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一大早起身梳洗準備。


    “大師兄到了嗎?”她問。


    青心笑道,“今早天沒亮就到了呢!”


    崔凝氣道,“他就不能早點來,非得掐著時間晝夜兼程。我真悔了,給他弄那麽多果園。”


    “娘子不必憂心,現在不是從前了,從江南到神都,水路暢通,道長又不暈船,比馬車一路顛簸舒服多了。”青祿道。


    其餘人皆是附和。


    映桃道,“我方才見著道長了,還專門換了一件嶄新道袍,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瞧著精神好的很呢!”


    新選的幾個侍女很快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經過半年的磨合,已經配合十分默契。


    近段時間,崔凝已經逐漸接手產業,她自己要去當值,很多活都落到了青心青祿映桃三人身上。


    她們也是邊學邊上手,壓力很大,屋裏頭這點事就得盡量放手,因此帶新人盡心盡力。


    崔凝把屋裏的侍女分了兩組,“青”字組這邊除了青心青祿外,提了青黛上來,另外將小燕改名“青眉”補齊四人。


    這四人將來是要留在身邊的。她打算讓青心青祿做大管家二管家,負責協助她處理家中大小事務和手中產業。青黛擅長算數,粗通藥理,便找人好生教一教,將來可以管管賬務,青眉寫的一筆好字,也粗通算學,可當個文書用。


    第二組是以映桃為首的“映”字組,立秋改名映槿,文竹改名映竹,又從下麵二等侍女裏提了一個得用的上來,改名映鬆。


    映槿擅長女紅刺繡,映竹是名廚之後,做的一手好菜,映鬆擅長打理花草樹木,這些人的本事都足以直接輔助主母當家,然而崔凝要的不僅是家裏管事。這幾個人識字不多,就是一個致命短板,尤其是映槿隻會埋頭做繡活,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


    在崔凝的安排之下,兩組開始全員補習,尤其是映字組,連字都認不全,直補得兩眼發黑。


    除了映字組,崔凝竟還意外抓到了一個漏網文盲——崔平香。


    崔平香的水平也就僅是識得一些字罷了,因她主要職責是護衛,偶爾看個書信也能看明白,崔凝便以為崔家培養護衛是兩手抓,這一誤會,險些讓她混過去。


    待崔凝發現時,急忙將人塞進女學裏,於是崔平香繼護衛不利懷疑人生之後,又開始了水深火熱的學習,繼續懷疑人生。


    崔平香與映槿,儼然一對難姐難妹,每日學到眼下烏青,嘴冒燎泡。


    女學已經弄初具雛形,崔凝便先將自己院子裏的人全都分批送去上學。


    尤其是她最為看重的青、映兩組,除了識字之外,還必須得對自己的專業進行拓展學習,譬如映鬆會打理花草,恰好女學裏一位工部退下來的老師,她便開始嚐試學習園林建造。


    崔凝雖然沒有說過會淘汰人,但那麽多人跟著學習的人,她們知道自己一旦不行,自然會有行的人頂上,因此誰也不願意錯過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今日因是崔凝的大日子,屋裏所有侍女難得全員停課,齊聚一堂。


    定日子的時候算過吉時,辰時開始迎賓,所有參禮人至宗祠前堂就位,巳時正式開禮。


    崔道鬱和淩氏已穿戴整齊,站在東階迎接賓客。


    “真是個好日子。”淩氏抬頭,看見屋上尚未化去的白霜在晨下泛起點點金光,眼中似乎亦映出盈盈水光。


    崔道鬱知道,她是想到逝去的那個女兒,伸拍拍她的後背,無聲安慰。


    “無事。”淩氏衝他搖了搖頭。


    崔道鬱見她神情無恙,放下心來。


    這對女兒從出生起便時時令淩氏牽腸掛肚,如今雖早已想開了,但在這樣特殊日子裏難免會想起,然而今日是崔凝的好日子,並不適合緬懷,她並未放縱自己傷心,麵上很快便帶上笑容。


    這場及笄禮請的正賓是右仆射的夫人,出身琅琊王氏,當年與其堂姐並稱琅琊雙姝,是美名更勝於江左小謝的名門閨秀典範。比起極有性格猶如璀璨明珠熠熠生輝的謝成玉,王氏秉性敦柔,似靜水深流,深諳處世哲學,如今四世同堂,是眾人眼中德高望重極有福氣的老太太。


