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自然明白她在想什麽,苦笑言道:“公主心裏的疑問也是我現在的疑問,那日行刺天後的刺客明明是我,真不知關在京兆尹大牢內的刺客是從何處來的,竟牽連上了曹王和魯王。”


    太平公主輕輕一歎,關切問道:“此案截至目前,已經抓捕了多少人了?”


    陸瑾回想了一下,如實言道:“現在已有十來人受到牽連被關入了刑部大牢,均是與曹王魯王相交甚密的朝廷官員,其中還不乏一些朝廷重臣,如戶部侍郎李萬榮、營州都督周道務、左羽林軍將軍謝明拓等,目前涉案人員還在繼續增加當中。”


    聞言,太平公主卻是忽地一笑,言道:“七郎啊,那****寥寥數劍,便讓兩個德高望重的王爺,數名朝廷重臣被關入了大牢,當真是太厲害了。”


    一聽太平公主口氣甚為調侃,且絲毫沒有同情之心,陸瑾微感不悅,口氣也不禁冷了幾分,淡淡言道:“四娘子,你我都應該知道曹王魯王均是無辜受到牽連的,刺客與他們更是半分關係都沒有,這幾****一直在沉思,看看能否有什麽好的辦法幫助一下他們,以減心頭愧疚之心,但是沒想到現在你卻在這裏落井下石!”


    太平公主忽地冷哼了一聲,言道:“現在情況已經非常明朗,究竟是誰刺殺母後並不重要,而是母後想讓誰成為刺殺之人,曹王魯王與李賢相交過甚,遭到打壓也是在情理當中,故而根本不能怪你,更何況以他們的身份,最多也隻是會判處流放之刑,倒也不會危及性命,其人必有其路,剩下的事情七郎你又何須擔心。”


    聞言,陸瑾不禁有些沉默,看來太平公主猜想的與他一般無二,的確,武後很有可能便是籌劃此事之人,借此機會再次打壓忠於李賢的一黨,為李哲今後即位掃平道路,將任何可能危及新皇執政的不穩定因素消滅在萌芽狀態。


    但雖如此,他還是有些不能認同太平公主這般冷漠的態度,以及那種將別人的興衰榮辱置若罔聞的淡漠口氣。


    正在他暗感不滿之際,太平公主忽地一歎,展顏微笑道:“不過既然駙馬覺得問心有愧,那麽改天待母後心情好的時候太平向她求求情,看能否對曹王魯王從輕發落,不知你意下如何?”


    陸瑾一聽此話,精神頓時一振,肅然拱手道:“若能如此那真是太好了,謝謝公主殿下。”


    “嗬……不是喊你不必多禮麽?”大覺困倦的太平公主剛想打一個哈欠,然見陸瑾正直勾勾的望著自己,急忙以手掩口遮擋住了那絲困倦之態。


    見狀,陸瑾啞然失笑,言道:“時候已是不早了,四娘早點休憩吧。”


    太平公主卻是搖了搖手,言道:“現在我還睡不著,你忙你的,我就在這裏呆一會兒。”


    陸瑾見她並不想離開,倒也沒有勸阻,點點頭拿起了擱在案頭的文書,認真的看了起來。


    也不知是何等緣故,剛才還心亂如麻的陸瑾,這個時候卻是靜下了心來,但是至始至終,他都感覺到坐在旁邊的太平公主正在凝望著自己,鼻端更是飄來她身上所帶來的陣陣熏香,竟是說不出的好聞。


    不知過了多久,沉浸在公文中的陸瑾終於回過神來,他望了望旁邊,卻又忍不住立即啞然失笑,原來一直陪著他的太平公主竟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沉睡中的太平別有一番慵懶動人的美感,就恍若是高明畫師筆下畫卷中一動不動的麗人兒,已經與此情此景融入到了一起,不容他人打擾。


    隻是可惜即便身在沉睡當中,太平公主那一雙好看的黛眉也是忍不住緊緊的蹙了起來,像是緊鎖著無窮無盡的哀怨憂愁。


    陸瑾沉吟了一下,忽地伸出手來,用指間輕輕的摩挲著太平公主蹙著的黛眉,似乎想讓其舒緩平複。


    他也明白他現在的動作有些幼稚可笑,但終忍不住想要這麽做。


    “看來今夜我的確有些過分了啊!”


    徒勞無功的陸瑾不禁輕輕一歎,擔心太平公主就這麽睡在這裏會受凉感冒,於是乎他站起身來走到了她的旁邊,微微掃了一眼後又俯下身去將太平公主攔腰抱起,出了書房朝著寢殿走去。


    門外冷風呼嘯,使得陸瑾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手中不由將衣衫單薄的太平公主抱得更是緊了。


    他大步流星的登上台階進入寢殿,在黑暗中摸索了數次,憑借記憶終是來到了婚房之內。


    婚房內溫暖如同春天,陣陣熏香使人沉醉,隻是可惜那對粗長的龍鳳紅燭已是漸漸見底,滴滴紅色的蠟淚如同血珠般流在案上,布滿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小心翼翼的將太平公主放在象牙床上,陸瑾再三猶豫,終是沒有替她脫去衣衫,就這麽拉開錦被細心的替她蓋上,並捂得嚴嚴實實這才放心。


    注視著昏黃燈燭下那張美麗動人的麵容,陸瑾心內百感雜陳,說不出是難過還是喜悅,總覺得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多出來一個妻子,是多麽荒謬之事。


    就這麽站了不知多久,陸瑾忍不住幽幽一聲長歎,望著沉睡未醒的太平公主輕輕道得一聲“對不起”,這才轉過身去輕步走了。


    在他離去之後,似乎已經陷入沉睡中的太平公主微微動了一下,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一滴清淚從眼角靜悄悄滑落,泯滅在了發鬢當中。


    ※※※


    翌日一早,陸瑾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轉醒。


    他揉了揉有些酥麻的雙腿,這才從那張柔軟得有些過分的軟塌上翻坐而起,站在了地上。


    昨夜他並沒有前去婚房入睡,而是直接睡在了書房當中,心許是他從未睡過這麽柔軟床榻的關係,一夜睡眠多夢易醒,故而並不踏實,以至於剛剛醒來,便接二連三打了數個哈欠。


    現在雖則還有些許困意,但是讓他繼續躺在榻上卻肯定睡不著了,簡單收拾了一下,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衫,走出書房朝著正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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