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阿法芙頭腦中的昏眩感久久不能消退。


    “都結束了,阿法芙女士。凶手已經被行動隊的戰士當場擊斃。”


    帶著口罩的醫生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喬星。


    “病人需要安靜的恢複環境,而且,接受現實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阿法芙抱著睡熟的孩子,舔了舔蒼白的嘴唇點了點頭:“我能和我丈夫單獨呆一會麽?”


    “時間最好不要太長。”


    醫生囑咐了一句,低頭離開。


    阿法芙並攏小腿坐下,耳旁機器的低鳴聲斷斷續續,她低下頭,冰涼的手指攥住喬星的手,散亂的發簾遮擋住她的側臉,好一會兒,病房才傳來輕輕的抽泣。


    ……


    這樣的結局,和卓瑪的預料相差不太多。


    “都結束了。”


    她捏著自己的胳膊。


    “頭兒,衛旦已經出去兩天了,怎麽也該回來了。”


    “贍養她的尹熊,前些日子死在大魔鬼湖,她心情不好是正常的,這樣吧,今天她再不回來,明天你派人去找她。”


    卓瑪說著,卻想起了那個在倉庫裏和自己談笑風生“吉姆大叔”的男人。自從那天他上了喬星的車之後,就再沒回來,而那位上校喬星,則失去了一雙腿。


    她聽說那裏發生了大當量的核爆炸,便沒有再仔細追究。


    卓瑪向來是個知道分寸的聰明女人,隻是偶爾還是會想起這個,隻見過一麵,就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和實力無關,而是外表的溫潤和風趣壓抑不住的,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說老實話,死的蠻可惜的。


    ……


    梁正勇今天胃口不錯。


    午餐吃的是牛肉包,燉土豆,還喝了半斤白酒。


    他今年四十五歲,半生節製。發妻早亡,之後沒再碰過女人。梁正勇平時滴酒不沾,不抽煙,每天兩餐,基本不沾葷腥,在處理第六軍冗雜的軍務之餘,還堅持每天兩個小時的高強度的體能訓練。這一點即便是兩年前,他正式進入作戰委員會,也沒有改變。


    這樣的午餐要求,可以說自打軍食堂建立以來,就沒見梁正勇提出過。


    梁為走到他父親的辦公室門前,看了一眼推出去的餐車,神情變得幹澀。


    胳膊夾著文件的參謀走出來,正好看到梁為:“將軍,您找司令?”


    梁為連忙擺手:“我還是改天再來吧。”


    帶著軍帽的女參謀點點頭:“司令正在和委員會通電話,您的確……”


    這個時候,門裏頭傳來一句:“叫他進來。”


    女參謀看了梁為一眼,梁為無奈,隻得推開門走了進去。


    黑色的方桌上豎著手指大小的金色藥瓶,梁正勇坐在桌子後麵。


    梁為進門剛一抬頭,椅子上的梁正勇兩道目光就打在了他身上。


    “司令,你找我。”


    “喬星的事,你有幾成責任?”


    梁為咽了口唾沫,即便他比誰都清楚父親的脾性,也還是被他上來一句話弄的張不開嘴。


    “兩,三,三成吧。”


    梁為順了順氣:“我之前見過那個外來者,給我的壓迫感……不比您小。”


    他說這話的時候,可以看到自己父親臉上的肌肉在輕輕抽動。


    “……”


    梁為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能在被變異生物和敵對分子的環伺下談笑風生,卻很難在這個時候保持從容。


    “我明天啟程回委員會,帶著雅克活屍,和這瓶五階藥劑回去。”


    梁正勇半天才開口:“你留在b區這段時間,無論發生什麽,要忍,要止怒,打碎了牙,也得給我往肚子裏咽,聽明白沒有?”


    梁為抬頭看了自己父親一眼,梁正勇的眼裏密密麻麻全是血絲。


    他猶豫再三,一句話終究沒能忍住:“爸,我覺得到了今天,沒人能把咱們家當成抹布,說扔就扔。三元飛艇的事……”


    “什麽三元飛艇?”


    梁正勇打斷了梁為。


    “……沒什麽。你說的話我記住了,止怒,忍,我忘不了。”


    “出去吧。”


    梁正勇閉目不再看他。


    梁為站起來轉身離開,多半晌的功夫,梁正勇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他笑了一聲,但是沒什麽溫度。


    識大體,心明眼拙,最重要的是,敢下狠手,這是梁被齊委員賞識提拔的主要原因。


    至於金頂的事,其實沒有梁為想象地那麽誇張,這樣的事以前有,以後也保不齊,實際上,在委員會眼裏,梁正是處理這種事務的最好人選。


    沒人會動梁正勇,更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踢他出局。


    不然,四十五歲,在家族派係林立的黑星戰車平步青雲,憑什麽?


