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瑞安心裏頭鬱悶,便去找了狄薑。此時,狄薑正坐在城外宣武大軍的營帳裏,悠閑地喝著奶茶。


    “你似乎心情很好?”武瑞安‘啪’地一聲,將佩劍砸在桌上,嚇了狄薑一大跳。


    狄薑睨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半個時辰之前,問藥問了我同樣一句話,你猜我怎麽答她的?”


    “如何答的?”武瑞安蹙眉,預感她不會說什麽好話。


    果然,下一刻便聽她道:“此時山川依舊,江河照常流淌,日月星辰仍高掛在蒼穹,我有什麽理由心情不好?”


    武瑞安愣愣地看了她半晌,才道:“山川江河,日月星辰,都與你何幹?”


    “如今哪怕河水倒流,也沒有婧儀的事大!如今她要嫁給桀舜可汗那個凶殘無度,暴虐無道的昏君,簡直是暴殄天物!”武瑞安憤憤不已,怎麽想都覺得自己忍不下這口氣。


    “婚事不是已成既定事實麽?”狄薑淡定的呷了一口茶,“難道你剛剛知道桀舜可汗殘暴?還是你才知道昭和公主會嫁給他?”


    “本王當然一早知道桀舜的脾性,卻沒想到會這般的蠻橫!前幾日斬殺柔然公主時可以不眨眼睛,誰知道日後會不會如此對婧儀?”


    “位高如王爺都沒有辦法救公主於水火,那小女子有又什麽法子呢?想多了不是自尋煩擾麽?”狄薑微微一笑,遞給他一杯奶茶,道:“人生苦短,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後悔的去做,無能為力的事情,就不要浪費時間去想,王爺,草原的酥油奶茶味道還不錯,您嚐嚐?”


    武瑞安發覺自己無法反駁,隻得沉默地看著狄薑清澈冷靜的眸。


    慢慢的,他卻發現自己原本躁鬱難抒的心情,竟跟著狄薑舒緩的眸子漸漸平複了下來。


    可他也並沒有接過狄薑遞來的茶,而是朗聲喚來底下的士兵,搬來了兩大壇子酒,一口接一口旁若無人地喝了起來。


    狄薑嘴角含笑,一直沒有再說話,卻時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瞥他。


    二人一直沉默,直到夕陽西下。


    ……


    這一廂,柳枝跟著龍茗回房之後,二人在房中沉默了許久。


    龍茗坐在桌旁,雙拳緊握。


    柳枝則坐在床上嚶嚶哭泣,時不時看向龍茗的一雙眸子裏,帶著淒涼哀怨,還有深深的愛慕。


    “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過我?”龍茗見了她這幅模樣更加生氣,怒道:“你要的王權富貴我都給你了,你還要我怎樣?”


    “我愛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份,你還不明白嗎?”柳枝哭訴道:“我若是隻圖你的錢財地位,我為何要追到這千裏之外的突厥來?”


    “你敢說喜歡我不是因為我的身份?”龍茗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柳枝,俯下身盯住她的雙眸,森然道:“從最開始的花燈會相遇之時,那時的我什麽都不是,你可是從那時起,就喜歡上我了麽?”


    柳枝被他的眼神所驚嚇,久久說不出話來,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


    從前他從未曾如此開門見山的與自己討論過這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說謊了……


    “我承認,從前公主喜歡無名的你時,我並沒有喜歡上你,甚至覺得你耽誤了公主的年華,”柳枝咬咬牙,坦然道:“她每每寫信於你,我都曾勸她不要與你有過多往來,直到後來你從軍,得到將領的賞識,再一步步被提拔最終成為大將軍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對你的心意,已經在你與公主無數的信件往來中無法自拔!”


