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陽華簡直怒火衝天。


    碩大的董事長辦公室裏,一眾東方傳媒集團的高層們,此時紛紛低下頭去盯著自己的腳尖,一聲都不敢吭。


    “她是個什麽東西?敢這麽跟我說話!”


    周陽華大聲的怒吼。


    但是,也就這一句罷了。


    發泄歸發泄,怒氣頂上心口了,換了誰都冷靜不下來,都忍不住想要發泄一下,而最好的方式,當然就是借由貶低別人,來發泄心中的怒火。


    然而,周陽華並不是一般人。


    怒到心口,一句話衝口而出,但緊接著就沒了。


    多年的江湖曆練,久居上位所形成的普通人難有的思考問題的特殊視野,都使得他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樣以咒罵對方來獲取快感。


    因為多年來的經驗使他明白,那是最低級的快感。


    而他,不需要。


    在過去的那麽多年裏,他總是有的是辦法去壓倒和擊敗對方,來獲得更大的心裏成就感和愉悅感。


    於是,一句話說完了,他麵色陰沉地順勢走向辦公室的大落地窗前。


    雙手背在身後,看向遠處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


    這個時候,熊成朝看看低頭不說話的宗成澤,再看看其他人,忍不住開口道:“董事長,雖然……那什麽,但要不,咱們把《紅高粱》徹底撤了?”


    所有人聞言都是一愣,下意識地看看熊成朝,然後迅速扭頭看向背對著這邊站在窗前的周陽華。


    這個建議,純粹就是赤。裸。裸的報複了!


    周陽華在打電話,自然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說話,所以,在那麽安靜的辦公室裏,其實剛才齊潔的話,辦公室裏不少人都聽見了,頂多就是有些地方沒聽太真切罷了——但是,“我們不缺上座率”這句話,大家是肯定都聽見了的!


    好嘛,既然你們不缺上座率,那我們東方院線就直接宣布封殺你!既然你那麽牛,那就不要想在我們東方院線拿到一分錢的後續票房了!


    這個時候,宗成澤都抬起頭來,看著窗台前的周陽華。


    不出他意料的是,過了一會兒,周陽華回過身來,眼神有些奇怪地瞥了熊成朝一眼——就這一眼,宗成澤心裏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等周陽華開口說話,宗成澤搶著開口道:“胡鬧!”


    說話間,他站起身來,迎著一幫公司高層的目光,認真地道:“剛才給我們分析利弊,分析說一份拷貝能帶來多少營業收入的人是你,這會子讓我們直接封殺《紅高粱》的人,又是你!你腦子裏想什麽呢你?”


    熊成朝聞言眉頭緊蹙,扭頭看看一言不發的周陽華,忍不住就想開口辯駁,但是還沒等他張開嘴,宗成澤已經再次開口,問熊成朝身後的東方院線一位副總經理,“老胡,咱們院線這邊,加上協議裏的備用拷貝,一共有多少拷貝?”


    那位胡副總經理聞言應聲道:“一共是186個拷貝!今天全用上了,如果這些拷貝在放映中間一個都不壞、不出問題的話,能占咱們整個院線係統今天的19.4%的排片比!跟前幾天其他院線的排片率差不多!”


    宗成澤聞言點頭,很順利地再次調轉回來,對準熊成朝,大聲訓斥道:“186個拷貝,不用送,都在各家門店那裏,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今明兩天大概能有超過800萬,甚至逼近一千萬的營業收入!對嗎,熊總?”


    熊成朝張口結舌。


    這……當然對!


    這是他剛才氣勢洶洶地衝宗成澤算過的賬,而且是他自己親口質問過宗成澤的——七八百萬的營業收入,絕對不是小事情了!那麽,一千萬呢?


