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錄河內郡,懷縣,郡守府。


    太守張楊麵上yin晴不定,正在猶豫思索著什麽。


    “大人何需多慮?那廝本乃流寇之屬,幸仰董賊得活,然見識有限,居鼎烹鑊煮之地而不自知,以將死之身,尚語大話恐嚇,欺人焉?可殺其使,此事勿論”


    忍不住出言的是楊醜,從並州便跟隨來的舊將。


    皺眉瞄過案幾上平攤著的那張檄文,張楊輕斥道:“其雖為賊寇,然幾度為敵,也當知此人不可xiao覷!今又得周毅等邊軍相助,勢更盛也!”


    “哼!”楊醜冷聲道:“在上黨時我便曾言,邊軍終不可信,大人隻是不聽,厚其等而薄郡縣兵卒,今卻如何?”


    被這廝提及舊事,張楊臉上頓時一紅,不免羞惱起來,怒聲道:“殺才!前者鄧季xiao兒渡河,千餘兵卒夜襲其等,不見一戰便潰!若郡兵抵事,吾焉能獨厚邊軍?”


    終究是隨自己數年的屬下,比河內人親近些,見嗬斥下楊醜已黑了臉,張楊終究未再繼續下去,轉開道:“鄧賊可恨,竟傳檄天下討借糧秣,卻難定奪!”


    見張楊自轉圜開去,楊醜悶聲道:“何慮之有?xiao賊自稱二十萬之眾皆救於匈奴,此詐言也,其內本多為賊寇,所救民眾不過十之二三,我等存糧本便不足,焉能再周濟他?”


    “吾豈不知?”張楊輕歎一聲,道:“然其假仁義之名傳檄,若不顧之,於我清名有汙!且匈奴前者所擄民眾,以河內最多,不念本郡士民死活,治下定生怨懟!”


    楊醜驚問道:“如此說來,大人真yu資賊麽?”


    張楊微眯起雙眼,輕聲道:“其雒陽令之職乃董卓所賞,吾河內太守為袁公授之,此檄當亦送往鄴城去,我等且暫延時ri,觀袁公行止再作定奪!”


    兗州陳留郡,陳留縣,家宅後院。


    張邈正在神遊。


    奈何與袁本初這位昔ri舊友,已為水火之勢!


    袁紹身為盟主,卻四處委派州郡官吏,此乃不敬天子之舉,諸侯皆不靜聲息氣,唯有他張孟卓敢正言討之!


    為此,他可又得罪了天下董卓之外另一位權勢者。


    因得罪其等,袁紹令東郡兵馬來襲陳留,若非孟德亦為友,已拒此令,並遣人告知,他恐將無容身之地也。


    便如此,張邈亦不在乎!


    身為堂堂黨人,“八廚”(注)之一,他張邈可謂錚錚鐵骨,聲名遠播,焉能屈於權貴?對十常侍之流如此、對董卓如此、對身為關東群雄盟主的袁紹亦當如此!


    “大兄!大兄!緣何分神?”


    身前傳來的聲音將張邈驚醒,轉頭去看,曾為廣陵太守的二弟張正疑惑地看著自己。


    “哦,不過家中雜事罷了!”


    輕解釋過一句,張邈問道:“先前論到何處?”


    兄長不肯多解釋,張也不問,隻道:“雒陽令鄧季傳檄借糧,大兄如何回之?”


    “以墳塋脅人,粗鄙之徒!”先前就亦罵過,此時再罵一遍,張邈才道:“明ri將郡中存糧三萬石與他!”


    “喏!”


    “吾得罪權貴,數次險化之飛灰,豈慮身後之事者乎?賊廝以此為脅,著實可笑,奈何當以百姓生死為重,且暫容此輩得意!”


    兗州東平國,無鹽縣,東牆頭。


    風刮得身上衣衫1uan揚,劉岱與王彧、程昱等站在城牆上,極目東眺,遠方幾處野地裏都能見到衝天的黑煙。


    那是黃巾又在作1uan!


    收到界橋之戰捷報後,劉岱一直緊繃的身子才算放鬆下來,若能再將這股湧入兗州的黃巾賊擊滅,ri子可要好過許多。


    蛾賊們甲胄不齊、隊伍散1uan,又多夾裹老弱,從青、徐入境的這股黃巾雖有近四十萬人口,能戰者卻不會過十萬。


    城中能調動的兗州兵可不下四萬,有他們在,劉岱不懼此等蛾賊們,也不能再放任其等擄掠周邊諸縣下去,是該到出軍剿滅時了!


    去歲公孫瓚與袁紹兩家起隙,紹勢弱,為給自己留條後路,將家眷老xiao都送往劉岱處來求庇;公孫瓚亦遣從事範方到劉岱麾下使用。


    待兩下jiao戰起來,公孫瓚便令他將袁紹家眷押到其軍中去。


    到底jiao不jiao人?


    一方為出自四世三公之族的盟主,另一方則為關東諸侯中軍勢最強的白馬將軍,劉岱夾在兩者中間,隻覺得萬分難受!


    兩雄相爭,公孫瓚討要袁紹家眷,自己不能再兩麵討好,可投靠任何一方,押上的除去這刺史之位,或許還有自己整個家族xing命!


    所憂所慮,讓他數夜不能寐!


