就是可惜了,老獵人要帶它去山裏打獵,它不去。”


    “姑娘,大飛牛聽你話對吧?”


    “呃……”鶴見初雲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玄厲會聽話?


    她怎麽不知道?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會聽一些。”


    “這就好,你可得管管大飛牛,村裏的孩子天天被它弄得哭哭啼啼的,最鬧騰的那個,孟老六他家的黑娃子,見到它跟見了鬼似的。”


    “行了,孟斷指,你那個兄弟家的娃子是什麽德行誰不知道,大飛牛鬧是鬧了點,但也沒傷過人啊,而且,前幾天還幫咱們製服了那隻大蟲,要不然還不知道要死幾個人。”


    “是是是。”孟斷指笑得有些尷尬。


    鶴見初雲掃了掃,借機插嘴問道:“那它現在去哪裏了?”


    “這我們可不知道,你那契約獸好動,一天天到處逛,白天的時候都見不到哩,一般到晚上才會回來。”


    “自己打獵去了吧?”


    “好像是,大飛牛一天能吃下一頭牛,奇了怪了,那麽小一隻,肚子怎麽那麽能裝。”


    鶴見初雲沉默了一下,一天吃一頭牛都算沈意胃口不好,一百頭牛還差不多。


    這時,劉二娘往門外看了看,伸手拉了一下孟斷指的衣角,用眼神對他示意了一下,然後開頭說道:“大姐,我們就先回去了。”


    劉大娘點點頭,也沒有挽留:“那就先回去忙吧。”


    “嗯嗯。”


    劉二娘和孟斷指走出了房門,之後剩下包括劉大娘在內的四個婦人又與鶴見初雲聊了一會兒,都是些家長裏短的,誰家誰家的八卦笑話什麽,後麵感覺沒什麽可聊的了,也相繼離開。


    她下意識地要把感識沉入意識空間中拿出些什麽來,但後麵發現,自己現在穿著村民的衣服,身上的飾品,眷靈法器,儲物鐲子都不在了,不禁疑問了一聲:“劉大娘,我的東西哪去了?”


    “哦,閨女你等一下,你東西都放我那呢,我去給你取來。”


    劉大娘愛憐地揉了揉她的小手,起身出了門。


    而鶴見初雲看著她的身影,垂下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對方看自己就好像一位母親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樣,不知道為什麽,但鶴見初雲覺得有些別扭,對她而言,劉大娘就是個陌生人,一時間很難接受那麽大的善意。


    沒一會兒,劉大娘回來了,手裏抬著一套疊好的衣服,而衣服上麵,就是她的物品,不過鶴見初雲看了一眼,發現上麵並沒有自己的眷靈法器。


    正想詢問時,劉大娘率先說道:“你還有一個小塔,那東西在大飛牛身上。”


    “嗯。”鶴見初雲將鐲子帶在手腕上,感識沉入意識空間,將裏麵所有的銀子取了出來。


    “劉大娘,我沒別的東西了,這些就當做我的……謝禮吧。”她拉住對方的手,就把銀錢往她手裏塞。


    “是什麽?”


    “這是銀子。”


    “這些圓圓的東西就是銀子?”


    “嗯嗯。”


    “不要不要不要,你給我我也用不著啊,閨女你還是自己收著吧。”


    兩人一番推讓,最終銀子還是回到了鶴見初雲手裏。


    “大娘要去忙活去了,你就當這裏是你家,好好修養。”說著,劉大娘就離開了房門,進了院子之中。


    鶴見初雲望著被關起來的門,搖搖頭,輕笑兩聲,收起銀子,取出地圖,在上麵查找起來。


    不過很快她眉頭就皺了起來,常州北,冀州南那一大片區域裏,她硬是沒有找到一個叫稻果鄉的地方。


    她抬起頭,有些沒搞懂,這玄厲是把自己帶到什麽地方來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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