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內容開始-->陳靈公在王宮那幾天,心中掛念著姬心瑤臉上的傷,卻又不好在宛丘太過招搖,再說一大堆國事等他處理,他也分身乏術。得知姬心瑤回了株林,匆忙間草草地批閱了最後幾本奏本,當晚也趕到了株林。


    姬心瑤脖子上的勒痕和青淤都已退了,隻有臉頰上還有淡淡的血痕。她悶悶地坐在軟榻上,見陳靈公來了,隻撩了下眼皮,卻是無語。


    陳靈公見姬心瑤神情哀哀,心中自覺有愧。趕緊說羋王後已被自己禁足,那意思已經幫姬心瑤出過氣了。


    姬心瑤卻定定地看著他說:“回頭你把冰蠶拿給她吧,免得她再找你麻煩。”


    陳靈公一聽,更是羞慚不已。自己好歹是個君王,在姬心瑤眼裏竟然受製於王後,這也太傷自尊了。


    “不,冰蠶是你的寶貝,誰也不給。”陳靈公坐到姬心瑤身旁,拂著她臉上的一絲亂發,認真地說。


    姬心瑤微微一笑,說:“大王,心瑤若不是怕你為難,又怎舍得將寶貝拿出來。”


    陳靈公摟過她,心裏一陣感動。當初這個女人,說什麽也不承認有冰蠶,現在卻主動要將冰蠶拿出來。這種情懷除了一心一意地跟著自己,還能是什麽?


    陳靈公見姬心瑤終於開了笑臉,更是一番軟語頻頻,輕憐密愛。直到雨過涼生,月上西樓;鴛鴦戲水,蝴蝶穿花。訂下山盟海誓,許下天長地久。這才沉沉睡去。


    夜深了。下了一天的雨早已經停了。月亮不知從什麽時候,在淡淡的雲層後麵,悄悄地升了起來。樹葉上的殘滴,映著月兒,好似熒光千點,閃閃爍爍地動著,構成了一片奇異的、靈動的圖畫。


    鮫綃帳裏,姬心瑤突然驚醒,她聽到了極輕的有人翻窗而越的聲音。她看了一眼身旁依然沉睡的陳靈公,悄悄地從枕下摸出一把銀針扣在右手。


    千意婆婆在株林時候教了她一些功夫,雖然學的不到位,但憑功力撒出一把銀針,應該還是能襲到近身的人。何況,她的銀針上淬了高濃度的麻醉藥,隻要沾上,立時三刻就能讓人倒下。


    鮫綃帳,不用說蚊蠅遠遠地避之。它的奇特之處在於夜間自有光芒生出,帳內柔光一片,帳外卻依然漆黑。人站在外麵看不見裏麵,裏麵的人卻可以看見外麵。


    當時,姬心瑤在王宮要這頂帳子,陳靈公還莫名其妙。直到夏天,姬心瑤將它掛上,他才知道美妙之處。心中著實氣惱先王爺爺太過偏心,好東西全部給了夏禦叔。轉而又想,到頭來,連人帶物都還是自己的,才釋然了許多。


    自此,他們夏天夜晚歇下的時候,房間裏便取消了燈火,甚至打開了窗戶。風來香遠,甚為愜意。


    隨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姬心瑤的心也愈加跳得厲害。是誰?半夜三更闖進臥室,肯定沒安好心。突然,睡在外側的陳靈公向裏麵翻了個身,手臂搭過來摟住了姬心瑤。


    姬心瑤急得想拿開他的手臂,無奈他緊緊地摟著自己,右胳膊被他壓得根本無法動彈。姬心瑤隻好悄悄地將銀針換到了左手,心中暗暗祈禱左手能夠準一點,隻要將賊人放倒,讓他不能傷人就行。


    月色透過花窗瀉了一地。姬心瑤看得清楚地看見,一個黑衣人手執一把亮閃閃的匕首,輕手輕腳地徑直向著床走了過來。


    鮫綃帳被撩開的那一霎,姬心瑤將手上的銀針全部放了出去。幾道銀光激射,那人晃了幾晃,看了看一臉驚恐的姬心瑤,竟然還衝她笑了笑,才將手中的短刀向陳靈公刺了過去。接著悶吭一聲倒在了地上。


    陳靈公負痛驚醒坐起。一見自己的胳膊上竟然插了把刀,再見地上倒了黑衣人,不由得大為驚恐,連聲喊著禁衛。


    門外的幾個禁衛全部跑了進來,刹那間,莊園裏噪雜一片,人聲鼎沸。


    陳靈公欲起身,卻被姬心瑤拉住。她連忙穿衣下床,告知禁衛們黑衣人隻是被自己的銀針麻醉過去,趕緊用繩索捆住。


    姬心瑤取來藥箱仔細地為陳靈公包紮著。陳靈公心中大為欣慰,看著姬心瑤的眼神滿滿地都是愛意,她這是第二次救自己了。


    陳靈公下得床來狠狠地踹了一腳黑衣人,厲聲喝道:“大膽賊子,竟敢行刺寡人!”


