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內容開始-->桃子一雙美麗的眼睛漸起迷霧,輕輕地說:“新門主想必應該知道七殺門的來曆了。”


    屈巫點了點頭。很多很多年前,大周朝的平王遷都洛邑,平王之孫為保祖宗萬世基業,開創了七殺門。其實自己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七殺門,明麵上獨步江湖,不過問江湖恩怨;暗地裏是卻是大周的看家護衛。這個問題,多日來一直讓屈巫很是矛盾很是糾結。


    “那麽,新門主對祖師爺的遺訓認為如何?”桃子繼續問著。


    屈巫沉默不語,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認識這個問題,楚王爭霸與保衛大周肯定相悖。他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的真實想法,所以,他隻能是沉默。


    桃子輕笑了一聲,“不回答意味著兩種答案,一種是無需回答,遺訓不可違。一種是無法回答,遺訓不可遵。不知道新門主是哪種?”


    好個聰明的女人。屈巫在心中暗讚一聲。他略一沉吟,說道:“非也,還有第三種,折中。”


    桃子大笑起來。屈巫也覺得自己的回答頗為牽強,南轅北轍的兩個陣營,要靠自己的一己之力來兼顧,談何容易!


    屈巫雖然未直接回答兩個問題,桃子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於是,她給屈巫講述了一個故事,關於自己身世的故事。


    桃子承繼於周平王一脈,是七殺門祖師爺的嫡傳子孫。當年的祖師爺並不會武功,卻精通音律和醫術,他創立七殺門之後,網羅天下武功高手,研磨了一套七殺門獨特的奪命連環劍和霹靂掌,代代相傳下來。


    祖師爺自己則獨樹一熾地將音律開發成了攝人心魄的武器,隻傳門主。寄希望於曆代門主能以此掌控弟子,維護大周的萬世基業。


    祖師爺的子孫開枝散葉,傳到了桃子祖父這一代,桃子的祖父卻隻願懸壺濟世,不想摻合天下的紛爭。他帶著家人從洛邑躲到了鄭國,在新鄭郊外建了奕園,那時的奕園外園裏有著診所和藥房,還有房莊主的父親等幾個徒弟。


    桃子祖父平安地度過了自己的一生,臨終遺言後世子孫自掃門前雪,莫管瓦上霜。


    七殺門主傳到了桃子父親堂叔手中,他一心想將門主之位傳給自家子孫。或許是天意,或許是報應,祖師爺子孫凋零,不是病死就是被暗殺,到後來就隻剩下桃子父親一人。


    桃子父親的堂叔急了,祖宗的基業絕不可在自己手中斷了。於是,七殺門弟子撒開天羅地網,終於在鄭國找到了隱姓埋名的桃子父親。


    桃子父親千推萬辭,終是萬般無奈地接任了七殺門主。雖然他無意接任七殺門,卻惹惱了早已虎視眈眈盯著門主之位的一個人,那人就是桃子父親堂叔的大弟子,屈巫的師傅,後來的七殺門掌門人過氏。


    過氏一心想接任門主之位,見師傅隻想著自家子孫,心中自是怨恨,表麵卻不動聲色。直到他的師傅彌留之際將《攝魂曲》傳給桃子父親,過氏一麵故作傷心師傅離去,一麵假意奉承桃子父親。


    桃子父親接掌七殺門後,見七殺門獨步江湖,肆意誅殺,與自己父親懸壺濟世拯救蒼生的願望相去甚遠。再想到高祖開創七殺門以來,為維護大周江山耗盡了心力,終是阻擋不了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自己還是及早抽身為好。


    桃子父親見過氏是堂叔的大弟子,又熱衷於管理七殺門。便將門主令牌和《攝魂曲》毫無保留地傳給了他。可是,桃子父親做夢也想不到,過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後,立刻露出了自己的真麵目,毫不手軟地殺了桃子的全家。


    當時隻有五六歲的桃子,目睹父母家人被血洗的場麵,在裏屋驚嚇得昏了過去,正是這昏厥,救了她一條小命。


    過氏本想斬草除根,衝進裏屋發現桃子在地榻上睡著了,誤以為她沒看見自己的殺戮;再想無論如何,這是祖師爺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了,還是留下她吧,日後到下麵見了祖師爺也好有個交代。便一把火燒了奕園,抱著桃子離去,收了她為義女。


    桃子平靜地敘述完了自己的故事,平靜的令人難以置信。屈巫聽完心中翻起的滔天巨浪,不亞於自己見到“輔助大周,江山永澤”八個大字時的震動,他的後背又一次冷汗直流。


    桃子竟然是祖師爺的後人,師傅竟然是如此凶殘。屈巫做夢也不想到。按說師傅對大周衷心耿耿,臨死都不忘告誡自己要忠於大周,可卻又殺害祖師爺的子孫,這不太矛盾了嗎?是因為桃子父親對七殺門的不作為?還是因為師傅對權勢的渴望?


    不過,按年齡推斷,桃子當年不過五六歲,她如何記得這一切?除非有假,否則一定還有別人逃過了那場屠殺。屈巫的腦海裏閃過了房莊主的身影。


    屈巫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有種透不氣的感覺。沉默了許久,他問道:“你如何會攝魂曲?”


