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所發生的這一切,陸瑾在暗自神傷之際,每日也在暗暗準備著逃離長安之事,畢竟此事罪犯滔天,一定須得謹慎謀劃,方為上策。


    待到終於將所有事情準備好了之後,逃離的日子也定了下來,不過在離去之前,他還有一件大事須得去做,這件大事也是他昔日之所以前來長安的目的之一,容不得就這麽不明不白的離去。


    蒙麵罩、著黑衣、打綁腿、配長劍,陸瑾麵罩外的眼眸凝望著皇宮所在的方向,被行將落下的夕陽鍍上了一抹詭異的紅色。


    不知過了多久,他這才輕輕一歎,右手不知不覺撫上了腰間長劍劍柄,喃喃低語道:“阿爺的下落隻有天後才知,看來也隻能兵行險著了……”


    ※※※


    處理完一日朝政,武後在貼身侍女蔗蔗的陪同下出了延英殿,順著宮道行進片刻,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已是出現在眼前,正是位於內廷正中的太液池。


    時至仲秋,池畔飄飛的楊柳不知不覺變黃了,原本青綠的柳枝幹涸得如同老人枯瘦細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空中似乎想要抓住最後一絲秋天的氣息。


    武後步上池畔木製回廊漫步而行,長長的裙擺迤邐拽地恰如孔雀之屏,她舉目望去,太液池中的芙蕖殘敗凋敝成了一片,枯萎的荷花隨著湖風微微搖曳著,即便是靈動的群群遊魚,也不知悄然遊去了何處,滿目盡皆死氣盈然,沒有半點生機,恰如武後此刻的心情,蕭瑟鬱結。


    老了麽?


    的確,她已是行將六十之齡,民間老婦隻怕已經開始頤養天年,養一群雞,養一群鴨,整日含飴弄孫為樂,如果身子康健一點,再可以養上幾隻產奶的山羊,或許縈繞在心頭最大的難題便為如何節約些許布帛,為小孫孫添置一件過冬的嶄新棉襖。


    但是她不能,她是大唐的天後,手握舉國大政,掌控億萬生靈的命運,每一個決定都可以令山河為之變色,日月為之黯淡,她要誰生誰就能生,要誰死誰就必須死,隻要她瞪圓鳳目滿含怒氣,即便是政事堂高高在上的群相,也隻能惶恐請罪,不因其他,因為她是大唐的天後!就如斯簡單。


    然而朝廷之中,卻依舊有人在反對她,想要讓她交出國政,甚至不惜賭上身家性命,不顧八十高齡想要與她再爭鬥一番。


    “劉仁軌!”


    武後默默地念叨著這個名字,原本就緊蹙著的黛眉此際皺得更深了。


    目前劉仁軌除了尚書左仆射一職外,又成為太子少傅,輔佐太子李哲處理政事,可以說,這是聖人為李哲所選定的護駕老臣,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想要牽製她武媚的勢力,免得她一家獨大。


    曆來皇權首在平衡二字,故此對於天皇如此舉動,武後並沒有半分惱怒,她想得很遠,想得很多,明白聖人心知自己行將就木,為了能夠讓太子順利即位,所采取的必要手段。


    聖人一方麵依靠著她武後壓製群相,避免再出現如長孫無忌那般的權相,一方麵又借著群相來壓製她武後,免得她走上漢朝呂後的道路。


    呂後就呂後吧,隻要能保住丈夫兒子的江山,武後覺得自己問心無愧,隻管身前事,又何懼身後之名。


    隻是她萬般沒有料到的是,今日劉仁軌以請辭作為威脅,乘機陳述呂後亂政敗亡之事,來對她進行規勸諫阻,如何不令她大是惱火。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對劉仁軌動怒,也不能當真同意他的請辭,隻得暗自咽下了這一口惡氣。


    想到這裏,武後不禁一聲沉沉的歎息,站定身子望著波光粼粼的池水,鬱結滿腹。


    立在武後身後的蔗蔗有些不安的挑了挑眉頭,卻不知道天後心情煩躁的緣故。


    然作為奴婢,蔗蔗懂得她隻是天後的影子而已,雖然天後對她甚為愛憐,但她也不敢冒然開口,唯有沉默以對。


    便在這個時候,一抹鮮紅的影子突然出現了蔗蔗視野中,使得她眼眸瞬間一亮,暗忖能夠讓天後排解鬱悶的妙人兒終是來了。


    “母後……”


    隨著嬌滴滴一聲招呼,紅衣似火的太平公主淺笑莞爾的走了過來,絕美的容顏上布滿似乎能夠融化一切的笑容,立即讓武後堅冰似的鬱悶感覺悄然融化一隅。


    “原是太平啊!”武後笑了笑,又立即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關切問道,“怎麽,今日很有空閑麽?竟來太液池遊玩?”


    “女兒乃是專程前來覲見母後”太平公主笑盈盈的一句,繼而美眸忽地一轉,有些意外的言道,“咦,怎麽今天不見婉兒跟在母後身邊?”


    武後拉著她的手兒,笑語言道:“婉兒今晨告假回家省親,還未返回宮內。”


    聞言,太平公主嬌靨上的笑容微不可覺的一滯,心內已經猜到了上官婉兒回家的目的,她麵不改色的笑道:“原來如此,婉兒真是孝順她阿娘啊。”


    言罷,太平公主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頑皮一吐香~舌,挽著武後的胳膊頗顯不好意思的言道:“不瞞母後,今日太平除了前來向你問安之外,還是成為某人的說客而來……”


    “說客?”武後眉頭皺了皺,繼而又鬆泛開來露出了恍然之色,好氣又是好笑的言道,“哲兒居然已經找到你這裏來了?”


    太平公主輕輕頷首,言道:“七兄寡居多年,一直未曾大婚,現在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心儀的女子,且還是京兆名門韋氏之女,也算好事一樁,以太平之見,母後何不允諾此事,免得七兄暗自神傷!”


    輕輕的話語落點,武後卻是一歎,顯然有些感概。


    其實還在李哲為英王的時候,便已經納娶趙氏之女為妻。


    這趙氏之女父親乃左千牛將軍趙瑰,母親則為高祖第十九女常樂公主,身份高貴,賢良淑德,隻是可惜性子稍微傲慢了一些,特別是在武後麵前。


    於此,武後特別不高興,加之趙氏嫁給李哲數年無所出,於是在上元二年四月初七,武後以王妃趙氏對自己不夠恭謹為由,將其關進內侍省的女牢,所給飲食都是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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