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如願之喜,好一個如願之喜,實實是某偏頗了。”


    站在舟中,那人朝著王弘遙遙一揖,大笑中,舟身已蕩向相反的方向。


    王弘含笑不語,也沒有問那人的名姓,那人也不在意,隻是大笑著越去越遠。


    這時,前方出現了一條支流,幾葉輕舟蕩開,同時朝那右側的支流駛去。


    陳容以手枕頭,側縮在王弘身側,學著他那般望著天上的白雲。


    這時,一隻溫暖的手臂搭上了她的細腰。


    陳容沒有拿開,不但不拿開,她還向他的懷中滾了滾,更加偎近了他。


    頭頂上,一個溫柔的,戲謔的聲音傳來,“卿卿因何近我?”


    陳容望著天上的浮雲,漫不經心地回道:“想近,就近了。”


    這話一出,笑聲傳來。


    陳容一眼瞟去,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直是笑裏藏刀,“七郎忘了,阿容我可奉旨蓄養美少年啊!”


    聲音和緩如風,不經意地飄出。


    可它就在飄出的同時,王弘俊臉上的笑容便是一僵,而四周,響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而發出這些聲音的壯漢,在王弘和陳容看去時,不約而同地低頭避開,隻是嗆咳聲越發響亮了。


    陳容彎著雙眼,欣賞著王弘那僵硬的笑容,“七郎休惱,建康中,隻怕如此想來的人不少!”她笑眯眯地說道:“你惱也沒用。”


    陛下許她蓄養美少年,而她來來去去,也就是與眼前這個美少年有暖昧,來往得密切些,而且,這般夜深了,還相依相偎。。。。。。。這可不合了陛下的旨意?


    王弘盯了一眼笑意盈盈,雙眼特別明亮的陳容,哼了一聲,決定不理會小人得誌的她,側頭專注地看向天邊。


    陳容見他不戰而逃,大是得意,揚著唇格格一笑,越發偎緊了他。她抱著他的手臂,自言自語道:“我是你的外室,你是我的麵首,七郎,這樣的你我,在他人眼中,算不算得是奸夫淫婦?”


    她笑得輕巧,語氣也很溫柔,因此,那鄙俗的‘奸夫淫婦’四字,愣是少了幾分粗野,多了幾分打情罵俏。


    王弘抿著唇,又是輕哼一聲,他幹脆翻過身去,理也不理陳容。


    陳容見狀,笑得更歡了。


    她還是第一次令得他啞口無言呢。


    在陳容格格的歡笑聲中,幾乎是突然的,背對著她的王弘冷冷說道:“卿卿莫要樂極生悲!”


    陳容的笑聲更響了。


    約走了大半個時辰後,扁舟開始轉向,朝岸邊靠去。


    轉眼間,輕舟靠了岸,陳容望著月光下,那條一望無際的官道,望著那停在官道上,浩浩蕩蕩的車隊和人仰馬嘶聲。輕歎一聲,嘀咕道:“居然來真的。”


    在她嘀咕際,那個白衣翩翩的身影,已廣袖一甩,步伐雍容地朝前走去,陳容見狀,連忙快步跟上。


    車隊的馬車,便有二三十輛,各式驢牛車無數,陳容盯著這支看不到邊的車隊,說道:“這是運送糧草的?”


    她轉向王弘,目光炯炯,“此刻青黃末接,南陽城剛剛經過劫難,定然渴糧渴得緊。在這個時候運糧到南陽城去,那是十倍之利啊。”說到這裏,她好不遺撼,若是早知道王弘有意去南陽,她怎麽也得準備幾十車的糧草。


    陳容尋思時,卻沒有注意到,四周好幾雙看向她的驚訝讚歎的目光。


    王弘挑眉望來時,一陣掌聲響起,‘啪啪’脆響中,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文士大步走來,他盯著陳容,讚歎道:“好一個十倍之利!大才啊!”


    說到這裏,他轉向王弘,喚道:“郎君,此女商才過人,可否轉讓於我?”


