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軍校尉緊咬牙關猶豫了半響,麵上神色亦是變幻不定,念及好歹有陸瑾出頭,他終於猶豫盡掃,對著手下斷然下令道:“速取廷杖來,依陸相公之令所有惡徒仗責五十1


    羽林軍早就對薛懷義所領的這群囂張跋扈的隨從甚為不瞞,一聽將官此話,登時就精神大振,取來數十根廷杖兩人為一組,按著那些倒地不起的地痞無賴就是一頓痛打。


    即便是薛懷義,也被四名膀大腰圓的衛士摁在了地上,褪掉褌袴露出光乎乎的屁股,兩根粗長的板子輪番舞起,重重打下。


    木板擊打著肉體的“啪啪”聲伴隨著淒厲的哀嚎聲不斷響起,直聽得人心頭震顫,狂跳不止。


    那可是武後最是心愛的薛懷義,居然被陸瑾這樣毫不留情的當著所有大臣的麵施行杖責,陸瑾打的雖是薛懷義的屁股,但也等同於在打薛懷義的臉,在某種程度上更是在打太後的臉,倘若此事之後薛懷義不能報仇雪恨,還有何等麵目出現在朝中大臣麵前?


    一直躲在大臣們當中看熱鬧的武承嗣再也忍不住了,連忙走來亢聲斥責道:“陸瑾,懷義大師乃是太後的親信,前來皇宮宣講佛法,即便有什麽不敬,也不能如此蠻橫用刑,當稟告太後再做定奪。”


    陸瑾冷冷一笑,言道:“隻怕那薛懷義連釋迦摩尼是誰都不知道,來宣講什麽佛法!麵首就是麵首,武丞相何必睜眼說瞎話1


    武承嗣氣得臉膛漲紅,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武後讓薛懷義出家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給外麵的說辭便是太後崇信佛教,故招薛懷義入宮講解佛理。


    但事實究竟如何,所有大臣均是心知肚明,隻是從來都沒有人當眾直言不諱的說出來。


    如今,陸瑾直截了當一句“麵首”,無異於扯掉了武後的遮羞布,將這極其隱晦的事情大白於朝臣,故而武承嗣才無言反駁。


    武承嗣身軀氣得瑟瑟顫抖不止,卻不敢冒冒天下之大不韙強令行刑羽林衛住手,想了想終是腳下猛然一跺,腳步匆匆的朝著皇宮而去了,不用問也是想去太後麵前告陸瑾一狀。


    陸瑾不為所動,站在原地如同鐵鑄,注視著被打得哇哇亂叫的地痞流氓們,依舊寸步未移。


    ※※※


    天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陸瑾在皇城入口前痛打薛懷義極其隨從一事,登時就如同颶風一般席卷了神都官場,驚得所有人都是連連咋舌,錯愕不止。


    薛懷義何許人也?


    那可是當今太後的心頭肉,尋常大臣見了莫不恭恭敬敬的喊一聲“薛師”,武承嗣、武三思兄弟更是每日為其牽馬,盡顯阿諛奉承之色。


    沒想到就是這麽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居然被陸瑾令人痛打,實乃讓大臣們倍感震驚,特別是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朝臣,更是猶如在沉沉大夢當中。


    不過陸瑾此舉,還是得到了幾乎所有大臣們暗地裏的支持。


    即便他薛懷義再是受太後的寵幸,也是一個低三下四的麵首而已,居然囂張得每日與進出宮門的大臣們爭道,也著實活該!


    陸瑾此舉實在大快人心!


    消息傳到億歲殿,上官婉兒震驚之餘,芳心也是暗暗擔憂。


    她昨日對陸瑾言明薛懷義之事,也是想讓陸瑾憑借與薛懷義昔日還算不錯的交情把握利用這層關係,以便能夠與這個太後麵首結下善緣。


    沒想到這個冤家居然這麽大的火氣,當著一幹大臣的麵將薛懷義痛毆在地,而且還當眾杖責讓其大跌顏麵,以薛懷義的為人秉性,豈會善罷甘休!


    果然,不到午時,薛懷義就捂著血淋淋的屁股前來上陽宮,對著武後便是一通聲淚俱下的哭訴。


    武後麵無表情的將薛懷義所講述的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聽完,眉梢竟是不可遏止的輕輕抽動起來,顯然心內正隱藏著深深憤怒。


    武承嗣觀人入微,自然知道他這位姑母非常惱怒,連忙加油添醋的稟告道:“太後,懷義大師可是奉了你的詔令前來宮內,即便有所冒犯宮規,也是因為初入宮廷不懂規矩的緣故,陸瑾這般不留情麵的杖責懷義大師,實乃不把太後你放在眼裏,太後你萬勿對陸瑾心懷仁慈,當給他一個教訓才是。”


    話音落點,一旁的上官婉兒大感心驚,不知道為何武承嗣要在太後麵前煽風點火,讓其重罰陸瑾。


    但眼下卻沒有容她插嘴的機會,上官婉兒隻得暗暗著急,卻又毫無辦法。


    誰料就在此刻,武後卻是重重吐了一口濁氣,手掌一伸撫摸著正跪在她身前的薛懷義那光光的腦袋,語重心長的言道:“懷義啊,南衙乃是宰相們入朝理政的地方,你沒事跑到哪裏去闖什麽禍!今後就從北門入內吧。”


    薛懷義本以為武後一定會為他做主,但沒料到武後居然是這般息事寧人的口氣,不禁令他神情微微一怔。


    武承嗣聞言,登時氣急敗壞的開口道:“姑母,陸瑾無視你的威嚴,何能就這樣作罷,當以示懲戒為妥1


    武後神情轉冷,乜了武承嗣一眼冷冷開口道:“承嗣,此乃朕的家事,朕自當知曉該如何處理,用不著你在這裏多嘴1


    武承嗣愣了愣,惶惶然之間忽地有些隱隱明白了武後話語中的意思。


    上官婉兒思緒明銳,登時就明白過來。


    陸瑾可與尋常朝臣不同。


    他不僅僅是當朝宰相、天官侍郎,更是太平公主駙馬,先帝與武後的女婿。


    他出手教訓薛懷義,未免沒有替先帝出氣的意思,更是站在了皇婿位置上,對武後提出隱隱的抗議,如果武後就此明目張膽的處罰他,卻是有些不妥。


    而且此乃皇室家務事,何須鬧得沸沸揚揚貽笑大方?當昔日寧人為主。


    想到這裏,上官婉兒心頭大感輕鬆,不知不覺中卻有生出了另一層擔心:陸瑾此舉讓太後吃了一個暗虧,更招惹了薛懷義,太後可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今日她不得不忍下這口氣,將來若有機會,必定會百倍奉還,七郎啊七郎,你為何總是這般衝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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