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鍾旭這才注意到一旁的書香,見他背上背著問藥,便趁機轉了話題,問道:“問藥怎麽了?”


    “她呀……喝多了。”狄薑麵不改色。


    “……”鍾旭沉下臉,冷笑了一聲,眸子裏好似在說:“也隻有你們這樣不守禮儀的人家,才會讓未出閣的姑娘在青天白日裏喝醉了酒,還不知廉恥耀武揚威的走在大馬路上,真是有傷風化。”


    狄薑分明也看出了鍾旭的意思,於是一跺腳,嗔怒道:“我們都是市井平民,就不要用貴族的眼光來審視同僚了罷。”


    “你……”鍾旭看了她一眼,扔下一句:“孺子不可教。”說完,飛快的提起籃子跑開了。


    狄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並不往前追,而是掩麵一笑,笑得花枝亂顫:“這鍾掌櫃真有意思,跑這麽快有什麽用?這整個村裏頭就一個客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一會還得見!”


    書香立在一旁,躑躅了許久,雖然他不是一個八卦的人,但是終於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中困頓已久的疑惑:“掌櫃的,您,不是喜歡上鍾掌櫃了吧?”


    “什麽,喜歡?!”狄薑麵色一滯,想了片刻又幹笑了一聲,道:“我喜歡他,也不喜歡他,這個我便不說透了,你自己理解吧,也算是一個課題,參透了對你大有裨益。”


    “那要是沒參透呢?”


    “也沒什麽害處。”狄薑一臉淡然。


    “哦……”書香愣愣的點頭,跟著狄薑繼續往前走,三人不一會兒便回到了旅店裏。


    “狄姑娘回來啦?”孟掌櫃見了狄薑,立即熱乎的吵她打招呼,見了她身後背著問藥的書香又急道:“喲,這小姑娘怎麽了?”


    “她沒事兒,睡一會就好了,”狄薑在客棧裏看了一圈,笑問道:“鍾旭回來了麽?”


    “你們認識?”孟掌櫃一愣,道:“他也剛回來,這不,剛給我報了餐,晚上在我這兒用晚飯呢。”說著,她從櫃台上拿起來一本冊子,指給狄薑道:“你們要一起嗎?人多菜也多,十個銅板一位,童叟無欺。”


    “這樣甚好,我與鍾旭本就是從一處來,自然在一起用餐較為熱鬧,如此就麻煩掌櫃的了。”狄薑說著,示意書香掏錢,書香立刻從錢袋裏數了三十枚銅錢出來遞給掌櫃的。


    狄薑見了又道:“再多數十枚。”


    書香得了令,也不問為什麽,隻管向外拿錢,孟掌櫃接了銅錢,麵露不解道:“怎麽,今晚還有客人?”


    狄薑搖了搖頭:“我這個婢女飯量大,一個頂倆,勞煩孟掌櫃的多做一人份了。”


    孟掌櫃恍然大悟,大笑道:“沒問題,我這管飽!”


    “多謝。”狄薑說完,帶著二人上了樓。


    進了屋,書香便將問藥放在床上仔細地蓋上了被子,做完這一切後,他臉不紅氣不喘,仿佛這一路背著都是如履平地,如若無物。


    傍晚時分,集市結束,家家戶戶燃起炊煙,村子裏四處都飄著飯菜香,問藥在睡夢中便聞到了這些味道,不禁食指大動,“蹭”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好餓呀!”問藥大喊一句,驚醒了坐在一旁打瞌睡的狄薑和書香。


    問藥茫然的看著四周:“咱什麽時候回來的?咱們不是在給老潘治病麽?”


    “你被李姐兒打暈了。”狄薑笑眯眯的看著她。


    “我?我怎麽可能被她打暈!哎喲……”問藥激動的喊了一句,卻覺得額頭上傳來一陣劇痛,伸手一摸便摸到一個高高腫起的大包。


    “你看,我說了吧,你就是被她一苕帚打暈的!”狄薑一臉無辜的指著書香,道:“書香把你背回來的,不信你問她。”說完,轉過頭一臉真誠的看著書香。


    書香機械的點頭,隨後低下頭,不再看她倆。


    “你看,我沒騙你吧,書香不會說謊的。”


    “……”問藥想了想,似乎總覺得有哪不對勁,但是她又說不上來。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孟掌櫃的呼喊:“晚飯做好啦,狄姑娘,鍾道長,可以吃飯啦——”


    “吃飯了!”問藥一聽見這兩字,立即眼放精光,怎麽暈倒的怎麽回來的就全然都顧不上了,穿了鞋便往樓下跑。狄薑和書香走在她後麵對視了一眼,二人皆滿臉無奈的搖了搖頭,心中笑她是枚徹頭徹尾的大吃貨。


    三人在樓下的長竹藤桌子邊坐下,桌上已經擺了八個菜,可謂色香味俱全。問藥實在餓得不行了,幾次想要伸筷子,狄薑毫不留情的拂開她的手:“不許無禮,需等人齊了才可用餐。”


