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謝太真仿佛是看見了救星般哭喊一聲跑上前去,滿是委屈地述說道,“前日夫子你已經將謝瑾趕出學堂,不料他今日卻厚顏無恥地繼續前來,學生上前與他理論,他卻蠻橫無理地痛下狠手扇了學生一巴掌,夫子請看,這就是證據。”說罷指著火辣辣的麵頰,那裏已經輕微紅腫。


    陳夫子捋須沉吟片刻,隻是輕聲道:“你且隨我過來。”


    謝太真點點頭,跟隨陳夫子走到了謝瑾身前,當看到謝瑾正默然無語地站著時,立即忍不住挑釁地瞪了他一眼。


    “謝瑾,時才可是你動手打人?”陳夫子沉著臉一問。


    “是,”謝瑾點點頭,目光直視陳夫子沒有半分退縮,口氣也是一片坦然,“常言道退一步海闊天空,然而士也有不避之辱。謝太真身為學生兄長,無端辱罵學生乃無父小兒,更惡毒地詛咒家父,我朝以孝治天下,眼見阿爺受辱身為人子豈能坐視不管?自當是可忍孰不可忍!學生一時情急才會動手。”


    謝太真一陣心虛,強言辯駁道:“夫子不要聽他一派胡言,君子動口不動手,打人始終不對!還請夫子將這般蠻橫之人趕出學堂,我等不想與他為伍同窗。”


    此刻陳夫子心頭也很難辦,若是平常,謝瑾即便占據道理,在學堂中動手打人也是說不過去,根據他的脾氣,鐵定要將之趕出學堂。


    然而,昨日孔誌亮讚歎謝瑾是可造之才,臨行前還吩咐他要好好培養,今日倘若又將謝瑾趕出去,豈不是讓孔誌亮難堪?若是被孔誌亮知道,說不定還以為他是言而無信的小人。


    難辦難辦,真是太難辦了!


    心念到此,陳夫子麵上的肌肉忍不住輕輕抽搐了一下,終於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冷哼出聲道:“你二人今日在學堂打鬧所為謝氏家事,為師也不好代為懲罰,為師會將今日情形原本告訴謝氏宗長,你們好自為之!”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夫子……”謝太真呆呆地看著陳夫子離去,一時之間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謝瑾在學堂內動手打人居然不受責罰,這,這是何道理?”


    此刻,陳夫子已是登上講台翩然入座,見謝太真還傻乎乎地愣在那裏時,忍不住喝斥道:“太真,還站在那裏幹什麽?速速入座聽講。”


    謝太真心不甘情不願地“哦”了一聲,咬牙切齒地瞪了謝瑾一眼,隻得將所受屈辱深埋在心,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瞧見夫子根本不再提及趕謝瑾出去之事,滿堂學子盡皆暗生驚奇之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都一頭霧水。


    陳夫子授課一般是辰時開講,直至午時三刻,散學之後學子方能歸家吃飯,期間不免要餓著肚皮聽講。


    好在一幹學子早就·習·以·為常,倒也能夠忍受下來,除了一個嗜吃如命的鹽商之子。


    這鹽商之子名為金靖鈞,就坐在謝瑾旁邊,兩人之間隔著一條狹窄的甬道。


    金靖鈞身得臉大如盤唇紅齒白,胖墩墩的身形倍顯茁壯,此時看到陳夫子在高台上搖頭晃腦並未注意台下,急忙從長袖中掏出一個蒸餅狠咬一口,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口中蒸餅吞咽而下,慌忙坐正噎得是麵紅脖子粗,猶如一隻長脖肥鵝,胖臉上布滿了滿足之色。


    旁邊的謝瑾看得目瞪口呆,兵法有雲“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說的大概便是此人了。


    金靖鈞眼見謝瑾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忍不住露齒一笑,偷偷將手中藏著的蒸餅晃了晃,示意謝瑾也吃上一口。


    謝瑾啞然失笑,輕輕地搖了搖手,移開視線。


    放課之後,還未等謝太真怒氣衝衝前來尋自己的麻煩,謝瑾已是當先一溜煙地跑了,行至樓下長街,正好看到金靖鈞將最後那點蒸餅吞進嘴中。


    “大郎,你可真是能吃啊!”謝瑾拍著他的肩頭笑吟吟地說了一句,沒有半點揶揄。


    金靖鈞與謝瑾平日裏關係不錯,蓋因兩人都是頗受同窗們孤立的獨行俠,謝瑾遭同窗孤立是因為謝太真暗地裏搗鬼作祟,而金靖鈞卻是因為他阿爺鹽商暴發戶的身份,頗被這些詩書傳家的學子們瞧不起。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久而久之,兩人有了不錯的交情。


    金靖鈞大笑道:“七郎今日可真了不起,不僅狠狠地給了那跋扈的謝太真一耳光,而且夫子竟然未曾責罰,實乃可喜可賀,我看要不這樣,今兒個就由靖鈞做東,請你去酒肆吃一頓如何?”


    金靖鈞人如其名,身為鹽商之子錢財頗多,隻要他拿你當朋友,為人為事也是極為慷概大方。


    謝瑾微微一笑,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


    午後,秦淮河畔楊柳依依,輕輕飄蕩的柳枝如同少女揮動的纖纖素手,搖曳生姿。


    臨水酒肆內,謝瑾和金靖鈞對案而坐,幾案上放著數盤可口的美食,一盤金齏玉膾,兩隻紅豔可人的糖蟹,一盤肥美的鱖魚湯,還有一盆作為主食的粟米飯,端的是美味非常。


    這金齏玉膾在隋唐時乃宴請待客的美食之一,具體作法是將鮮活的鱸魚切成薄入蟬翼的魚片,用蒜、薑、橘、白梅、熟粟黃、粳米飯、鹽、醬八種佐料製成調味品,蘸著食之。就連鍾鳴鼎食嚐遍珍饈的隋煬帝,吃過金齏玉膾後也忍不住讚歎道:“所謂金齏玉膾,東南佳味也。”


    而糖蟹,則是采用活蟹醃製於蜜糖中,待到甜味深入蟹肉後,再蒸著吃之,因多采用蟹鉗偏大的螃蟹製作,故此文人雅士又稱糖蟹為“蜜擁劍”,既有雅意又形象生動。


    光著兩道名菜,價格亦是不菲,做東的金靖鈞猶嫌不夠,又吩咐店家上了一道蝦蟆膾,菜肴擺滿了整個食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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