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陡然變得肅殺。


    原本的下過雨後的和煦微風,變成了充斥刺骨寒意的冷風。


    月光照耀在箭矢的箭頭,寒芒流淌,猶如一隻隻躲在暗處的毒蛇,冰冷的盯著獵物。


    中式園林中,隻剩下流觴曲水“嘩嘩”的聲響。


    空氣十分安靜。


    靜謐到針落可聞。


    “大膽!”


    酥手搭在輪椅把手上的凝昭,臉色陡然冷若冰霜,櫻唇微啟,發出一聲嗬斥。


    嗡!


    鏗鏘聲響,把手處的蟬翼劍陡然彈出,被凝昭握住。


    她蓮步輕邁,擋在陸番身前,長裙飛舞,青絲飄蕩。


    聶長卿麵無表情的抓著殺豬刀,將刀抵在家丁的脖頸處。


    隻不過,手背上青筋微微的鼓起,仿佛隨時要爆發氣力,抹斷家丁的脖子。


    而那發出殺豬慘嚎的家丁,也不敢嚎叫了,瞪著眼,這氣氛,讓他大氣都不敢喘。


    哪怕自己的大腿上的傷口在不斷的噴著血,他依舊連哀嚎都不敢。


    “有意思。”


    月光穿透了烏雲,灑在了慵懶倚靠在輪椅上的陸番身上。


    唇紅齒白的麵龐,被照耀的散發著瑩瑩光輝,猶如裹著輕紗。


    “這是逼著讓我爹,兵踏陳家?”


    陸番撫掌,輕輕笑起來。


    他的話語,打破了這份讓人血液凍結的寂靜。


    其實陸番很好奇。


    為什麽陸長空不直接將三大世家剩下的人全部以叛逆之罪一鍋端,押入大牢,直接以暴力手段接手世家的產業,這樣雖然會對民生產生短暫的動蕩,但長遠來看,卻是會解決不少潛在的問題。


    嘩啦。


    拉弓搭箭的護衛們讓開了一條道。


    數位長衫儒生行走而出。


    為首的是一位身著青衫,一柄玉釵紮起豎冠的儒生青年。


    留著美髯,劍眉星目背後背負黃梨木劍匣。


    “哎喲,原來是陸少主,都是誤會,誤會……”


    “陸少深夜來訪,真乃使我陳府蓬蓽生輝。”


    “這些下人不懂事,誤以為是那些引起北洛城內亂的兵匪賊軍呢。”


    青衫儒生輕笑起來,捋了捋美髯。


    他抬起手,微微一壓,諸多的護衛便將彎弓垂下。


    “在下陳家,陳北旬。”


    青衫儒生朝著陸番拱手,那星目中,仿佛有神芒在流轉,盯著陸番。


    陸番慵懶的靠在輪椅上,手撐著下巴,淡淡的看著陳北旬,眼眸中倒是有幾分好奇之意。


    陳家家主陳鶴被殺,陸番本以為此時此刻的陳家應該已經亂成一鍋粥。


    結果,沒有想到,陳家似乎一切都沒有亂,甚至連女眷啼哭聲都沒有,井然有序到讓人害怕。


    現在看來,眼前這陳北旬可能就是關鍵。


    “陳北旬……”


    陸番眯了眯眼。


    “陳家有你這號人?”


    揉了揉修長手指,陸番不經意的隨口一問。


    陳北旬一笑,青衫長袖一擺。


    “北旬年幼便被家父送往終南天山學劍,昨日方才下山剛回,陸少不識得在下實屬正常,倒是北旬久仰陸少才名,陸少雖有腿疾,但才高八鬥,氣貫如龍,曾得國師欣賞,乃我輩讀書人的楷模啊。”


    園林中。


    陳北旬的話語聲,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馬屁拍起來,單純而不做作。


    陳北旬臉色如常,仿佛真的對陸番無比仰慕似的。


    陸番嘴角一翹,都說學劍的人性子直。


    現在看來……還真的是直,瞧這陳北旬,瞎說什麽大實話。。


    “終南天山……劍派?!”


    倒是一邊的聶長卿目光一縮。


    諸子百家……劍派!


    作為曾經的道宗第十,聶長卿自然對劍派也不陌生。


    劍派可不是普通的門派,能夠入諸子百家,便足以說明其強大和神秘。


    “我就喜歡你這種說實話的人。”


    陸番揉了揉修長的手指,笑了起來。


    笑的很有深意。


    劍派麽?


    讓老爹投鼠忌器,便是這站在三大世家背後的……劍派麽?


    爾後,眼簾微抬,看向陳北旬,對方來自劍派,倒是讓陸番驚詫。


    這劍派,似乎很久以前就開始籌備布局了。


    北洛城作為帝京的六大護城之一,戰略地位至關重要。


    劍派若是掌控三大世家,目的不言而喻。


    就是不知道自家老爹是否清楚,提前做布置和安排了。


    “陸少謬讚了。”陳北旬麵不改色道。


    “老聶,把人放了,咱們是來收租的,要以理服人。”


    陸番偏頭對聶長卿,道。


    聶長卿默然,收起了殺豬刀。


    那家丁兩股顫顫,捂著流血的大腿,連滾帶爬的朝著陳北旬方向爬去。


    “多謝陸少,陸少可要入府小酌一杯,夜深天寒,在下立刻命人去燒梅子酒,讓陸少暖暖身子。”


    陳北旬看到了身上遍布傷口,但是卻冷肅的聶長卿,眼眸微微一縮。


    這人……居然還活著。


    道宗第九韓連笑,失敗了麽?


    被陸番所阻?


