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陳容幾次痛醒,又幹嘔了兩次。


    前幾個月,她懷孕沒有半點征兆,現在受了傷,那胃中的不適,便怎麽也掩不住。


    折騰了幾次,直到醜時許她才迷糊睡去。


    睡了不到一個時辰,陳容再次醒來。


    她幹嘔兩聲後,聽著外麵的雞鳴和人語聲,望著那淡淡的晨色,再也睡不著了。


    側過頭,望著那天空,陳容一眨不眨。


    晨光淡淡,一層薄霧籠罩在天地間,樹影幢幢,透過紗窗看到的天空,灰蒙蒙的寥闊無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悄無聲息的腳步聲向她靠近。


    陳容眨了眨眼,不曾回頭,隻是這般望著外麵,沙啞地問道:“七郎起得好早。”


    腳步聲在帷帳處停了下來,王弘低而同樣沙啞的聲音傳來,“我睡不著。”


    他的聲音輕而飄渺,似從遙遠的天空傳來。


    陳容沒有回頭,她隻是輕輕地應了一聲。。。。。。這聲音,很淡很平靜,仿佛那一直以來,刻入她魂魄的癡情,已在悄然淡去。


    王弘一動不動地望著她,他白色的衣袂,在晨風中隨風飄蕩。


    好一會,他向她走來。


    輕輕走到塌旁,他的聲音軟綿綿的,“卿卿,睡裏麵一點。”


    陳容慢慢轉頭。


    她看著王弘。


    她那深黑深黑,每每看到他,便不由自主地歡喜著的眼神,這一刻寧靜得仿佛古井。


    陳容似是看著陌生人一樣的看著王弘,好一會,她唇動了動,喃喃說道:“我想要這個孩子。”


    她垂下雙眸,慢慢掀開被子,然後,她撫著自己的小腹。望著那依然平坦的地方,陳容低低地說道:“我想要它。”


    王弘的聲音異常溫柔,“好,我們要它。”


    陳容慢慢搖了搖頭。


    在她搖頭時,她清楚地感覺到,房中空氣一冷。


    搖著頭,陳容低低地說道:“我隻想自己要它。”她似是下定了決心,說完這句話後,她抬起頭,對上臉色白得刺眼,眼眸異常幽黑的王弘,靜靜地說道:“七郎,我們。。。。。。。”她才說了這四個字,王弘騰地一聲右手重重一揮,打斷了她的話。


    他盯著她,右手嗖地一伸,緊緊地扣著她的手腕。他扣得如此緊,直勒得她疼痛不已。


    緊緊地扣著她的手,王弘的聲音卻異常溫柔,不但溫柔,還很輕很輕,“卿卿,你太累了,睡吧。”


    陳容卻隻是平靜地看著他,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她沒能抽動。


    幾乎是剛一動,王弘的手握得更緊了。他的臉色很白,雪白一片。抿著唇,他幽黑的雙眼直直地盯著陳容。盯著盯著,他低啞地一笑,輕輕說道:“卿卿。。。。。。我都已經放棄了族長之位,也準備了歸隱後的一切,我還算好,陪著你這裏呆上一陣,暗中理清此處諸事,再悄然離城,我們去我故友那裏賞風賞月,侯著我們的孩子出世。到了那時,建康城裏的人應該相信,我王弘真有離世之意,而殺不殺你,已無關緊要,然後我們再成親。”


    他的眼眶有點紅,笑容卻格外格外的溫柔,“我都準備好了,也計劃好了。。。。。。卿卿卻還是惱了麽?”


    他的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他的眼緊緊地盯著她的臉,他的笑容無比無比的溫柔。


    陳容低下頭來。


    她望著自己的小腹,慢慢閉上雙眼。


    她唇動了動,又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時,王弘綿軟的聲音再次傳來,“卿卿,讓一讓。”他鬆開了陳容的手。


    陳容小心地向裏麵挪進少許。


    王弘掀開她的被子,躺到了床塌上。他靠著床柱,右手伸到後麵扶著陳容的腰,低下頭來,青絲如墨,“卿卿,我錯了,我真錯了。。。。。。那件事你忘記好不好?便當不曾發生好不好?”


    他的聲音真是溫柔,溫柔中還有著軟軟的鼻音,這撒著嬌的語調,直可讓人靡蕩到心底。


    陳容垂眸,她望著自己的小腹,好一會,她終於說話了,聲音在這一刻,沙啞哽咽,“七郎。當日九公主刺中我這裏,”她指著傷口,眼中淚花滾動,“那時,我真的很疼,很疼。那血不停地流下,她那短刀還插著,我想拔,可又不敢。接著她又跟我說,這刀上塗了劇毒,她不會讓我僥幸得生。那時,我好怕,七郎,我不想死,一點也不想死。我還懷了七郎的孩兒呢?我的七郎如此美好,他的骨血,一定極聰明極俊的。我怎麽能不讓他生出來就死了呢?”


