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要再打了,再打就要打壞了呀!”徐娘不知是第幾次上前為他求情,卻被張誥命一個眼神所嚇退。


    她道:“再上前一步,我連你一起打。”


    說完,她一把抓住江瓊林的頭發,將一枚圈狗的繩環套在他的脖頸上,一屋子人,便隻得看著如玉的公子赤身裸體的,像隻狗一樣的趴在大圓桌上。


    “你以為你很驕傲嗎?你在這裏掛牌不就是為了求得富貴嗎?那你清高做給誰看?”張誥命一連串的發問,其實不過是想告訴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告訴他:我捧你,你就是高高在上的牡丹公子,我要踩你,也是輕而易舉。


    “來人!把他拉到門口去溜溜,讓大夥都看看,這牡丹公子的身體,究竟有多美!”張誥命說完,一旁立者的家丁便圍了上來。


    “且慢。”


    就在此時,圍觀的人群人群中走出一身穿鵝黃紗衣的女子,看著很麵生,看打扮也並不像是出自多富貴的人家。


    “你是何人?”張誥命眯起眼打量她。


    “我叫狄薑,是個大夫。”狄薑淡淡一笑,眾人的視線便在這刻集中在了她身上。


    已經有幾人認出了,她就是開元日那天,被江瓊林選中的女子,張誥命自然也不例外。


    “一個小小的大夫竟敢插手我的事?你不要命了?”張誥命喝道。


    “我當然要命,可我不是想要插手您的事情,我是想要救您的命呀!”狄薑咧嘴一笑,道:“牡丹公子身價高,世所皆知,所以素來都是明碼標價,競價上崗,您出得起錢,牡丹公子就歸您,您出不起錢,他當然就不會服侍你了。”


    “哼,他能值多少錢?”張誥命怒道:“開元夜之後十五日,他全都被我包下了!起先說是病了,現在竟還說仍在病中,可你看他這樣,像是病了嗎!”


    張誥命說完,又對徐娘道:“一早就把錢給你了,你現在又說不賣了?真是豈有此理!”


    “夫人見諒!瓊林真的已經被人包了,錢小人也已經派人送去您府上了,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了他吧!”徐娘聲淚俱下,想是真的心疼。


    江瓊林白壁蒙塵,在場之人誰不心疼?


    狄薑這時也轉過頭,對徐娘道:“你倒說說,是誰包下了江公子?去請了她來,與這位夫人解釋清楚,事情也就過了,您和江公子也不必夾在中間,難以做人。”


    “可小人真的不知道呀!”徐娘急的不知所措,可張誥命全然不信她。


    “還有你徐娘不知道的人?我看你就是存心想要耍弄我!”張誥命怒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動手!”


    “不許動手!”狄薑攔在江瓊林身前,急道:“徐娘,就算你不知道那人是誰,可那人總該有些信物在你那吧?又或許拿了銀票銀子?”


    徐娘如夢初醒,立刻跑回房裏,拿出來一袋南珠,遞到張誥命眼前,道:“夫人您看,這是月華夫人帶來的錢財,這可是足夠買下我整個歡宜館了!我真沒有騙您!”


    張誥命一肚子怒氣,卻在看見南珠的一瞬間消散了。


    她的眼睛裏爬滿了驚懼,良久才道:“你,你說那人叫月華?”


    “是!”徐娘大力的點頭。


    張誥命吞了口口水,又道:“她是不是還帶了個婢子,叫素雲?”


    徐娘點了點頭:“夫人您認識月華夫人?”


    張誥命忽然身形一滯,如遭雷劈,立刻哆哆嗦嗦的擺了擺手,示意家丁們通通都走。


    “請,請徐娘不要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宣揚出去,我不過是與江公子開個玩笑,這就走,這就走!”張誥命說完,不等徐娘回答,便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的人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


    徐娘見他們都走了,立刻上前,給江瓊林披上了一件外套,又摘掉了他脖頸上的皮鏈。


    “你沒事吧?”徐娘關心道。


    江瓊林搖了搖頭,眉目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你們幾個,快扶江公子回房去。”徐娘招呼著幾人攙扶起江瓊林,將他送回了房間。


    等她忙活完了,再去尋狄薑道謝時,卻發現狄薑已經不知在什麽時候離開了。


    月華便是在這時,從角落裏走了出來,裝作剛到歡宜館的模樣。


    徐娘一見,立刻似是見到菩薩一般圍上去,道:“月華夫人,今日這麽早就來了?”


    “嗯,今日沒有前些日子那麽忙。”月華淡淡的答道,便提起步子,欲上樓去。


    徐娘連忙攔下她,道:“瓊林今日身子不適,恐怕不能伺候夫人了。”


    “生病了?”


    “也不是……”徐娘支支吾吾,道:“瓊林剛跟我說,不想以這副病容見人,特地囑咐我不要讓您上去,我……我這兩邊為難呀!”