    陳北旬心中震撼,可是臉上卻笑容不減。


    陸番擺了擺手。


    “喝酒就算了,我爹讓我來收租,咱們談正事。”


    陸番道。


    “既然城主有令,我陳家莫敢不從,北旬歸家,得知家父居然勾結兵匪,痛心疾首,幸而陸城主英明神武,扼滅罪惡的源頭,拯救北洛城於水火,我陳北旬,敬佩萬分,接下來,我陳家,定當嚴肅整頓,洗心革麵,來人,取一千兩白銀來。”


    陳北旬捋了捋長須,扭頭對身後的侍衛,吩咐道。


    不一會兒,府邸深處,便有兩位家丁,抬著兩箱白銀擺在了園林中。


    微風徐徐,月光冷厲。


    照耀在揭開的兩箱白銀上,白的刺眼。


    陸番坐在輪椅上,手搭著下巴,打了個哈欠。


    麵對兩箱白銀,共一千兩,他的內心毫無波動。


    “陸少,這租金……可夠?”


    陳北旬臉上笑靨如花。


    周圍陳家的儒生們則是有些敬畏的看著陸番,以及他的婢女凝昭。


    前幾日在城頭上,凝昭大開殺戒,還讓他們記憶猶新。


    “不愧是世家,財大氣粗……”


    陸番輕笑,撫著羊毛薄毯。


    爾後,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那日在城頭,三大世家的儒生笑我半癱,對我的精神產生嚴重的打擊,我現在回想起來,還內心抑鬱,千兩白銀,難以撫平我內心的創傷。”


    陸番淡淡道。


    陳北旬的臉色僵住,所以……這是不夠了?


    “來人,再取千兩白銀!”


    陳北旬神色一緩,一抹美髯,淡笑道。


    “等等……”


    “小陳啊,錢不錢的其實無所謂。”


    陸番忽然道。


    他的臉上掛著微笑,在月光下,顯得有幾分真誠。


    “我陸番,自幼有腿疾,行動不便,生活難以自理,我從小到大的願望,便是想要有一棟屬於我自己的房子養老……”


    “你我今日談話這般投機,我瞧你也比較順眼,你看……”


    陳北旬臉上神色微微有些發僵。


    他看著陸番,發現陸番的眼神充滿了真摯,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好說,不就是宅邸麽?我陳家別的不多,就是房子多,隻要陸少能開心,北旬割愛又何妨。”


    陳北旬突然大笑起來,豪氣衝天。


    爾後,大手一揮。


    “千兩白銀繼續取,另外,將地契拿來!”


    陳北旬爆喝。


    他一切都配合著陸番。


    話語一出。


    陳家的諸多儒生頓時騷動了起來。


    不過,如今的陳北旬在陳家掌握最大的話語權,畢竟陳北旬背靠劍派,是陳家在北洛城繼續存在下去的資本。


    很快。


    又是兩箱白銀取來。


    更有婢女送來一遝地契。


    看著陳北旬手中厚厚的一遝地契,陸番的嘴角抽了抽……狗大戶!


    陳北旬拿捏著地契,掃了一眼。


    爾後,便邁開步伐,款款朝陸番行走而來。


    凝昭蓮步輕踏,氣丹內,靈氣湧動,氣血異響迸發。


    “止步。”


    凝昭蟬翼劍劍尖垂落,攔住了陳北旬,冷若冰霜。


    “小倪,去取地契。”


    陸番拍了拍縮在他身邊,慫的一匹的倪玉腦袋,道。


    倪玉應了聲,趕忙小跑過去。


    從被凝昭攔住的陳北旬手中接過了地契。


    “公子。”


    倪玉跑回來,將地契遞給了陸番。


    陸番看著這一遝的地契,深吸了一口氣。


    這地契中,有的是房屋地契,有的是商鋪地契,涉及的產業,涉及的利益,盤根錯節。


    陳北旬拿出這些的目的可不簡單。


    這是在提醒陸番,陳家可不能出太大的動蕩,否則,北洛城定會民不聊生。


    這點,其實也是陸長空所忌憚的,三大世家,產業分布和涉及的範圍,太深了。


    氣氛很安靜。


    園林中的水池,鏡子般的水麵在風的吹拂下,波光粼粼。


    陸番坐在輪椅上,就著月光,安靜的翻著地契。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陳北旬臉上滿是笑容,“陸少慢慢挑,能讓陸少開心,是我陳家榮幸。”


    忽然。


    陸番眼睛一亮,從一遝地契中抽出了一張,其他的放在了腿上。


    捏著這張地契,陸番撣了撣,仔細看兩眼後,嘴角微微上挑。


    “喏,選好了,就它了。”


    陳北旬拱手,輕笑:“陸少,這麽快就選好了?千家商鋪,百棟府邸,陸少不再繼續看看?”


    “不知何處宅邸這般幸運能入陸少之眼?”


    陸番將地契遞給了倪玉。


    爾後,陸番便靠在輪椅上,閉上了眼。


    倪玉接過了地契,就著月光,眯著眼。


    “公子看重的地方是……北洛湖心島上,醉塵閣。”


    倪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玲瓏響徹,念完後,肉嘟嘟的臉,霎那通紅。


    陳北旬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聶長卿也是一臉懵逼。


    凝昭握劍的手都是一抖。


    不僅僅是他們,陳家的儒生們也是一臉古怪和愕然。


    這家夥是認真的麽?!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陸番居然選了這麽個地方。


    醉塵閣,名字雖好聽,充滿詩情畫意,但本質上……


    乃是風花雪月的勾欄春宵之地啊!


    你陸番特麽的要養老……選個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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