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嫻龍玉印到底是什麽?”


    “說那枚印章之前, 先要說段舊事, 這段舊事在幾十年前可謂轟動一時,連平民百姓都將其當作了茶餘飯後最津津樂道的一段傳奇。”蘇誠徐徐道,“話說當年, 有這麽一位貴公子,他放蕩不羈, 喜好四處遊曆,交友廣泛, 對繼承家業毫無興趣, 被其他貴胄視為異類;又有這麽一位世家貴女,她聰明絕頂,獨行特立, 不願困於深閨, 不惜離家出走,扮作男兒闖蕩天下。


    這樣的兩人似乎注定要相遇, 他們一見如故, 於是結伴周遊各地,尋訪名山寶寺,感受不同的風土人情。不但如此,為了有足夠的錢銀繼續旅程,兩人各思計量, 開始經商賺錢。原本隻是報著賺一筆就換一處的想法,誰知幾次成功的經曆讓兩人對經商越來越感興趣。於是,憑借著兩人的見識和魄力, 幾年間竟然創下了一份不小的產業。那枚印章,便是那位貴公子特地請一位隱士高人雕刻的,作為產業所有人的信物,也是每年查閱賬目調度錢銀的唯一憑證。”


    “那枚印章便是陳家的嫻龍玉印吧?”江不予好奇地問,“那麽那位公子和小姐到底是何人?”


    “那位小姐的身份應該不難猜,正是正德公已過世的夫人,後被封為一品誥命的嫻雅夫人,也便是你的太奶奶。”蘇誠繼續道,“這位性格獨特的夫人當初離家將近4年才回來,差點被其父趕出家門,直到有人出麵為她解圍。”


    “是那名和她一起遊曆天下的貴公子?”江不予偏著頭,她覺得這人應該不是正德公。


    蘇誠點點頭,笑道:“你恐怕想不到此人的身份,他便是已故的□□皇帝。”


    “啊?”江不予這次可真的吃驚了,一個皇帝居然會微服跑去民間經商?


    “當初□□皇帝還隻是一名閑散皇子,上有皇兄下有皇弟,再加上性格不羈,早早地遠離了權利爭鬥。可正因如此,他反而躲過了危機四伏的爭鬥,在眾皇子鬥得兩敗俱傷時,皇權落在了他的手上。”


    江不予感慨:“果然世事難料。”最無心權利的人居然成了最後的勝利者。


    “□□皇帝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想冊封嫻雅夫人為皇後,兩人相處幾年,感情愈加深厚,當初女扮男裝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可是,嫻雅夫人拒絕了,反而嫁給了當時還隻是四品少卿的正德公。”


    “為什麽?”這明明就是一段典型的才子佳人的傳奇故事,最後結果竟然是勞燕分飛?


    蘇誠咳了一聲,道:“大概是因為□□皇帝太過風流,當年傳言與他有過親密關係的民間女子沒有三十也有二十個,這還不包括各地的風塵女子。”


    江不予頓時無語。


    “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但最後嫻雅夫人嫁給了正德公,出嫁時年二十三,這在貴女中也是百中無一。”


    江不予十分佩服這位奇特的嫻雅夫人,心底猜測她不會也是穿來的吧?


    蘇誠又道:“□□皇帝也非常人,雖然無緣娶到心愛之人,但也沒有利用權利橫加阻攔,反而將那枚嫻龍玉印當作賀禮送給了她。”


    “原來如此。”江不予總算了解了前因後果,但是還是有些疑惑,“這枚印章是□□皇帝所賜,意義非凡,即使沒有我,柳氏也不可能得到吧?”


    蘇誠為兩人各斟了一杯茶,道:“那是因為嫻雅夫人故去前曾立下遺囑,此枚印章傳女不傳男。而正德公有兩個兒子三個孫子,孫女卻隻有兩個,就是你和柳氏之女陳秋璃。那麽隻要你不在,嫻龍玉印必然由陳秋璃繼承。”


    江不予皺眉:“這印章除了是□□皇帝所賜還有什麽特殊作用嗎?若是沒有,那麽它所代表的也隻是一份價值不菲的產業而已,值得如此心狠手辣?”


    “嗬,你太小看這枚印章了。”蘇誠道,“當年□□皇帝和嫻雅夫人一起創下的產業雖然比不上一些大商家,但也已經小有規模。後來□□皇帝將印章賜給嫻雅夫人,等於是把這份產業全權交給了她。嫻雅夫人以此為基礎,將其不斷發展壯大,幾十年下來,光明麵上標有嫻龍圖案的商鋪就多得讓人咋舌,更不用說那些未曾麵世的。直到嫻雅夫人過世,這份產業到底有大,如今恐怕隻有皇上和暫時保管印章的正德公清楚。”


    江不予倒吸了一口氣,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柳氏的野心確實不小,一旦讓她女兒繼承了這枚印章,那麽等於擁有了幾世也揮霍不完的財富,這甚至不需要陳秋璃親自管理,她完全可以坐享其成。”蘇誠冷笑一聲,“嫻龍名下的產業因為是□□皇帝所創,擁有任何商家都沒有的特權,是真正意義上的皇商。而且□□皇帝曾明言,每一任皇帝對其隻有監督權,而沒有管理權,真正的管理者隻有一個,那就是印章的主人。當然,嫻龍每年的收入有三成會歸於國庫。”


    江不予伸手揉了揉眉心,她沒想到自己隻是認個親而已,居然引出這些秘辛。她對這枚印章真心沒有想法,飛來橫財向來不是什麽好東西,她如今有屋有田有孩子,靠自己的雙手完全能過得很幸福。若這枚印章將來真的交給了她,那不是幸運,是壓力是禍患。


    “怎麽了?”見她麵色不太好,蘇誠問道。


    “沒什麽。”江不予看著他道,“等我的身份證實之後,我們便回村好嗎?”