    見熊成朝說不出話來,宗成澤攤手,很有氣勢的攤手,一副責難的架勢,一臉痛惜對方不成材的模樣,道:“放著一千萬不賺?好,可以,那就放著一千萬不賺!也沒什麽!這個周末,《紅高粱》的票房要爆,大約是板上釘釘了,但它畢竟還是一部文藝片嘛,後續票房如何,還真是不好說!但是,你說話之前想過沒有,以後呢?”


    說話間,他環顧全場,大聲道:“放映協議是簽了的,違反協議,是要賠違約金的!而且要賠違約金且不說,咱們不要的那些營業收入,會落到別家院線的口袋裏,也不說!今年接下來,明湖文化還有一部《黃飛鴻》第二部呢!有了第一部的那股子架勢,難道等《黃飛鴻》上了,咱們也繼續封殺?”


    “去年《黃飛鴻》的第一部熱映,你的決策很正確嘛,董事長,和我,都是堅決支持你的決策的,所以雖然《生死門》的票房更高,但咱們給了《黃飛鴻》更多的排片,卻也依然是大賺特賺的!如果我沒記錯,那部片子光是咱們院線,就賣出了一億五千多萬的票房,對吧?”


    “一億五千萬啊,不要了?封殺?”


    熊成朝啞口無言。


    剛才可能是來不及說話,腦子轉的沒那麽快,跟不上宗成澤的話茬,但這一次,他是徹底被宗成澤給一拳擊倒了!


    內心裏忍不住就深深懊悔:自己剛才出的是什麽餿主意!


    這個時候,宗成澤趁著氣勢在,見熊成朝低下頭去,一臉懊悔,就又及時的加上了一句,“你這個腦子呀,想什麽呢你現在!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我不管董事長怎麽想,我就要先質疑你的專業能力了!虧我今天一上午都在懊悔昨天沒有聽你的建議呢!結果你看看你!”


    熊成朝抬起頭來,先看了看周陽華,見周陽華隻是一臉麵無表情的模樣看著自己,不由得趕緊再次低下頭來,即便是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居然在宗成澤麵前又輸了一場。


    “是我想差了!”


    宗成澤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點滿意的樣子,但這個時候,周陽華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而是直接擺了擺手,道:“都別說了!”


    緩步走過來,怒氣消散個差不多之後的他,最終拍板定案,“明湖文化那邊,還是要繼續盯著,有拷貝了,第一時間拿過來!同時,院線方麵,給下麵的門店挨個兒通知到,讓他們密切關注《紅高粱》的票房走勢和售票情況,發現這部電影有什麽特殊情況,比如下滑的趨勢之類的,及時匯報!”


    關於對《紅高粱》直接下畫、封殺之類的話題,他是提也沒提。


    一眾高管紛紛點頭答應。


    周陽華擺擺手,“散了,都去忙吧!”


    包括宗成澤和熊成朝在內,大家聞言都毫不猶豫地絡繹而出。


    最終,辦公室內安靜了下來。


    周陽華再次起身走到窗前,盯著外麵看了好久,不由得就歎了口氣。


    “還是老宗了解我呀!”


    他的確是被氣壞了,尤其是齊潔對待自己的態度之不恭敬、之惡劣,讓近幾年來一手製片一手院線、越發地位崇高的他,幾乎無法忍受,但是,他骨子裏畢竟還是一個生意人。


    既然是生意人嘛,意氣之爭神馬的,那都是表皮。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剛剛打到頭破血流的人,也一樣可以馬上就手拉手喝酒唱歌發大財的!


    當然,同樣的道理,隻要利益不夠,他瞧誰不順眼,說拿捏就拿捏你!你還別不服,你不服,我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最讓他生氣的是什麽?


    最讓他生氣的固然是齊潔那個氣死人的、一點都不給自己也不給東方傳媒集團留麵子的“先來後到”,會使得東方院線一下子錯過《紅高粱》這部電影很可能是僅有的一個周末的爆發期,並損失高達數百萬的營業額,但更讓他生氣的,其實正是齊潔都這麽氣人了,都這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不給麵子了!但是有那麽大的利益在那裏擺著,自己偏偏就沒辦法拿對方怎麽樣!