    “我去瞧瞧他。”月華說完,不顧她的攔阻,走上了樓去。


    徐娘想跟上去,卻被素雲握住了手腕,如何也掙脫不得。


    她這才發現,看上去嬌小的婢子,手力卻很大,似是練過家子的。


    徐娘再一想,張誥命的模樣,立刻心中便升起疑惑來,細想著,這主仆究竟是哪裏來的大佛?


    ……


    “咚咚咚——”


    月華上樓後,在江瓊林門上敲了三下,裏頭的小倌以為是徐娘,問也沒問一句,便直接打開了門。


    “你……”小倌一臉驚訝,月華卻做出一個‘噓’的手勢,讓他不要聲張。


    月華順手從手上取下一枚玉指環遞給他,再擺了擺手。小倌立刻會意,笑逐顏開地捧著玉指環,躬身退了出去。


    月華再轉身插上門閂,房間裏便隻剩下她,以及背對她泡在浴桶裏的江瓊林。


    身後傳來沉緩的腳步聲,似女子的輕柔。


    “是徐媽媽麽?”江瓊林虛弱道。


    月華不回答,隻蹲下身子,手指觸到了他的背上,貼著他的身體,撫摸那枚奴印。


    江瓊林全身一僵,回過頭,便正好吻在月華的唇上,


    月華趁著他怔忪的片刻,抓住機會,舌頭滑進了他的嘴裏,激烈的索吻。


    江瓊林先是怔住,然後開始掙紮,月華卻緊緊的把他抱住。


    江瓊林坐在浴桶裏,使不上力氣,便放棄了掙紮,任她索求。


    月華感受到了他的冷淡,便停下來,隻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道:“對不起,我不該勉強你。”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我原就是個以色侍人的男寵,這是我該做的,”江瓊林神色一黯,道:“隻是瓊林今日一身汙濁,不想汙了夫人的身子。”


    “我不嫌你髒,”月華抬起頭,盯著他的雙眼,道:“在旁人眼中,或許你是一朵牡丹,那般耀眼,那般奪目。可在我心中,你就是一株白蓮,濁清漣而不妖,亭亭淨植,出淤泥而不染。”


    “是嗎……謝謝。”江瓊林低下眸子,不敢看她。


    月華又抬起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道:“現在我問你,你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夫人請講。”江瓊林淡淡道。


    “你甘心嗎?淪落風塵,你真的甘心嗎?”


    “……”江瓊林沉默。


    “回答我。”月華捏住他的臉頰,直視他的雙眼,讓他無法回避。


    “剛剛的一切,我都看到了,上位之人對待你們,就如碾死一隻螞蟻,你甘心就這樣淪落下去?”月華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江瓊林的眼眶漸紅,月華心中不忍,卻還是在他的傷口撒鹽,接道:“今天張誥命可以將你扒光了遊街,明天李誥命就能讓你上街乞討,後日趙誥命也可以將你拉出去,刮了喂狗,你如此命如草芥,你……甘心嗎?”


    “我當然不甘心!”江瓊林吼道:“我怎麽可能甘心!”


    他說著,眼角淌出兩行清淚來,自嘲道:“阿爹阿娘從小將我悉心撫育,細心教導,他們教我詩詞歌賦,教我治國安邦,卻從未教過我該如何做一個男寵!我怎麽可能甘心!!”


    月華揚起嘴角,放開了他,斂眉笑道:“不甘心就好,我就怕你已經沒了鬥誌。”


    江瓊林歎了一口氣,失落道:“可是不甘心又如何?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肩上的奴印會隨我一起,直到被我帶到棺材裏去,待我化作一堆白骨,或許才會消散。”


    月華話鋒一轉,道:“你曾是天和年間的舉人?如此年輕,你是頭一個。”


    “那是曾經了,賤民沒有資格參加科舉,我現在隻是一個官奴,男寵。”江瓊林趴在浴桶上,一臉自嘲,眼底寫滿了無奈。


    他不是沒有掙紮過,他試著逃跑過,又被抓回來。


    他也想到要死,絕食過大半個月。


    可是每一次,一想到自己這條賤命是父母的死換來的,隻怕死後到了地府,無顏麵對二老,最終還是苟延殘喘活了下來。


    其實說到底,應該還是不甘心吧。總覺得人世來了一遭,總該要看看清楚,這大世界究竟有多嬌豔美麗才是。


    “隻要你想,旁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做,接下來,你隻需要好好休息,多多讀書,他日……未必沒有殿前揚名的時候。”月華一邊說,一邊拿起澡帕,為他擦拭身體。


    他怔怔的看著她,任她的雙手在自己身上遊走。


    他一點也不排斥與她接觸。


    此刻,二人的眼裏都沒有情欲,有的隻是一分默契,就像認識了許久的朋友,也像在一起生活了多年的親人。


    她心疼他。


    他依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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