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太平公主正色言道:“父皇母後授予七郎此職,自然是因為看重七郎你的才華,豈有他哉!”


    “我倒覺得天皇天後更是看重我駙馬都尉的身份。”陸瑾笑著一歎,顯然早就了然於心。


    “不管如何,七郎在太府卿的職位上認真任事便可,何須在乎其他。”太平公主走上前來細心的理他理順了衣襟上的褶皺,目光一片溫柔。


    陸瑾輕輕頷首,回想自己區區半年就從正八品的監察禦史,成為從四品下的駙馬都尉,不禁感概萬千。


    ※※※


    翌日一早,陸瑾準時前去太府寺。


    太府寺位於進入皇城的第一條天街以東,西與太常寺毗鄰,東麵隔著街道遙望太廟,寬闊敞亮的六進衙門,不大亦是不小。


    陸瑾進去的時候,正值點卯剛剛結束,許許多多的官員吏員正在裏麵進進出出,忙碌不休,當看到如此一個年少官員穿著深緋色官服入內的時候,全都露出了驚訝不定之色。


    感覺到自己如同怪物一般被人們偷偷注視,陸瑾不禁暗暗苦笑,的確,能夠擔任從四品之職的幾乎全為白發蒼蒼的老臣,以他現在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的確太過顯眼了一些。


    走到一位稍微年長的官吏身前,陸瑾拱手問道:“請問閣下,不知紀太府公事房所在何處?”


    那官吏上下掃了陸瑾一眼,有些遲疑的問道:“不知閣下是?”


    陸瑾笑言道:“本官陸瑾,受命前來擔任太府少卿一職,今日特地前來拜見紀太府。”


    周邊的人們幾乎都在暗暗偷聽他們說話,一聽這位年輕官員便是最近聲名鶴起的太平公主駙馬陸瑾的時候,全都暗自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他就是陸瑾,那位查處李賢謀反案、有著“官見愁”之諢號的監察禦史,沒想到竟然年輕如斯,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那位年長官吏顯然也有些意外,愣怔了一下方才大拜拱手道:“原來閣下便是陸少卿,下官王賢良職司大盈庫庫令,久聞公之大名,久仰久仰。”


    陸瑾知道大盈庫乃是太府寺的內部機構之一,而庫令則為主官,於是乎連忙拱手回禮。


    見禮之後,王賢良捋須笑言道:“常聞陸少卿才高八鬥,乃調露二年進士頭魁,這次能夠任職太府寺,實乃太府寺之福啊!”


    陸瑾謙虛搖手道:“王庫令客氣了,本官才疏學淺,故而聖人才派本官前來太府寺任職錘煉,以後還須得多多仰仗各位才是。”


    陸瑾隨口一句,卻是令王賢良暗暗羨慕,別看太府少卿在太府寺算得一個不錯的人物,然而在滿朝冠帶當中,卻還是不能算作顯官,如今聽陸瑾話中的意思,居然還是聖人欽點他前來,而且還有對他的殷殷期盼,實在了不得。


    哦,對了,眼前這位少年郎除了太府少卿之外,更是太平公主府的駙馬,身為天皇天後唯一的帝婿,自然而然備受關注。


    心念閃動間,王賢良已經決定要與這位年輕的太府少卿打好關係,微笑言道:“陸少卿不必客氣,紀太府公事房在東院之內,下官為少卿帶路,請!”說罷側身一讓,抬手作請。


    見狀,周圍官員幾乎驚得眼珠子都差點瞪了出來。


    要知道太府寺有三寶,而這位王庫令諢號便是‘瞪眼貔貅’,即便是紀太府,他也不甚放在眼中,今兒個居然對一個少卿這般客客氣氣,彬彬有禮,而且還親自帶路,當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繞過正堂,王賢良帶著陸瑾步入了一條呈“回”字行排列的走廊,又穿了一片青綠帶黃的竹林,一間四開間的青磚瓦房便出現在了眼前。


    走到廊下,王賢良卻停住了腳步,回身對著陸瑾一躬,微笑言道:“陸少卿,下官就送到這兒了,改明兒有空,還請少卿來我大盈庫看看,以便下官向少卿匯報大盈庫的公務。”


    陸瑾知道大盈庫乃是皇室私庫,也就是天子私人的錢財,一般能夠管理大盈庫的官吏,幾乎都是天子的親信。


    他拱手笑著回禮道:“那好,等有空閑,本官一定前來打擾王庫令。”


    王賢良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走了。


    站在階下猶豫片刻,陸瑾眼前滴水屋簷下並沒有看守吏員,於是輕步而上輕輕敲響了房門。


    “進來!”


    一聲略顯急促且有些煩躁的嗓音從裏麵傳出,陸瑾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暗忖這紀太府恐怕是難以相處之人,不容多想,推門而入。


    屋子兩麵書架,一麵軒窗,正中靠北之位擺著一張寬闊的紅木案幾,上麵堆滿了淩亂的公文紙篇,海棠木筆架歪歪斜斜的靠在書卷之上,以一個恰好的角度勉力保持著穩定,不過還是搖搖欲墜。


    而在長案之後,坐著一個麵肥大耳的中年官吏,眼睛細小,鼻梁微塌,淩亂的胡須像是許久都沒有打理,此際咬著筆頭斜靠在身後的憑欄上,露出了心煩意亂的神情。


    見此人一直盯著案上公文並沒有看自己一眼,陸瑾暗自好笑,輕輕喚道:“閣下莫非就是紀太府?”


    那中年官吏恍然回過神來,抬起雙目一瞧陸瑾,訝然高聲道:“你誰也?誰讓你不請自入的?”


    陸瑾一怔,頓時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言道:“抱歉,剛才在下可是敲門而入,而且也得到了閣下的允諾,難道閣下已經忘記了不成?”


    中年官吏怔怔地看了陸瑾半響,猛然抬起蒲扇般的大手一拍額頭,語帶呻吟的喟歎道:“啊呀,瞧我這破記性!確實忘記了,本官就是紀處訥,郎君何人?”


    說完之後,他突然又看到陸瑾身上穿著的緋紅色官服,神情一怔,已是情不自禁的從案後站了起來:“這位莫非是陸少卿?”


    陸瑾苦笑言道:“正是在下。”


    說完之後,他也能肯定這位中年男子的身份,拱手作禮道:“下官太府寺少卿、檢校東市令、駙馬都尉陸瑾,見過紀太府。”


    “哎呀呀,表妹夫也,都是一家人,何須這麽客氣。”


    那中年官員嗬嗬一笑,忽地繞過了案幾,走到陸瑾麵前拉著他的手便是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態度熟絡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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