    說白了,從他這裏來講,根本就不舍得、也不敢把《紅高粱》給直接下畫!


    近有《紅高粱》這正在爆發的票房,和一旦違約必將出現的違約金,遠有《黃飛鴻》的第二部那種擺明了肯定會是票房大炸彈的家夥!


    一旦硬著對立起來,明湖文化的電影不在東方院線放映了,完全可以拿去其它的院線多加排片,反正不愁觀眾不愛看!而東方院線,則必將錯過大熱門的電影,和丟掉分量很大的市場占有率!


    這樣想想,當然氣人啊,窩火啊!


    因為他突然就明白過來,原來現在手握一部大賣的《紅高粱》,外加一部必將大賣的《黃飛鴻》係列的明湖文化,已經不是自己能輕易玩得轉的了!


    甚至於,一年穩穩兩部大賣電影的話,明湖文化即便隻是作為一家電影製片公司,在業界的地位,都要隱隱超越胡斐的華飛影視和袁珂的京華電影了!


    跟東方傳媒集團的製片部門比起來……怕是也弱不到哪裏去!


    這樣的一個明湖文化,就算是自己,受了氣也隻能忍著!


    不過……再等等,再等等看!


    《紅高粱》再牛逼,它也是一部文藝電影,老子就不信它能持續的爆下去!


    “頂天了,也就是首周爆一下罷了!”


    周陽華心裏忍不住這樣想,以勉強寬慰自己一下。


    然而很快,他又不得不無奈地想到,看今天這個架勢,簡直像是全國的電影觀眾都跑到電影院去要看《紅高粱》了,哪怕是隻爆一個首周,對於《紅高粱》這種投資一千來萬的文藝電影來說,也已經是嚇死人了啊!


    而偏偏,讓人鬱悶的是,自己居然沒能分到一塊大蛋糕!


    想到此處,他又忍不住一陣胸悶,轉身,狠狠地在辦公桌上捶了一拳!


    …………


    三月十七日,周六。


    這本來隻是一個很平常的周末雙休日。


    在中國也好,還是全球的其它重要電影市場也罷,處在聖誕元旦檔期之後和暑期檔之前的這段時間,都是眾所周知的票房淡季。


    然而事實上,票房這個東西,所謂淡季,並不是說大家就沒有看電影的需求,而哪怕到了眾所周知的旺季,比如暑期檔,隻要片子不好,大家也不會傻乎乎的買票去看——說到底,關鍵還是看有沒有好電影,看這部電影能不能讓大家心甘情願地跑去電影院掏錢買票。


    而隨著在柏林電影節上一舉斬獲了曆史性的四座大獎的《紅高粱》在3月13日正式上映,往年在這個時間段一直都冷冷清清的電影院,突然出現了“淡季不淡”的現象,當時間來到了三月十七日,《紅高粱》上映之後的第一個休息日,它的票房一下子就爆炸了!


    自周五下午到晚上的突然熱映開始,嗅到了味道的全國各大中型院線紛紛緊急聯係明湖文化,並迅速派人補簽放映協議,拿到了更多的拷貝,然後連夜送往自己在全國各地的電影院門店。


    哪怕是拿到拷貝比較晚的公司、和距離順天府也比較遠的城市的電影院門店,在周六這一天的中午時分,也已經紛紛拿到了基本上勉強夠運行的拷貝。


    於是,在上午的時候,《紅高粱》在全國各地可統計的電影院的排片率本就已經躥升到34%的高位,等到了下午,更是直接躥到了54%!


    就這,還是因為明湖文化初期隻預備了3300個拷貝的緣故!