    蘇誠定定地看著她:“……好。”


    “我想念婆婆,想念小小,想念家裏的院子,想念村裏的長輩和孩子們。”江不予淡淡道,“感覺真的離家好久好久了……”


    “別擔心。”蘇誠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不管將來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等這件事一了,我們立刻回去和大家團聚。”


    江不予在他懷中點點頭。


    相比江不予等人的煩惱,此時的蘇藺卻正是春風得意,因為他收到了左丞府的回音,與陳家小姐的親事妥了。他一夜沒睡,第二天便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和媒婆前往左丞府正式提親。


    陳懷素為此特地派人通知了黃紫箬,畢竟她是主母,此事還得有她的首肯,最好能親自回來處理一下。可惜黃紫箬壓根不想露麵,回了個“允”便了事了。


    陳懷素也沒在意,全權處理了此事。


    經過了納采、問名、納吉之後,蘇藺正式向陳家下聘禮。在陳懷素看來,聘禮略有些寒酸,但是沒關係,陳家會為女兒準備豐厚的嫁妝,總不至於辱沒了身份。


    收下了禮書和聘禮,這樁婚事算是定下來了,大概商量了一下準備將來年開春作為迎親之日。至於女方的嫁妝則需要黃紫箬回來準備,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會再有那枚引人垂涎的嫻龍玉印了。


    這也是嫡庶之間的差距了,若此次辦的是陳夕憐的親事,那過程斷不會如此迅速和簡單。可惜陳夕憐也是個沒福氣的,遭逢迫害鬱鬱而終,以至於附身的江不予連新娘都沒好好做過,一身孑然地便做了人家的妻子。


    女兒的婚事居然沒人來通知生母,柳氏一場氣惱卻毫無辦法。她對女兒選擇了蘇藺倒沒什麽意見,想著能盡快定好親也好。現在最擔心的還是江不予的身份問題,一旦證實,她的下場可想而知。她必須趕緊想辦法,可是如今時刻被監視著,她連與外麵通信都做不到,難道這次真的完了?


    柳氏眼中閃過一絲懼意,眼看一切順利,怎麽那個該死的人偏偏又冒出來了呢?實在太不甘心了!


    “沒想到蘇藺竟然和陳秋璃定親了。”江不予拿著從左丞府寄來的信件有些感歎。


    蘇誠沒有說話,顯然也有些意外。


    江不予又道:“說到蘇藺,不知道瑉哥怎樣了?上次他走之前說過要邀請我們去府上做客的,可是這麽久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蘇誠也皺了皺眉:“上次在陳公的壽宴上我看到蘇藺了,但沒見到蘇瑉,本來想過去問問,但是蘇藺與周圍的客人聊得十分投機,實在不好上去打擾,結果到結束都沒談上話。”


    “嗯,你有沒有覺得蘇藺……”猶豫著,江不予不知道該不該問。


    “他和我不是一類人。”蘇誠倒是直言不諱。當年那靦腆的孩子已經長大,年少得誌,眼界自然更高了。


    “他且不論,瑉哥一直對我很照顧,現在居然連麵也見不到。”江不予看著蘇誠,提議,“不如我們主動去邀請他們?”


    蘇誠目光閃了閃,不知為什麽一聽到她提蘇瑉就有些胸悶。


    “你要見他,我便派人去送個信吧!正好還想跟他聚聚。”


    “那蘇藺……”


    “我想他不會過來的。”


    還沒等蘇誠給蘇瑉送信,另外一件事的發生便徹底吸引了他和江不予的注意。原來陳懷素派的人在通過楊大夫等人,順藤摸瓜在玉寧城端了一夥人口販子,其中還包括一些小偷和強匪,人數大概有五六十人,在玉寧知府的協助下,把人犯都帶到了菀城。


    陳懷素於是把楊大夫等人都抓了回來,對這些人一一審問,可惜人數眾多,也不知道這裏麵有沒有當年參與綁架江不予的人,即使有短時間內估計也審不出什麽結果。於是陳懷素決定把江不予等人接過來,想再問問當年的事,若是能記起綁匪的長相就太好了。


    可是,事隔多年,記憶不全的江不予真的能想起來嗎?


    江不予和蘇誠來到左丞府,隨同的還有團團圓圓和氣色不錯的黃紫箬。


    剛一進入這個府邸,江不予便感覺一種強烈的熟悉感,與上次在正德公府不同,這裏的一草一木顯然更能觸動她。


    陳夕灝迎了出來,先跟黃紫箬行了個禮,然後朝蘇誠等人打了個招呼。


    “母親,您看起來精神不錯。”陳夕灝扶著黃紫箬道。


    “嗬嗬,在女兒那裏天天吃得好睡得好,當然精神也好。”黃紫箬一臉開心,目光有神,與以前有些渙散的樣子完全不同。


    陳夕灝略有些吃驚,母親這些年在家裏受到的都是最好的照顧,卻依然竟然精神萎靡,但是這才去蘇家不過數日便仿佛換了一個人般容光煥發,實在是不可思議。


    他朝江不予遞去了一個感激的目光,後者隻是微微笑了一下。


    幾人一路說說笑笑地來到中廳,進來便看到一臉嚴肅的陳懷素正等在那裏,眾人表情立刻收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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