    終ri與別駕王彧等商討,亦不得計,若非甚服程昱之才,求教於他,其力主助袁紹,恐怕劉岱至今還拿不定主意。


    既然已押下去,便得盡力讓自家成為勝利者,除逐走範方,劉岱還另遣五千兵馬北上助袁紹,聽聞界橋一戰袁軍敗公孫,總算讓他安心不少,可以來這東平國征討黃巾了。


    這時,一名武將正往城來,待到近前,腳步聲終驚動了劉岱等,回頭一看,卻是濟北相鮑信。


    “允誠,尚有何事?”


    見是他,劉岱不由緊緊皺起眉頭。


    自己已決定出兵殲滅黃巾,這鮑信卻屢次來勸阻,若依他言隻固守城池,黃巾勢必隻會如雪團般越裹越大,今後更難剿滅!


    隻是這廝是個偏執的,品秩又與自己相當,他要諫言,除非如原東郡太守喬瑁般殺了,否則拿他還真沒辦法,平ri都盡量避開了,今ri卻追到此地來。


    “刺史大人,有檄文傳到!”


    鮑信卻並非再為之前那事來,聽過他的話,劉岱才現他手中還拿著張白紙。


    待王彧接過念了遍,程昱好奇問道:“雒陽令鄧季,此何人焉?”


    冀州魏郡,鄴城,議事廳。


    年初靠麴義埋伏弩手滅殺掉公孫瓚最jing銳的三千白馬義從,界橋之戰獲勝,可公孫瓚實力並未因此大退,仍占著青幽大部和部份冀州郡縣,袁軍尚不能失去jing惕,且按探馬回報的軍情來看,白馬公孫正調集著軍馬,近期內隻怕還要再次挑起戰端。


    不過這時候,文武們聚集議事,除公孫瓚外,探討的還有鄧季那紙檄文。


    諸子中如今隻袁譚已弱冠,便跪坐在袁紹身後聽議,其餘文官居左武將在右。


    麾下武將中,地位最高者自然是原與袁紹同為西園八校尉之一的淳於瓊,其後是領韓馥軍來投且又善戰的麴義,再下麵才是顏良、文醜、張郃、高覽之輩。


    官中,已任冀州別駕的沮授隻能坐在第二席,其餘審配、郭圖、辛評、荀諶等更在其後,席上跪坐的卻是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須雖花白,卻擋不住其英武之氣,隻是此時滿臉疲憊,還不時捂嘴輕咳,身體雖雄壯,內裏卻早已孱弱不堪。


    這位便是當世最有名的大儒之一,公孫瓚、劉備之師、曾官至北中郎將的盧植!


    盧植剛毅,不比蔡邕,其在朝中數次上諫,去歲終究惹怒了董卓,若非他名氣太大,絕不隻是免官罷職那般輕易。


    自此他便離了朝廷中樞之地,自歸幽州隱居於上穀郡。


    公孫瓚雖為其弟子,然xing殘暴,治下橫征暴斂,幽州民多怨,盧植不能勸。界橋之戰後,袁紹遣人幾番延請,終不顧公孫瓚,應允出山為其軍師,他自己也知曉,這副身體氣虛神弱,已是油盡燈枯,恐命不久矣,然公孫瓚失民望軍心,ri後必敗,出仕袁紹,隻為家族免禍。


    袁紹卻不顧這些,對他來說,需要的不過是盧植的名氣罷了!


    界橋敗公孫,匈奴手中取並州,再能得這位當世大儒相投,自家威望當世何人能及?


    當然,若去歲那潁川荀文若肯留下,不去改投曹bsp;潁川郡文風極勝,豪族亦為最多,除荀氏外,尚有潁yin灌氏,陽翟薛氏、原氏、褚氏、趙氏、李氏、郭氏,潁陽王氏、姚氏,舞陽韓氏,長社鍾氏,郟縣臧氏、申氏,皆為第一等的豪強大族,其餘略次些的方氏、賴氏、庾氏、烏氏等亦多不勝數。


    在這許多大族文士中,荀氏乃佼佼者!荀彧祖父荀淑便大有才名,其八個兒子號稱“八龍”,在潁川的號召力可不是辛評兄弟出身的辛氏這般xiao族能比擬的!


    袁紹yu將荀氏家族綁上自己戰車,荀彧便是荀氏這一代能力最強、話語權最重者,否則其弟荀諶原本從韓馥,今亦留在他麾下聽用,可才名影響俱遠不及乃兄,在潁川可使不出多少力來。


    可惜荀文若終究未能留住,他竟然跑到東郡去投曹bsp;為這荀彧之故,袁紹對曹孟德心中便多出根刺來!


    我袁本初留不住,你阿瞞居然能留下他來?


    當然,此時眾人正討論的是原太行中一山賊來的檄文。


    那賊廝膽子頗大,檄文中以大義之名匡之不說,尚敢以身後之事要挾諸侯,令人生出吞下蒼蠅般厭惡來!


    至於大義?他不知此等事項,自家才最擅長麽?


    聽審配、郭圖等爭議不休,麴義不時亦cha言,袁紹不由有些煩躁,終開口問盧植道:“盧公之見如何?”


    盧植勉強笑笑,應道:“一縣令之舉,xiao事爾!然若因其失民望,卻為不智!”


    “足下所言,甚得吾心!”袁紹拍掌笑道:“然我軍中亦缺糧,助力有限,便與他五千石,來ri遣民夫送去如何?”


    注:廚者,能以財救人,八廚指黨錮時樂善好施救濟其他黨人的八位救濟者,俱都身家豐厚,有記載八廚供財,緡錢千萬,他們是度尚、張邈、王考、劉儒、胡毋班、秦周、蕃向、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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