    桃子輕歎一聲說:“當年父親傳授之時,我就在一旁,可能是我年幼,誰也沒提防我。我當時還好奇地拿起令牌吹奏,被父親趕到了裏屋,卻因此留得性命。或許是家傳的天賦吧,聽了一遍,就再也不能忘懷。吹得對否?”


    屈巫點了點頭。進而又問道:“你的仇報了?”


    桃子明白屈巫的意思,搖了搖頭,說:“你師傅不是我害的。我下不了手。我潛心製毒,有無數次機會,終是下不了手,畢竟叫了他十多年的義父。”桃子神色黯然。


    屈巫看看手中的空茶杯,輕輕地放了下來。看來,這茶無毒。眼前這個女人雖然擅長製毒,卻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其實從香粉毒也可看出她的善良。


    那麽,易韶和姬子夷在這一幕當中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屈巫尚在心裏掂量,桃子卻岔開了話題。她說:“請問新門主,可是楚國人?”


    屈巫看了眼桃子,答道:“在下屈巫,正是楚國人。”


    “這就是了。”桃子抬眼仔細地打量一番屈巫,忽然冒出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屈巫立刻明白了桃子問話的含義,不禁臉上一熱。她竟然知道我的存在,看來師傅當年確實動過將她嫁我的心思。隻是想不明白師傅為何如此!


    桃子心下明白過氏當年悔婚易韶,想讓自己嫁的就是坐在眼前之人。但她並不想說破,一切都已過去了,重提又何意義?雖然因為這個人改變了自己的一生,但易韶的狼子野心是潛在的,天長日久終會顯露出來。


    如果當年事情確鑿,自己就是桃子不幸的根源。鬼使神差,姬心瑤的不幸似乎又與自己扯上了關係。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屈巫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他覺得自己應該盡快結束這場談話,盡快地離開這裏。


    “那麽,是易韶還是姬子夷?”屈巫沉吟了好一會兒,跳回了原先的話題。


    桃子看了眼屈巫,幽幽地說:“你既知易韶,還是問他好了。”


    桃子其實真不知道過氏被誰害死的,她也不想知道。既然自己下不了手親自報仇,有人替自己報仇總是好的。她總算搬掉了壓在自己心中多年的大石頭,再也不要壓回來才好。


    屈巫換了種口氣問道:“他倆都是師傅的弟子嗎?”


    “我與七殺門的緣和孽都說完了!”桃子答非所問,似是再也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屈巫看了一眼桃子,如此的滄桑巨變,竟然絲毫沒能影響她的容顏,不能不說是奇跡。七殺門是她的高祖開創的,她居然想撇清,怎麽可能撇得開。屈巫此刻明白自己一時尋不到答案,來日方長,便欲起身離去。


    “等等!”桃子急忙阻止,徑自去裏間拿了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出來,坐定後打開盒子,有點傷感地伸出手將裏麵的兩捆竹簡撫摸了一遍,決然地推到了屈巫的麵前。


    “盒子裏是你們祖師爺傳下來的醫書和製毒的方法,你們拿去吧!”桃子特地將你們兩字咬得很重。


    屈巫瞄了一眼木盒裏的竹簡,暗想木盒子能在大火裏幸存下來?


    桃子看出了屈巫的疑惑,便說:“父親的堂叔高瞻遠矚,找到父親之後,見奕園與山勢相連,便讓父親修建了後山別院。那場屠殺,房莊主的父親恰好在山中別院,躲過了一劫。後來,房莊主的父親偷偷地找到我,懵懂的我才知曉了一切緣由。”


    原來真的與房莊主有關。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好個忠臣義仆。屈巫在心中暗自稱讚。


    桃子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你們七殺門有些東西放在後山別院。他並不知道後山別院的存在。”


    屈巫明白桃子所說的他是指自己的師傅,她之所以不稱之義父,心中自然還是恨的。是啊。殺了她全家的血海深仇,怎能不恨!她沒自己親手報仇,也算是報答了養育之恩了。


    屈巫看出桃子對木盒是留戀的,便將木盒推回到桃子麵前,說:“這是你祖上傳下來的,留著吧!七殺門現在也無懂醫術之人。”


    屈巫說著站起來對著桃子深深地施了一禮,桃子連忙站起閃到一邊說:“小女子承受不起!”


    屈巫說:“大小姐,無論如何,你的根都在七殺門。師傅與你的恩怨自有定論,這是我代師傅向你的賠罪。”


    “又何必?滄海一浮沉,人事兩茫茫。今日你來此,我與七殺門就了結了,從今往後,再無瓜葛。”桃子幽幽地說著。


    “街上的鹽市都是七殺的暗莊,大小姐若有需要,盡可去那傳遞消息。”屈巫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桃子微微歎息一聲說:“可知我今日要你回答問題的深意?”


    屈巫赫然無語,他知道,若是今日自己回答的不對桃子心思,決不會再有後來的種種。桃子對七殺門的“正道”是憎恨的,雖然祖師爺是她的高祖。可自己說的折中,真能折中嗎?


    出得屋子,韓長老趕緊跟上,屈巫衝站在門口的桃子擺擺手,走出了奕園。


    早已等得心頭直嘀咕的築風見屈巫沉著臉,便不敢多問,趕緊架起馬車,一溜煙地離開了。


    眼見上了官道,屈巫才開口說:“去前麵暗莊,城門應該早就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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