    當天,絕大部分院線安排給《紅高粱》的拍片場次,即便不是滿座,上座率也普遍超過九成,隻在一些個別的、比較偏僻的或口碑不好的電影院,上座率才會比較偏低,可即便是那樣,據可靠統計,也不低於60%!


    等到午夜場結束之後一統計,今天全天,《紅高粱》在全國範圍內一共放映了17438場,日排片率曆史性地達到了這部電影截至目前的最高,46.4%!


    而在全國觀眾旺盛的觀影需求之下,如此高的排片率,使得今天一天的全國總觀影人次高達167萬多人,平均上座率高達93.4%!


    其單日總票房,也高達3528萬!


    票房占比高達88.7%!


    第二天,三月十八日,周日,全國各大報紙都在自己最為重要的頭版新聞上報道了《紅高粱》創下的驚人的單日票房!


    這個票房一出來,再經過各路媒體的報道和適度誇張,一時之間,全國轟動!


    《紅高粱》這個名字,簡直熱到燙手!紅到發紫!


    一部文藝電影,沒有大場麵,沒有華麗的布景,也沒有什麽動作戲,更沒有那些絢爛的特效畫麵,又是在三月份這樣一個傳統的票房淡季,卻愣是拿下了單日超過三千五百萬的票房!


    國內電影市場三月份曆史上最高的單日票房!


    而且,即便是放眼國內電影票房的曆史,排在《紅高粱》這個單日票房數據之前的,也僅僅隻有寥寥幾部國產電影而已。


    2001年暑期檔,劉承章的仙俠巨製《劍仙》上映首周的第一個周六。


    2001年年底2002年年初的賀歲檔,趙美成的《我叫吉祥》,趕在電影票漲價之前拿到了一個曆史性的首周票房破億,那部電影首周的周六。


    2002年四月,李謙的《黃飛鴻》的首周周日。


    2002年五月,秦渭的《生死門》的首周周六。


    現在,《紅高粱》是曆史第五高!


    前麵的四部電影,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商業片!


    乃至於往後看,在《紅高粱》的這個單日票房紀錄的身後,一眼望去至少到二三十名開外,一水兒的商業片。


    《紅高粱》作為文藝片,絕對是蠍子拉屎——


    獨一份!


    然而,這還不算完。


    《紅高粱》本就已經熱門之極,本就已經讓很多人都確定自己肯定會去電影院看一下了,得益於周六的票房大爆,和全國範圍內媒體的報道,以及觀眾們紛紛的熱議和討論,尤其是借助著發達的網絡,使得人們相比於以前更容易發表自己的看法,和與朋友交換意見,也就使得《紅高粱》的口碑經過了前幾天的醞釀和周六的爆發之後,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迅速地爆發了開來。


    於是,三月十八日,周日,迎來了自己首周最後一天的《紅高粱》,罕見的拿到了全國範圍內23100場的排片,排片率高達58%!


    按照常理,排片率的提升,必然導致上座率的下降,因為理論上來說,一部電影在短時間內的觀眾就是那麽多!


    但是這個規律在《紅高粱》身上,卻顯得並不是那麽適用!


    相比起昨天那高到驚人的93.4%的上座率,來到周日,排片率再次增加之後的《紅高粱》,上座率卻是不降反升!


    雖然隻是從93.4%提升到了94.1%,升幅極其有限,但升了,就是升了!


    尤其是在本就已經異常之高的93.4%的基礎上,在昨天的票房已經驚人大爆的基礎上,上座率居然還能再奮力地上升0.7%,就更顯得這0.7%的微不足道的上升,顯得極其的難能可貴!


    於是最終,整整一天的時間,23100場的放映,迎來的是高達224萬多的觀影人次,而當午夜場結束,它的單日全國票房被統計出來,就連負責統計數據的工作人員看到那個數字,都被嚇了一跳!


    三月十八日,周日,《紅高粱》單日票房4622萬!


    首周票房13465萬!


    次日,消息一出,舉國震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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