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了行程,第二天清早,李閻專門打驛站租了一輛馬車,和飛雷並著,兩匹馬一齊出了城門,曹永昌這個逃犯不需多說,自然是藏在車裏。


    “鎮撫大人。”


    守門官連忙走過來,眼裏還有血絲。


    “怎麽兄弟,睡得不好?”


    李閻走在最前頭,笑盈盈地和守門官攀談。


    “鎮撫大人您是不知道,昨個兒李總兵府上,出了檔子邪門事。先是地窖裏幾壇子老酒莫名其妙地空了,那可是禦賜的貢酒,李大人多少年都沒舍得喝,還要後宅看院子十幾隻黑犬,我前幾日還見過,神俊地很呐~也不知怎麽地,昨個兒晚上愣是暴斃了四頭,身上還有刀傷,後半夜,還有人看到城南有金色毫光,亂七八糟的。李大人現在是暴跳如雷,要我們嚴加排查來往商販,一定要抓住這賊人!”


    他又瞥了一眼李閻身後的馬車,堆笑道:“當然了,李大人您的車,就不用費這功夫了。”


    李閻恍惚點頭:“隻是李總兵畢竟發了話,我怕兄弟們為難啊。”


    他話裏說得客氣,可沒半點讓開的意思。


    守門官斜眼看了一眼綢子布馬車,隨即拍拍胸脯:“鎮撫大人說這話就是拿我們弟兄當外人了。兄弟我說不用查,自然就是不用查。”


    馬車裏的查小刀聽得直搖頭:“腐敗呀,腐敗呀。”


    曹永昌在一旁接話:“等出了遼東,便不用這麽麻煩了。”


    李閻謝過守門官,便駕馬車出了廣寧。


    北方這些年的氣候越發古怪,年候還沒出伏,可廣寧的人家往屋外頭放一桶水,隔夜指定能凍成冰坨子,七月前後更接連下了幾場大雪。


    神皇帝為此先後頒了幾道罪己詔,無非是,六月飛霜,是朕德行有虧,垂望上蒼巴拉巴拉。


    隻是按照天師道的說法,這是國綱龍虎之氣流逝的象征,總之,這些道士能把一切都扯到龍虎氣的根由上,讓朝中士大夫不恥,可比較起來,他們逼著讓神皇帝寫罪己詔的法子,也實在高明不到哪裏去。


    李閻一行三人,此刻就沐浴在一場大雪當中。


    馬車裏的曹永昌探出頭,有些好奇地盯著李閻和查小刀。


    大雪傾盆之下,這兩人坐在馬車外麵,一個抽著卷煙,一個不時抿兩口酒葫蘆,肩頭和頭上卻隻有零星幾點雪點,連濕也不濕,雪片快落到兩人頭上,都會自然往兩邊飄走。


    普通人容易忽視這點細節,曹永昌卻極為吃驚。


    李閻身上不沾雪,是“天命雅克”的效力之一,和他如今能踏水而行,眼如鷹隼,耳如青蝠這些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異能一樣。


    其實從凜冬回來,李閻對自己的肉體一直有種未盡的感覺,很多能力,還有待開發。


    而查小刀同樣能做到這點,卻是【優曇婆羅】的作用。


    “叔叔,你和壯士這一身的業藝,是天生造就,還是後天練成的哩?”


    “算是後天練成的吧。”查小刀看了曹永昌一眼:“不過你是沒指望的,教不了你。”


    “喔。”


    曹永昌悶悶地應了一聲。


    “你有你擅長的本領,別浪費了天賦。”


    查小刀說道一半,李閻卻接過話來:“我說,你叫我一聲李大叔,我教你兩手怎麽樣?”


    曹永昌眼珠滴溜一轉,最終搖頭道:“不叫不叫。”


    李閻笑了笑,他叫了查小刀一聲:“你看著路,我睡會兒。”


    查小刀點頭,李閻把朱紅劍匣放在大腿上,背靠馬車,沉沉地閉上眼皮。


    隻是一刻鍾不到的功夫,李閻豁然睜眼。


    查小刀眼一斜:“怎麽了?”


    李閻搖了搖頭,他已有半年多沒做過夢了,剛才一刻鍾的功夫,卻罕見發了個屍山血海的惡夢,隨即驚覺醒來,又發覺不出任何異樣。


    沒有多想,李閻再次睡下。不料想再次發了這噩夢,一張張猙獰恐怖的血臉,殘缺的屍身,接天的血窪,陰森的血色雷電,李閻知道是夢,這次卻沒法子掙脫醒來,那些屍體自四麵八方向李閻湧來,有的麵孔李閻還熟悉,有的麵孔李閻卻不記得了。


    無數血手抓向自己,李閻四下一看沒有兵器,隻擰著眉毛躲避阻擋,突然天邊傳來一聲暴喝。


    “兀那殺人屠夫,如今可知道厲鬼索命,報應不爽麽!”


    話音剛落,一條長滿倒鉤的鐵鏈子捆向李閻的脖子!


    一直被動躲避搪塞的李閻眼中精光爆閃,突兀向前一撲,雙手反握住倒鉤鐵鏈,天命雅克強化過的手掌刀槍都紮不透,卻被這鎖鏈上的尖刺輕易穿透皮肉,刺進骨頭。


    吃痛的李閻虎吼一聲,馬步一沉往回一拉,硬是把鎖鏈那頭往回扯來,屍海中踉踉蹌蹌被扯過來一隻四米多高的牛頭鬼差!


    李閻奪了鎖鏈,就地一滾左手抓緊鬼差的褲腳,兩個跟頭往上騎在牛頭鬼差的背上,鎖鏈猛地環住鬼差的脖子。


    “你!”


    那牛頭又驚又怒。


    李閻咬緊牙關,手臂絞動鎖鏈,根根倒刺紮進牛頭鬼差的脖子,骨節逐漸斷裂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李閻雙眼布滿血絲,倒鉤同樣紮進他的手心中,鮮血直流,他卻不以為意。


    咯~咯~咯~


    那四米多高的牛鬼鬼差頹然倒地,大概半分多鍾,李閻才鬆開了手,兩手全是露骨的傷口。


    李閻竟然是想都不想,先動手殺了這索命的鬼差!


    他再次睜眼,自己還在風雪馬車之上。


    “有意思。”


    李閻嘴角浮現一絲冷笑。


    “來人了?”


    查小刀揚眉問倚著馬車兩次驚醒的李閻。


    “沒關係,我應付得來。”


    李閻搖搖頭,自顧自地閉上了雙眼,不多時,呼吸均勻起來。


    ……


    陰風慘慘,血雲倒墜。李閻四顧,自己站在一座橋邊,四野是荒山野泉,哭嚎聲和獰笑聲不時傳來。時而能看到釘著活人的木樁,有青藍二色的惡鬼正扒皮抽骨,形容慘烈不能筆述。


    李閻背後傳來鬼吼:“那姓李的苦鬼,閻羅正等你量刑,下那十八層泥犁地獄呐!”


    李閻正要轉身,自己的聲音居然也從後麵傳來。


    “怕是李某人鋼筋鐵骨,閻羅王也斷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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