    陳容跟在王弘身側,雖是做女郎打扮,可她麵容姣媚,定當是個姬侍。姬侍最得寵也隻是姬侍,如是上等貴族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當著她主人的麵求歡,調戲。


    這文士雖然不是上等貴族,也有些身份,因此他這話,說得理所當然。


    可這一次,他的聲音一落,便敏感地發現,四周的氣氛有點僵滯。


    那文士朝著眾人看了看,慢慢的,那臉上的笑容開始僵住。


    一陣沉默中,王弘懶洋洋地開了口,“你說她?”他嘴角一揚,慢慢說道:“她,你可要不起。”頓了頓,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的婦人,無人可以要的!”


    說到這裏,王弘大步朝著車隊前方走去。


    他一走,眾人連忙跟上。


    一個王府家仆稍稍落後,等王弘走遠後,他走到那文士麵前,壓低聲音同情地說道:“揚子休,這次我幫不了你了。”


    揚子休大驚,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時,他顫聲說道:“便是貴為公主,也不至於因一句話,便絕人後路吧?”


    那王府家仆搖了搖頭,低低說道:“龍有逆鱗。”丟出這四個字,他對著軟倒在地的揚子休歎了一口氣,“回去吧,以後,不要再在建康出現了。”


    說罷,他衣袖一甩,急急跟上王弘等人。


    揚子休坐倒在地,這時的他,臉色鐵青,冷汗如雨一般嗖嗖直冒,他瞪著陳容遠去的窈窕身影,慢慢的,慘然一笑,自語道:“竟是他的逆鱗?如此珍視,何不藏於內室?是了,是了,他這是在殺雞儆猴,是在警告天下人。我是時運不濟啊。”


    幾十年前,他們琅琊王氏的一位嫡子,在喝醉酒後,就當眾脫光衣服去欺侮朋友的妻子。。。。。。。這樣的事,眾人也隻是把他扯開,笑談一番。


    這幾百年來,貴族也罷,名士也罷,跑到別人家中,相中一個漂亮的女人,直接扯到偏靜處強迫行事,已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


    自己隻是一句話,便被王家七郎黜落,累及家族,隻能說是運氣不好,恰好遇到王弘想徹徹底底地護住這個婦人,不管是身體,還是尊嚴上,都完完全全護住時。


    便這麽一個他想殺雞儆猴時,敲打世人,提醒眾貴族,此女便是他的逆鱗時,自己撞上來了。。。。。。隻是這麽一句話啊!


    陳容卻是不知道後麵發生的事。她爬上王弘的馬車,老實地在他腿邊坐好,兀自伸頭四下張望著。


    這時,她的身後傳來王弘清潤溫柔的聲音,“是了,阿容是知商事的。昔日在平城時,你明明散去了家財,到了南陽,依然置產,到了建康,依然花用不差。”


    他輕輕的,若有所思地說道:“阿容有所隱瞞啊。”


    陳容嘿嘿一笑,沒有回答。


    見她不說,王弘笑了笑,他倚著她,輕聲說道:“睡一下罷。”


    陳容應了一聲,拉上車簾。


    這一次,因為不擔心遇到胡人,眾人走的是通往南陽最近的路。因此,走了不過二十來天,便進入南陽境內了。


    望著前方漸漸出現的南陽城池,王弘朝著塌上一倚,喚道:“阿容。”


    在陳容望去時,他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一次,你可以好好尋思一下,怎麽出口惡氣。”


    陳容不解地看著他,笑問道:“什麽意思。”


    王弘一笑,輕輕哼唱,“世事興亡自有道,吉凶禍福最無常。”


    陳容還是迷惑著,見他不說,她哼了哼,把頭別過去。


    望著兩側茫茫的黃塵道,還有視野盡頭的巍然城池,去年經曆的一切,一幕幕浮於眼前。


    幾乎是突然的,陳容轉過頭看向王弘,問道:“莫陽城時,慕容恪為什麽要圍攻你?奇怪,你去那裏也才幾天啊,他怎麽就這麽消息靈通,來圍了城?”


    王弘淡淡地瞟著她,微微一笑,“南陽時,我一樣被圍。。。。。。卿卿單提莫陽之事,何意?”


    何意?自是因為,你上一世是在那裏殞落的。


    在陳容一怔,不知如何說話時,王弘看向外麵,他嘴角一揚,說道:“這個問題,想來這次是可以得到答案的。”


    原來,他這次來南陽的目的之一,是想調查這件事啊?