    老人家年近古稀,難得竟未顯現出龍鍾老態,身板筆直,一舉一動優雅端莊,沒有一絲刻意雕琢的痕跡,似是渾然天成。


    雙方互行揖禮,待正賓落座,所有觀禮賓客皆就位之後,崔道鬱夫婦才坐於主位。


    有司道,“禮敬天地國家,起……興。”


    眾人起身,轉向高堂方向,拜完天地君師祖宗尊長。


    待拜完三拜,正式開禮,從主人到主賓依次落座。


    崔凝立在東房門口,聽見外麵讚禮有請笄者,便緩步行至堂中


    崔凝身著素衣走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皆匯聚到她身上。


    道衍眼眶濕潤,他如此清晰的意識到,那個繈褓裏嗷嗷待哺的小嬰兒,那個提著尿濕褲子站在牆角哇哇大哭的小魔星,那個被他紮了滿頭亂七八糟小辮子的小姑娘,一路磕磕絆絆,竟然長成了穩重得體的名門閨秀了。


    其他大部分人都在想,崔二容貌上佳,卻著實太清瘦,唯有王氏視線停留在她眉眼之上,麵上含笑,似乎帶著一絲追憶。


    崔凝衝父母、賓客行禮之後,跪坐於正中坐席之上。


    謝子玉作為讚者,起身沃盥,執梳替她輕輕梳垂落在身後的長發。


    在東房裏,青心已經將頭發仔細梳理護養過,謝子玉再次梳通一遍,檢查順暢並無雜亂打結,便將梳子至於南席側。


    崔道鬱夫婦起身請主賓。


    王氏起身,雙方互作揖禮,沃盥後就坐。


    輔助王氏的人除了為讚者的謝子玉,還有三名執事,李逸逸便是其中之一,她自覺行事不如謝子玉穩妥,便做了捧笄執事。


    崔凝轉向正東,李逸逸奉上羅帕與發笄。


    王氏起身至崔凝麵前,向她祝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耳承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王氏為她梳頭用笄挽起頭發。


    崔凝拜謝起身,眉眼含笑,一雙眼眸微彎,湛湛然靈動有光又絲毫不失禮,竟令王氏怔愣一瞬。


    如此神采,竟一如當年的那個人。


    王氏年輕的時候無論才情容貌皆是一等一的出挑,從沒有人能把她比下去,直至江左小謝出現,方知山外有山。


    謝成玉的驚豔,不僅僅在於形貌,她風骨卓然,一雙美眸湛然有光,會讓人覺得她就是自然造化獨一份的鍾靈毓秀,那種生命力,如此鮮活耀眼,是無論如何雕琢都難以與之媲美的。


    王氏讀過她針砭時事的文章,讀過她妙不可言的詩句,一字一句思想獨具,見解超然,後來遙遙聽聞她不肯折斷脊梁,孤居佛堂,再讀就是《幽亭香譜》……


    生在琅琊王氏,自幼便在各種規訓中長大,王氏覺得自己就像水一樣,盛在什麽容器裏便就是什麽形狀。她足足長謝成玉九歲,卻總有人拿她們做比較,很多人說謝成玉遠為人遠不如她,卻無人知曉,她有多欽佩、羨慕謝成玉,多想成為謝成玉。


    王氏猶記得那天,自己握著那卷香譜,不知為何突然失聲痛哭。


    或許是哭那個驚豔她半生的女子被現實摧折不堪,也或許是哭自己。


    而今,她在另一個女郎身上恍惚又見到了那個鍾靈毓秀、風骨卓然的女子。


    讚者從執事手中取過素衣襦裙,隨同崔凝回到東房更衣,緊接著再次出去拜謝父母養育之恩。


    一拜後,便是二加,加釵,又是一番祝詞拜謝,再更換深衣出來二拜師長前輩。


    三加去釵,加釵冠,再回東房換大袖禮服出來三拜。


    待擯者撤去笄禮陳設,置醴酒席,崔凝吃過成人酒成人飯,象征已經成人。


    有司,“字笄者。”


    賓、主起身東西相對,王氏祝詞,“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世寧……”


    “世寧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崔凝附身行揖禮。


    取了字,再聆父母訓,再拜。


    崔凝向所有參禮者拜謝,眾人紛紛微笑頷首。


    最後,崔道鬱夫婦兩個一番言辭感謝之後,崔凝又拜謝了一圈,這場及笄禮才正式結束,時間正正好卡在午時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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