    至於梁正勇,他也選擇安然接受。


    矛盾,虛偽,精致的利己主義,也許吧。


    拉木覺隻是個有自毀傾向的宗教頭子,至於他口中沉默的大多數,梁正勇同樣報以冷眼,這也是他和拉木覺唯一意見相仿的地方。


    拯救世界和拯救世人是兩碼事,世界的荒謬和強權的蠻橫,本就取自他們的沉默與愚蠢。


    真正的信念沒有那麽簡單,那需要大量的人命和鮮血鑄就。


    “哪怕是別人的鮮血。”


    梁正勇喃喃自語,他把金色藥劑攥在手心,露出棱角分明的拳頭。


    ……


    李閻麵向烈日,收回了自己麵對驕陽攥成拳的左手。


    他活動了一下五指,說老實話,左手比被打斷之前還結實一些。


    此刻,李閻站在一條破爛的小巷邊上,樓上時而傳來女人放肆的蕩笑,風沙渾厚,前幾天金頂廣場爆炸的輻射塵這幾天正好飄到這邊,即便是對輻射承受力強悍的凜冬人類,也大多關緊門窗,街上冷清的多,隻有來回的黑色吉普車和車上抱著衝鋒槍的士兵來往。


    三相彈在山腰爆炸,李閻在最後關頭跳入山澗,也就是臉腫和黑騎鬼一齊跌落的那條,即便如此,足有兩百萬噸當量的氫彈高熱量也硬生生蒸發了整條大河,也讓本就遍體鱗傷的李閻真正意義上化作了一具烈火骷髏!


    在獲得九鳳強化之後,李閻即使把手伸進火堆裏,也感受不到半點疼痛,燒傷,對他來說可以說是久違了。


    也在這種境地下,李閻才忍著劇痛,咬碎舜煉丸咽了下去……


    風聲和著咣當咣當的敲打聲音,李閻凝視這棟醫院大樓的某個窗戶,他穿著厚實的鬥篷,任誰一眼也很難認出他來。


    李閻記得離這裏不遠,就是阿法芙工作的地方,大概五六百米。


    李閻對麵矗立著一棟鋼筋混凝土的井字形大樓,受重傷的喬星此刻,就在這棟大樓的二層房間裏,還處於昏迷當中。


    當然,作為重點設施,這裏的防備森嚴。


    用李閻的眼光來看,這裏所有的安保戰士加起來,大概能抵得過兩名三階的特別行動隊隊員吧。


    李閻笑了笑,卻沒任何動作,如果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接近梁正勇就暴露自己,又失去舜煉丸,即便保住性命,自己這次凜冬之旅,也要铩羽而歸。


    其實要做的很簡單,李閻隻是在等待天黑下來。


    強勁的風扯斷了鐵柱子上的繩子,木牌呼嘯著砸向李閻,窗戶有戴著船型帽子的女孩探出頭來,正看見外麵一個裹著鬥篷的高瘦男人抓住風中的木牌。


    “先生?”


    她叫了一聲。


    李閻先是盯著牌子上募捐兩個字看了半天,又掃過貼在上麵,一張灰撲撲的黃色便簽上,某個墨跡幹涸的名字。


    “先生?”


    女孩又叫道。


    李閻伸直了腰走上去,把牌子遞給女孩,指了指上麵的“募捐”。


    “謝謝。”


    “這個是幹嘛的?”


    女孩頭也不抬:“黑星戰車的委員會出資建立孤兒收容所,向b區的個人募捐,如果願意捐款,可以在木牌上寫下名字。”


    她說的又脆又快,卻沒什麽情感,顯然已經被磨沒了耐性。


    “看起來效果不太好啊。”


    女孩抬頭,隻看到男人的下巴和一排牙齒。


    “這個人捐了多少?”


    女孩也不答話,隻是拉開了旁邊的抽屜。


    抽屜裏,一枚幹癟的金屬硬幣孤零零地躺著,寒酸可笑。


    李閻的確笑了起來,越笑越歡,嘴角都要咧到腦後。


    他在口袋裏摸索一會兒,遞給女孩一疊紙幣:“算,算我一個吧。”


    他說話的時候,還是止不住笑。


    女孩接過錢,從手邊抽出一張黃色的便簽紙。


    “先生,你可以寫下自己對b區未來的祝願和建議,這些募捐對b區未來發展的意見,梁司令會親自過目的。”


    女孩一連串的話吐得又輕又快。


    “不用不用。”


    李閻一邊笑一邊把手收回袖子,他的中指和食指之間,赫然夾著一枚金屬硬幣,嘴角也依舊咧著。


    女孩並沒注意那枚硬幣不見了,注意了也未必會放在心上,她直接關上了抽屜,又遞給李閻一隻筆。


    “那,寫個名字吧。”


    “嗬嗬,也不用,算在上個人那裏吧,咳咳。”


    李閻手背擋在嘴上,雙肩還在不斷抖動,好像真的聽到什麽了不得的笑話。


    “先生?”


    李閻不再理會他,轉身離開。笑聲逐漸淹沒在風沙當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姑獲鳥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活兒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活兒該並收藏從姑獲鳥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