    在陳容尋思時,他伸手按上她的手,靜靜地看著她說道:“阿容果然聰慧。”


    陳容又是嘿嘿一笑。


    車隊越來越近了。


    漸漸的,沆沆窪窪,傷痕處處的南陽城,清楚地出現在陳容眼前。


    望著它,陳容目光一移,看向城門處那黑壓壓的人群。


    這些人群,在車隊越來越近時,發出一陣陣歡呼和喧囂聲。


    漸漸的,灰塵散後,一個個麵孔出現在視野中。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清瘦高雅的文士,在這文士身邊,站著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這青年一張長方臉型,五官端正,膚色棕黑,一雙大眼相當有神,腰背挺直,可不正是張項?


    沒有想到大半年不見,他都升官了,還有資格出現在這種場合,還可以站在前麵的顯要位置。


    歡呼聲越來越響亮了。


    漸漸的,“七郎,七郎——”地歡呼聲,衝破雲霄。


    馬車緩了緩。


    兩個仆人上前,他們完全拉開王弘的馬車,讓他和陳容的麵前,清楚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一雙又一雙投來的熱切的目光中,叫聲直是震耳欲聾。


    那清瘦文士和張項上前幾步,躬身迎來,“我家王爺知道七郎前來,特令我等相侯於此。”


    行完禮後,那文士哈哈一笑,朝著王弘喚道:“這次七郎帶來的糧草,可算是解了南陽城的燃眉之急了。”


    他說到這裏,目光轉向陳容,訝聲叫道:“莫非,這位便是名滿天下的女光祿大夫?”


    車隊還沒有進城,便有前哨先行稟報,因此,這人知道陳容的新身份。


    叫到這裏,他朝著陳容深深一揖,朗笑道:“失禮,失禮了。”他這麽行禮,特別是當著王弘的麵行禮,那已是把她當成一個大人物單獨見過了。


    這樣的禮數,可真是難得。陳容先是一呆,轉眼便冷笑著想道:是了,他是南陽王的人。。。。。。大量士族流失,又被胡人重創過的南陽王,對我這個與陛下走得近的婦人,不得不籠絡了。


    這時的她,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王弘會提醒她,她這次可以出出惡氣了。


    張項和眾人聽到文士的問話,同時一呆,都認真地朝著陳容看來。


    張項的眼神,一如以往的清澈坦蕩。他看著看著,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張大了嘴。


    想起了陳容身份的不止是他,在他身後,十幾個聲音此起彼伏地傳來,“這光祿大夫,好生麵熟。”


    “我見過她,她是那個陳氏的偏家支係之女,上次南陽城被圍,不就是她帶領眾卒殺出重圍嗎? 定是因那次之事,才被陛下賞識的。”


    “真真是她!”


    “世事當真難料,這麽一個俗豔女郎,轉眼便可與琅琊王車同車了?”以那個文士朝她行的禮來說,陳容現在的身份,不是王弘的姬妾相好,而是有資格與他同車的貴族!因此眾人才有這麽一說。


    驚訝,羨慕,議論聲中,陳容淡淡一笑,她朝著那文士瞟了一眼,便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見她如此,亦步亦趨地跟著馬車行進的文士哈哈一笑,他落後兩步,朝著張項瞟了一眼,低低吩咐,“這婦人不喜我,你來接近她。”


    張項目光複雜地看著陳容,好一會才應道:“是。”


    頓了頓,他在心中說道:這個光祿大夫,應該是對我有好感的。以前在南陽王府見過時,她還特意對我笑過。


    做為男人,他本能地相信,那種笑容是不一般的。


    在他尋思際,已落後馬車幾步,張項腳步一提,連忙跟緊。


    這時,車隊在眾人地籌擁下入了城。那文士走在馬車旁,兀自滔滔不絕,“我家王爺本是想親自出迎的,沒有想到感了些風寒。得罪之處,還請七郎萬勿在意。”


    轉眼,他看向陳容,又咧嘴笑道:“久聞光祿大夫有姑射真人之稱,果不其然。這一次大夫來了南陽,可要好好賞玩一番才是。”


    在他不住嘴的介紹中,陳容已是眺望著前方,望著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流,一時之間,神遊方外。(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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