    問藥滿眼委屈地看著狄薑,狄薑卻絲毫不準備讓步。


    問藥無奈,隻得跑到廚房,找孟掌櫃拿了一個饅頭啃,這才得以暫時慰藉自己饑腸轆轆地胃了。


    不多時,鍾旭從小院外走進來,看了狄薑一眼,然後挑了個離她最遠的地方坐下。


    “鍾老板,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那頭?夾得到菜嗎?”狄薑向他挪了三個位子,貼著他坐下,又對書香問藥道:“你們把菜都挪過來,這邊靠近走道,空氣好,也難怪鍾老板喜歡這頭。”


    鍾旭鐵青著一張臉,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書香和問藥則聽話的把菜都挪到了這邊,然後靠著狄薑坐下,昨晚這一切,客棧孟掌櫃又端來了一大碗湯。


    “孟老板,怎麽做了這麽多菜?”狄薑驚訝地喊道:“我們這才幾個人,能吃完嘛?可不要剩下了才好,不然太鋪張浪費了。”


    孟掌櫃笑道:“不礙事兒,紮染店的張老板也在我這報了餐,他的飯量也不小呢!”


    “那就好,不浪費才好。”狄薑笑了笑,起身給鍾旭盛了一碗飯。


    “謝謝。”鍾旭不自然的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些弧度。


    “不客氣。”狄薑衝鍾馗點了點頭,說完,又對問藥道:“給我盛碗米飯。”


    問藥叼著饅頭,不滿狄薑的厚此薄彼,冷笑道:“掌櫃的自己不會盛嗎?”


    “可是我的一直都是由你盛的呀。”


    “現在我不想盛了,行不行?”


    狄薑微微一笑:“不行。”


    “你!就知道剝削我!欺,軟,怕,硬!”問藥把筷子“啪”地一聲重重拍在桌上,一字一頓。


    “我不是欺軟怕硬,我是在喜歡的人麵前,控製不了我自己。”狄薑一臉真摯,毫不臉紅。


    鍾旭見她倆如此鬥嘴,而吃虧的卻是自己,再看看自己的碗裏被盛得滿滿地白米飯,一臉尷尬,他正想著要不要把這碗飯還回去,卻聽孟掌櫃在一旁大笑道:“我來盛我來盛,這麽點小事,哪需要各位動手啊,我來就好!”


    孟掌櫃說完,接連盛了五碗飯,在桌上擺放穩妥,狄薑連連道謝。


    “客氣什麽,舉手之勞嘛。”孟掌櫃盛完了便退到門邊,回頭道:“我去叫張老板,你們先吃。”


    “這怎麽好意思?還是等人齊了再一起罷。”鍾旭說完,狄薑也點了點頭,於是問藥和書香都放下了筷子。


    “十個銅板可真劃算,”狄薑看著滿桌子的菜,連連讚道:“狀元鄉深處大山腹地,民風樸實,比太平府那許多大小飯館可要實在多了。”


    “沒錯。”書香點了點頭。


    問藥也咋呼道:“這麽一頓在太平府至少得八十個銅錢,份量還得減半!”


    狄薑點頭:“也就盤子比這裏好看一些,聞著味也差不多。”


    “可不是,”問藥冷笑了笑,慍怒道:“還記得咱那次在功德坊吃烤魚,一條小黃魚就收了我們一兩銀子,肉都沒見著幾塊,實在是不劃算。”


    “是,還有那次在聚賢齋吃江南菜,也是貴得離譜呢~”書香說完,問藥似乎又想起了很多,這一會的功夫,三人幾乎把太平府的美食都罵了個遍,狄薑一邊聽,一邊問鍾旭:“鍾掌櫃,您覺得太平府哪家最好吃?”


    鍾旭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細想了半晌才道:“我素來在家中用餐,甚少在外用餐。”


    狄薑“啊~”了一聲,點頭道:“想來是長生廚藝了得,抓住了您的胃呀。”


    鍾旭搖了搖頭:“我一般自己做飯,長生負責刷碗。”


    狄薑聽聞,更是誇張的“啊~”了一聲,連連讚道:“鍾老板好手藝,狄薑佩服,改日必來掌櫃家中,親嚐掌櫃的手藝。”


    “……”鍾旭突然臉一紅,別過頭去不再理她。


    敵退我進,狄薑索性單手撐著臉頰,直勾勾的盯著他,鍾旭也不回避,一直側著頭,任憑身後鋒芒在刺也決不回頭。


    “哈哈哈哈……人多熱鬧,我就喜歡人多!”隻聽門外傳來一聲渾厚地長笑,下一刻孟掌櫃就和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胖老頭走了進來,胖子巡視了一圈,便把目光鎖定在狄薑身上。


    狄薑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便咳嗽了一聲,張掌櫃這才回過神,對眾人作揖笑道:“讓各位久等了,張某這廂向各位賠不是了!小孟,拿酒來,我先自罰三杯!”


    “好嘞~”孟掌櫃也不含糊,二話不說走進廚房去拿酒。


    張掌櫃從進屋後就一直盯著狄薑看,眼睛裏就差沒有噴出火來。


    狄薑麵上不動聲色,可內心裏可早已冷笑了三聲,她索性不加避諱,回看著他到底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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