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齊潔到底怎麽了,除了她自己。


    因為一張兩萬塊的支票,她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人,不管是上課、下課,她的眼睛連看都沒有再看過李謙一眼,甚至就連廖遼那裏,哪怕再三追問,她也再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就在所有知情人都摸不著頭腦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消息流傳出來:齊潔老師要辭職!


    這個消息,很多同學都在傳,不到一個上午,就已經是所有人都在議論,但其實,李謙知道這個消息,還在他們之前。


    前一天晚上回到家裏時,李爸就已經把教務處裏發生的事情都說了:齊潔寫了辭職信,結果教務處主任跟齊潔的爸爸相交莫逆,自然不可能由著她的性子讓她這麽辭職了,自然是當場就把電話給齊潔的爸爸打了過去,然後,齊潔的爸爸隨後就過來拉走了齊潔。


    至於後續如何,她到底是辭職還是沒辭職,教務處也沒個準話兒,不過據李爸說,高三的語文教研組已經開始在討論到底把誰繼續在高三留一年來補齊潔的缺了,想來齊潔的主意很正,即便是她的爸爸媽媽,也很難攔得住她。不過,盡管師生之間到處都議論紛紛,齊潔倒是照常每天都來上課,看樣子,似乎即便是要辭職,也會等到期末考試之後。


    對於這個突然變故,李謙很困惑,也一直想不通為何那天齊潔居然會勃然大怒,但說到底,這件事他實在是覺得怪不到自己身上。不過,不管誰對誰錯,齊潔畢竟剛剛幫過自己,又是自己的老師,李謙就還是通過廖遼向齊潔表示了願意道歉的意思,但是很可惜,廖遼打回來的電話裏,據說齊潔對此不置可否、甚至根本就是避而不談。


    於是,李謙隻好就此作罷。


    如果知道原因何在,哪怕明明錯不在己,考慮到對方是自己的老師,又對自己有過不小的幫助,李謙都願意一笑泯之,主動低頭道個歉也損不了什麽麵皮。可眼下的事情卻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說實話,他連齊潔到底是不是因為自己而生氣都沒完全搞懂,齊潔的做法……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女孩在耍脾氣一般,李謙不是她的親人長輩,又不是男朋友,自然是沒有必要去哄什麽。


    而且,他自己的事情都還有一大堆呢!


    比如,學習。


    不管有沒有跟老爸的約定,對他來說,這都是重中之重。重活一世,李謙對自己的未來有著周密的計劃和詳盡的安排,雖然廖遼的突然打來,好像是打亂了一些既定的節奏,但就長期來看,其實還在李謙的既定規劃之內,所以,其實並沒有帶來什麽真正的影響。


    而在他對自己的規劃之中,高中生嘛,自然要好好享受自己的高中生活。


    學習,自然是高中生活的一部分。


    幸好的是,過去的一個多月,他真的相當努力,雖說眼下距離期末考試僅餘一周,但他的俄語補習已經開始走上正軌,其他的功課也已經完成了一遍比較粗略的複習,按照他自己的推算,完成當初跟老爸的約定,已經是完全沒有問題。


    然後就是,練歌。


    實話說,齊潔的來與不來、怒與不怒,對李謙來說,並沒有什麽影響,他仍是每天頂著悶熱的天氣和未下山的太陽跑到教學樓的天台上練上一個來小時,為自己暑期裏將要去做的事情做著最後的準備。


    再比如,當然……編曲。


    那五首歌的編曲,在上個周末他就已經全部完成,在齊潔上樓之後,其實他都已經把編曲稿跟支票一起掏出來了、本就是準備托齊潔轉交的,結果因為支票的事兒,齊潔突然大怒而走,隨後的一天,他也好,廖遼也好,情緒幾乎是完全絞在了這件事上,李謙就把編曲又在手裏壓了幾天,經過數次仔細的思考、推演、訂正之後,覺得五份編曲已經比較完美,這才再次撥通了廖遼的電話,準備問清地址,把編曲寄給她。


    廖遼接到電話,大吃一驚。


    她知道李謙正在讀高二,根本就不可能請了假跟著自己去京城做編曲,所以在雙方商定由李謙負責編曲之後,她的打算就是先回去把歌練熟,反正距離暑假也不遠了,等到一放暑假,就可以讓李謙到京城去,長生唱片雖然規模並不算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編曲所需要的工具,是一應俱全的,而一個暑假長達五六十天,也足夠兩人一起聯手把那五首歌的編曲反複磋磨做到最好了,指不定李謙還能給自己做個監製,把那五首歌都錄完了呢!


    但是,她決然想不到的是,居然隻是短短幾天過去,李謙居然打電話告訴自己,編曲他已經做完了——在廖遼看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據她所知,李謙隻有一把吉他,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他沒有編曲人最看重的素材庫,她甚至沒有鋼琴,而且……他是連個鍵盤都沒有的!


    於是,在接到李謙的電話之後,她第一句話問的就是:“你那裏有素材庫?還是你跑到哪個工作室去借器材做的?”


    然而李謙的回答是:“呃……都沒有,我腦補的!”