    兩行淚水順著她白得沒有血色的臉孔流下,沁入錦被中。


    “當時,我眼前都花了,也站不穩了,我好想睡下去。於是我恍惚著又想,這些年我很累的,也許死了更好。這樣想著,我就更想睡了。可就在這裏,我記起來了,我的七郎若是知道我死了,可有多傷心?他那麽要強,那麽霸道,他怎麽會允許九公主這樣白白地殺了我?於是我想,不行,七郎如果再得罪了皇室,會走投無路的。我便衝了上去,在靠近九公主時,我怕她警惕,我還笑著。我終於靠近了她,用她刺我的刀,刺進她的胸口。”


    她睜大明媚的雙眼,淚水如珍珠滑落,一滴一滴,一串一串。


    哽咽著,抽泣著,陳容無力的,苦澀地,喃喃地說道;“七郎,你不知道我會痛麽?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與我的這個孩子麽?”


    她這時的聲音有點恍惚,眼神也有點空洞,似是在對著空氣說話。明明王弘就在她身邊,明明他就擁著她,她卻寂寞得仿佛在自言自語。


    王弘望著陳容,心中大絞。他伸手重重按在胸口,轉眼,他鬆開手,雙臂摟向陳容。


    小心翼翼地摟緊她,他低頭吻去她臉上如串珠的淚水,以唇相就,一顆一顆吞入腹中,王弘喃喃說道:“阿容,我錯了,我真錯了。”


    從昨天到今晨,他這句認錯,已說了好幾遍。恍惚中,王弘記得,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認錯。以往,不管他做出多麽出格的事,他都沒有想過要認錯的。


    他的吻有點慌亂,吻到她冰冷的唇時,他用舌尖擠開她的貝齒,深深地探了進去。一邊吻著她,他一邊含糊地說道:“阿容,你不能這樣,你不能讓我知道了心痛如絞的滋味時,又什麽都不在意了。你不能。。。。。。。”


    他顯然真是慌了,連弄得陳容傷口又痛了都沒有發現,連自己的淚水混入了她的淚水中,也沒有發現。


    王弘緊緊地吻著陳容,深深地探入了她的口腔深處。。。。。。似乎要借由這個動作,讓她冰冷的唇變得溫暖些,讓她如往昔那般,再次朝他嫣然而笑,伸手摟上他的頸。


    他是真有害怕了,陳容對他決絕過兩次,那一次,她一襲白裳衝入萬軍當中。當他找到她,求她跟他走時,夕陽中血染白裳的她,那眼神也是如此遙遠,如此冷漠。


    還有那一次,她求著陛下,請陛下許她出家時,她也這般笑著。明明笑容豔麗,眼神卻那麽冷,那麽遙遠不可近。


    可那兩次與這一次都不同。那兩次,他雖然震驚鬱悶,雖然也心痛著。可那種心痛算什麽?一笑置之可也。


    隻有這一次,他第一次感覺到惶恐不安。。。。。。這一晚,他本應該如往時那樣,把事情拋到一旁,安然入睡,可他卻是怎麽也睡不著。在燭光中翻了一下詩冊,心頭煩悶更甚後,他來到了月光下。然後,他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她的房外。


    他知道,這一晚上,她共痛醒了四次,又幹嘔了兩次。她還吩咐婢女們給她煮藥,喂她服藥。


    他聽到了她的每一次輾轉反側,聽到了她的每一次呻吟。


    他想,他堂堂琅琊王七,這般站在一個婦人房外,像個什麽樣子?於是他轉過身想離開。


    可他才提開一步,又站住了,他發現隻有這般站在房外,心裏才會稍感踏實。他甚至幾次走到台階下,想推門而入。可幾次提了步,終是沒有入內。真是可笑,他居然有著畏懼,居然不敢入內。


    王弘尋思際,陳容掙紮了一下,蹙著眉呻吟道:“痛。”


    王弘一驚,連忙鬆開了手臂。


    他低下頭,伸手在懷中掏出一塊手帕,一邊用手帕擦著陳容臉上的汗水和淚水,他一邊低低地說道:“阿容,世間人世間事都是如此,難得盡如人意。這次之事,是我錯了,我也悔了。你且放開它,忘了它。隻有如此,你我才能圓滿。”


    隻是一轉眼,他的聲音又恢複了平和和從容,一如平昔。


    陳容動了動,聲音沙啞含糊,“放開它,忘了它?”


    “是。”王弘在她的唇上吻了吻,果斷地說道:“忘了它!我既知錯,必不再犯!你看那月,圓到極致便會虧,那花,開到極豔便會敗。那雨,暴烈而來必不長久,那風也是如此。阿容,人世之事從來如此,虧敗,不得意,有暇疵才是常道,蒼天永遠不會許給蒼生完全的圓滿。你若執念於心,又你於我,實無一絲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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