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接連亮起,庭院中一片明晃晃。


    眾位監生整齊排列,麵麵相覷。


    唐仲禮站在前麵,沉著臉。


    他的腳邊躺著一隻通體覆蓋紅羽的鹮鳥。


    “我再問一次,到底是誰幹的?”


    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


    有人滿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有人朝前張望兩眼,眼皮直跳。


    ——誰不知道祭酒大人平日裏最大的樂趣除了看書做文章,就是養養鳥,尤其是這隻赤紅色的鹮鳥,更是得他寵愛,平日裏都是親自精心照料。


    誰知道今天突然遭遇意外——死了。


    看情況,像是被人用箭矢直接射穿了胸腹,可現場找了一圈,卻什麽都沒找到。


    唐仲禮深吸口氣。


    “要是現在站出來認,念在是初犯,尚可從輕處理。”


    眾人鴉雀無聲。


    唐仲禮點點頭,來回踱了兩步,氣急反笑。


    “好好好!機會我已經給了,是你自己不願意要!”


    喬子墨心虛地垂下眼睛,心裏糾結萬分。


    他腳下一動,就要往前走,沒想到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葉雲風衝他使了個眼色:慌什麽!這會兒上去不是自己找死?


    喬子墨心底動搖了幾分。


    其實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天葉雲風幫他將那一把彈弓改了改,說比之前的射程和力道都強上好幾倍,他心癢癢,下了課就要拉著葉雲風去試試。


    但葉璟言說他們剛來,課程可能會跟不上,就多在廣業堂留了一個時辰看書。


    等喬子墨拿著彈弓出門,天色已經黑了。


    葉雲風問他想打哪個,喬子墨哪兒看得清?就隨意指了一隻。


    葉雲風幫他調整了下姿勢,喬子墨發現這彈弓他幾乎已經無法拉滿,好勝心上來,咬牙拉到了極點,飛出一顆石子。


    然後——


    他就是鬧著玩兒,哪知道就那麽巧!而且這彈弓力道居然增強了這麽多,一下就……


    就在喬子墨猶豫著要不要承認的時候,唐仲禮冷哼一聲,忽然亮出了一枚玉墜。


    “這東西是誰的!?”


    那是一枚金鑲玉的墜飾,雕工精致,玉質上乘。


    短暫的安靜後,人群中忽然傳來驚訝的一聲:“明澤兄,那不是你的嗎?”


    這句一出,所有人齊刷刷朝著葉明澤看去。


    葉明澤看到那玉墜的時候就心中一沉,然而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到了這一聲,頓時急了。


    “你看錯了!那不是我的!”


    唐仲禮盯著他:“這真的不是你的?”


    葉明澤心慌起來。


    “祭、祭酒大人,這、這—我的那枚玉墜早就丟了,我也不知道它怎麽會在這啊!”


    唐仲禮反問:“哦?這麽巧?”


    葉明澤急道:“我自吃過晚飯就在自己房間待著了,一直沒出來,這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啊!”


    “你沒出來過,可有人能為你證明?”


    “我——”


    葉明澤瞬間噎住。


    因為葉璟言和葉雲風真的入學國子監,他今天一整天都煩躁得不行,加上當著祭酒大人和助教的麵丟了人,不少人暗中對他指指點點。


    他就幹脆自己悶頭在房間待著了,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這時,一道溫和關切的聲音忽然傳來,葉璟言看著他,眉心微蹙,眼底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堂哥,是不是伱出來了,但你忘了?”


    葉明澤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他自己的事兒,他怎麽會忘——


    旁邊傳來幾道低語。


    “聽說葉明澤前段時間撞邪了,一直說自己看見了鬼,還在家裏養了好幾天。該不會是他的病還沒好吧?”


    “這誰知道?我也聽說了,反正挺邪門的,都說下人們趕到的時候,他滿臉是血。誰知道怎麽回事兒。”


    “他不會真的沾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吧?所以才故意射殺祭酒大人的鹮鳥?這可也是見了血的……”


    葉明澤越聽越離譜,忍不住揚聲大喝:“你們胡說些什麽!我說了不關我的事兒!”


    喧鬧聲瞬間消失,隻是眾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帶上了隱隱的忌諱與避嫌。


    這葉明澤不但有病,脾氣還變得這麽暴躁!


    察覺到那些別有深意的目光,葉明澤簡直有口難言。


    胸口像是有一團火瘋狂上拱,燒光了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他疾步衝了過去,一把揪住葉璟言的衣領:“肯定是你!你們——”


    他的拳頭沒能落下。


    馮璋抓住了他的手腕:“怎麽,還想當眾動手?”


    唐仲禮眉心皺起,將那枚墜飾扔了過來。


    “回去靜心自省半月!”


    ……


    第二日一早,葉初棠就聽到外麵吵吵鬧鬧。


    側耳聽了幾句,原來是葉明澤回來了。


    “昨天不是剛去國子監?還沒到旬假吧?”葉初棠牽著小五來到了前院,正巧遇到正疾步而行的葉詩嫻,“這樣的話,阿言和阿風是不是也一起回來了?”


    她說著,還往外麵看了幾眼。


    葉詩嫻臉色難看。


    她也沒想到,這才短短一天,葉明澤就又鬧出這樣的麻煩事兒來!


    被祭酒大人點名送回,這消息傳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掉大牙!


    外人會怎麽看他?怎麽看他們整個葉家?


    “沒有,隻明澤自己回來了。”葉詩嫻默默攥緊了袖中的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常,“似乎是他身體不太舒服,回來看看。”


    她似乎不願和葉初棠多言,轉身快步朝外走去。


    葉初棠慢條斯理地跟了上去。


    門前站著幾個人,除了葉明澤,還有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氣質儒雅的男人,看起來似乎是國子監的助教。


    另外一個,是十六七歲的少年,身形瘦高,五官立體,隻是眉眼間帶著幾分倨傲凶戾氣息,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看到葉詩嫻,他表情立刻變得溫和殷切。


    “詩嫻——”


    葉詩嫻在距離他三步之遙的位置站定,客氣行禮:“慕容公子,真的麻煩你了。”


    慕容曄一愣。


    這才幾日不見,她的態度怎麽好像變得疏離了許多?


    他伸出手,似乎想扶一下葉詩嫻:“說的哪裏話,你我之間,還——”


    忽然,他感覺到了什麽,朝著葉詩嫻身後看去。


    一張清婉純澈的臉映入眼簾。


    她是……葉初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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