    廖遼無語。


    當然,不必說長遠的,哪怕是十幾年前,也沒有素材庫這一說,國內有素材庫,還是十幾年前東盛唱片率先從日本引進的,然後才在國內音樂圈流行開來,所以,既然沒有素材庫之前的音樂人照樣編曲,那麽顯而易見,沒有素材庫,自然是可以完成編曲的。


    但是連鋼琴和鍵盤都沒有,純粹隻靠一把吉他外加腦海中對樂器和節奏的印象和感覺來編曲……這可就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少說也得是在編曲這個行當做了一二十年的著名編曲人,有了這份才力,而且還必須本身對這首歌極為的熟諗,才有可能做得出來!


    對歌曲的熟諗,李謙當然沒問題,那幾首歌本來就是他寫的!要說才力、才華、天賦,從他的作品來看,廖遼盡管忍不住要質疑,但也並不是完全不相信他沒有這份能力,隻是……要說編曲的經驗,廖遼可就真的沒法對他有什麽信心了。


    很顯然,他的年齡放在那裏,隻有十七歲!


    所以,接完了電話,盡管廖遼告訴李謙一個傳真號碼讓他直接給自己傳真過來,但其實內心還是多少有些失望的:她拿出那麽高的價錢來買李謙的歌,固然是有著提前交好這位音樂才子的心思,但最看重的,毫無疑問還是李謙這個原作者的編曲。但是很顯然,一個十七歲的、應該是毫無經驗的編曲者,僅用了幾天時間就完成了五首歌的編曲……哪怕那本來就是他自己寫的歌,哪怕他對自己的歌肯定熟悉之極,但也很難讓人對這樣的編曲抱有什麽信心!


    所以,十有八九,他隻是簡單編了一下了事!


    所謂編曲,本就是在人聲部之外加以樂器、人聲、自然聲等各種和聲,力求共同烘托出一首歌的意境、詞義,並以此來打動聽者。


    所以,它可以很繁複,當然也可以很簡單。


    甚至最簡單的伴奏,古人已經有扣碗而歌一說——拿根筷子往酒碗上按照節奏敲打著來為歌聲伴奏,都可以算是編曲,那麽你想想,編曲要多簡單不行?


    對此,廖遼自然是失望不已。


    她沒盼著李謙真能給自己做出什麽多好、多經典的編曲來,畢竟編曲這件事,不同於寫歌。寫歌,需要的是才華、才情、激情、靈感,但編曲,固然也需要激情,也需要靈感、天賦、才華等等,但起步的基礎卻要求更高。


    一個好的編曲人,除了要做到對歌曲的深入了解、對內中蘊含感情的精準把握之外,他還需要對各種樂器、各種聲部都無比的熟悉。如此一來,在編曲中才可以信手拈來!


    這一點,顯然是十七歲的李謙所不可能具備的,所以,她對李謙的編曲最看重的,其實還是他對歌曲感情的拿捏——有了他的版本做底子,一來可以幫助廖遼更精準的去拿捏這首歌的感情,二來也可以極大方便自己這個後續接手者的工作。


    但是……很可惜。


    是的,她真的是覺得很可惜。


    不是可惜自己花的那麽多的錢,而是可惜自己失去了一個最有參考意義的編曲版本。


    於是,當黃文娟守在公司的傳真機前最終拿了一遝文件過來的時候,她就不免有些興趣寥寥,接過來看時,也很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的第一份,是《執著》的編曲。


    這份編曲做的……果然很簡單。


    甚至,它的前半部幾乎是完全依靠吉他……雖然這樣的編曲其實隱隱的契合了廖遼自己的感覺,那就是簡單,清爽,單純依靠歌者的聲線來繼續力量,以醞釀後半段的爆發。但或許是因為有了剛才的失望在前,廖遼看著這麽簡單的編曲,心裏自然地就已經有了一些不爽。


    隻是,當她耐心的看下去,把整個編曲看完,然後閉上眼睛回味一遍的時候,臉上卻是不由得露出訝然的神色。


    而第二首《幹杯,朋友》的編曲雖然看上去似乎更簡單,但仔細看完一遍,在腦海裏加入自己的聲音略一想象,她臉上訝然的神色頓時越發強烈。


    其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但唱片公司的藝人們向來都是不按著普通人上班的鍾點來的,哪怕是晚上,這公司裏一樣有不少藝人在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所以,廖遼當即便喊上自己的小助理一起,直接進了常用的那間錄音室。


    而接下來的兩天,在公司一個混音師的幫助下,她很快就逐一的把李謙的編曲都做了出來,刻成盤拿回去一遍遍的聽——越聽,她越是忍不住搖頭而歎。


    很快,在不少人的驚疑聲中,這五首歌的編曲居然就這麽定了下來。


    她甚至都沒有去改動哪怕一樣配樂、哪怕一個音符!


    而就在廖遼頂著整個公司的壓力,頂著製作人趙美鳳的隱隱不滿,強行把那五首歌的編曲定下來的時候,曹霑的新歌居然到了!


    於是,廖遼的專輯製作突然加速,隻需要等廖遼把新到的幾首歌全部練熟,就可以直接進入最後一個環節了!


    那就是,錄音!


    而在這個時候,李謙重生以來的第一次期末考試,也已經如期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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