    姬心瑤一邊收拾藥箱,一邊瞟著地上的黑衣人。他剛才那神情分明隻是衝陳靈公來的,而不是針對自己。


    誰會這樣做?鄭國方麵?他們既然已經不要我了,應該不會。屈巫?前幾日在府邸傷透了他的心,想必他再也不會管我的閑事了。排除這兩方麵,這個世上應該無人隻想殺陳靈公而放過自己,


    陳國方麵,任何一人想弑君,肯定是連自己一塊兒殺的,哪裏還會仁慈地衝自己笑笑。


    姬心瑤百思不得其解,她猶豫著有沒有必要弄清楚這個黑夜人的身份。萬一對自己不利,或者影響了自己的大計呢。


    黑夜人醒了過來,在陳靈公再三追問下,才說了一句:“殺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管別人恩怨。”


    “你收了誰的銀子?”姬心瑤問道。


    那殺手緘口不言。姬心瑤看了一眼陳靈公,走到殺手身旁蹲了下來,問道:“是不能說還是不願說?”


    那殺手見姬心瑤吐氣如蘭,美豔絕倫。竟然風馬牛不相及地笑著說:“果然風華絕代。”


    姬心瑤聞聽渾身一怔,看來殺手的幕後指使者與自己有關。她站起來走到陳靈公身旁,說:“大王,算了,不要費口舌了。”


    陳靈公點了點頭,示意將殺手拖下去。沒想到那殺手卻大喊起來:“孔寧,是孔寧!”


    姬心瑤一聽,趕忙讓禁衛將殺手拖了出去。轉過身來,陳靈公已氣得七竅生煙,他怒不可遏地說:“寡人自問對這些兄弟都不薄,竟個個都與寡人作對。居然到了買通殺手的地步。”


    姬心瑤垂下了眼簾。孔寧滿腹經綸,一貫老謀深算,怎麽會做這樣明顯對他自己不利的事?


    他是羋王後的紅人,若是陳靈公死了,陳靈公世子即位,世子是前任王後所生,與羋王後關係交惡。孔寧自然會受到牽連。


    如果說他是因為自己而殺陳靈公,姬心瑤覺得可能性不大。孔寧恨陳靈公不假,但真要讓他主動去殺陳靈公,那個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斷無可能。


    無論如何,對孔寧來講,殺了陳靈公,他一點好處都沒有。除非是有人逼他,他萬般無奈。


    對,有人逼他。可除了羋王後,還有誰會逼他?姬心瑤終於想明白了理順了。


    殺手本來要殺的人應該是自己,而不是陳靈公。孔寧暗中叮囑殺手放過自己,弄傷成靈公即可。這樣,既不違背羋王後的旨意,他也泄了憤,隻推說殺手黑夜偏了準頭。如若失敗,責任推給羋王後,他也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這人真是的,事先也不打個招呼。姬心瑤暗自一笑。好吧,那我就湯下麵,你的戲演完了,我接著往下演,看看到底最後是什麽結果。


    姬心瑤向陳靈公看去,見他依然氣憤難平,便走過去拉著他說:“天亮還有一會兒,再去床上躺會吧。”


    到了鮫綃帳中,姬心瑤摸著陳靈公受傷的胳膊說:“大王,謝謝你為心瑤挨了這一刀。”說罷,徑自落下淚來。


    陳靈公疑惑地問:“此話怎講?”


    姬心瑤期期艾艾地說:“若不是你的胳膊摟住我,那一刀應該是在我胸口的。”


    陳靈公用沒受傷的胳膊摟過姬心瑤,盯著她的眼睛看去。帳內柔光之下,姬心瑤的睫毛上沾著盈盈淚光,淒然欲泣。陳靈公內心竟是一陣悸動,連忙說:“嗯,有點道理。”


    “這事應該是孔寧做下的,否則殺手不說別人,偏偏要說他?”姬心瑤說著。


    陳靈公點點頭,嗯了一聲又說:“那孔寧、為何要殺你?”


    姬心瑤搖了搖頭說:“我和他幾乎不認識,隻怕是有人指使他來殺我的。”


    陳靈公的心忽然一沉,明白了姬心瑤的話。孔寧是受人指使!能指使孔寧的人除了羋王後,還能有誰?這個惡毒的女人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姬心瑤伏在陳靈公的胸口,濃密地睫毛垂下來,眼瞼下現出了半弧的陰影。她摸著陳靈公的臉,久久地遲疑著,沉默著。


    終似下了決心一般,輕歎一聲說:“大王,天亮以後你就回王宮吧,以後再也別來了。心瑤原本是想和大王圖個自在長久,才自甘無名無分地跟著你。可這樣三番五次地遇險,我怕自己總有一天會丟了性命。算了,心瑤惹不起。”


    陳靈公緊緊地摟著她,心中慚愧不已。你讓我不來,我怎舍得?可總是這樣,確實也不妥。他的腦海裏滑過之前為哄她高興而發的山盟海誓,心中猛地一動,何不真的和她做個長久夫妻?一勞永逸。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莫怕,乖。等著我,我一定會給你個滿意的答案。”


    見陳靈公不再用君王的口吻,而是像個普通丈夫寵著自己小妻子那樣。姬心瑤心底一陣惻然。並非我惡毒,我的血海深仇早已將我吞噬的麵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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