    “嗬……是麽?”龍茗一聲冷笑,森然入骨。


    “我也承認,若你沒有之後的一番成就,我不會喜歡你,可是現在的我很愛你呀,明明你也曾那麽的歡喜於我,怎麽一夕之間就全然變了一番模樣呢?”柳枝聲淚俱下,哭訴道:“公主與您的書信都是經由我的手傳遞出去,你們在一起的每件事情我都知道,我對你的了解不比她少!隻要你喜歡,我可以變成任何模樣!哪怕是學做武婧儀,我也甘之如飴!”


    “可你並不是她。”


    龍茗閉上眼,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放在桌上,道:“我決定了,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或許會引起兩國交戰,觸動辰皇。從此你要的優官厚祿,出人頭地,統統都會化為烏有,甚至會被株連九族。”


    “但就算如此,我也仍要去做,否則此生良心不安。你再與我在一起,結局隻會是身首異處,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這封信我從見你第一天便擬好了,今天把它交給你,你便拿著它,離開吧,否則來日到了萬劫不複之境,你休要怪我。”


    柳枝愕然抬頭,便見桌上那一張紙上,寫著狂草疾書的兩個大字:休書。


    很快,龍茗便不再看她,轉身離去。


    “你不許去!”柳枝拉住他,“你想帶武婧儀走對不對!我不許你去!你現在還是我的夫君,你憑什麽要為了別的女人去送死!我不許你去——!”


    “你再不鬆開,我便斬斷你的雙手。”龍茗眼神冰冷,眸子裏發出刺骨的寒意,柳枝被他一瞪,便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柳枝放開雙手,龍茗提步就走。


    可就在下一刻,柳枝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下意識便抄起桌上的花瓶便砸在了他的後腦勺。


    ‘啪’地一聲,龍茗未曾有防備,哼都沒來得及哼便應聲倒地。


    柳枝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龍茗,眼淚停留在眼眶中,在這一刻,她嚇得就連哭,都不知該怎樣去哭了。


    可她的腦海裏卻始終有一個聲音在回旋:“無論如何,龍茗都不能去!”


    柳枝雖然外表柔弱,可內心卻從來都不是柔弱的人,她生在內宮,內心堅韌無比。


    她看著桌上的休書,冷笑了兩聲,下一刻便走過去,三兩下撕掉了休書,再心下一橫,便有了應對的主意。


    ……


    傍晚時分,武婧儀在奴婢嬤嬤們進屋之前,便已自己收拾妥帖,端坐在梳妝台前坐著。


    蓋頭之下的她眉目驚懼,麵露害怕,可被紅綢阻擋,便沒有人能看出她的緊張。


    “公主您怎麽自己起來了,身體可受得了麽!”桂嬤嬤進來後,見武婧儀拖著病體,獨自穿戴好嫁衣,心中更加心疼,她身邊的一眾婢子也跟著鼻頭眼眶泛紅。


    從前武婧儀待她們很好,素來溫言以待,不在小事上糾纏,加之她性格豪爽,人也風趣,在她身邊當差,日子過得十分舒坦愉悅,深受宮人們的羨慕。


    而她此刻受到的驚嚇和委屈,怕是比從前大半生的加起來還要多,被龍茗悔婚跟這個比起來,簡直可說是不值一提。


    武婧儀沉默地不說話,旁人再多的安慰也成了蒼白,便一起跟著沉默。


    屋子裏四處掛著紅綢,本該是歡喜的氣氛在這一刻卻沉凝至極,誰人的臉上都掛著十分的憂愁,根本不像是要辦喜事的樣子。表情比奔喪還要寡淡。


    酉時一過,桂嬤嬤便道:“公主,時辰到了,咱們走吧。”


    武婧儀不說話,隻點了點頭,隨即被人攙扶著走出了屋子。


    一行人在突厥使女的帶領下,從王城大道裏,緩緩步入了王宮主殿。


    突厥王宮建立在貝鳴湖邊的山坡之上,與大明宮相比不算大,但是異域風情濃厚,整座王宮由六十四根需八人環抱的圓柱托起,遠遠瞧去,有一種別樣的威嚴氣勢,震人心魄。


    宣武送親使臣隻有極少數應邀在列,其中以武瑞安為首,坐在汗王的右手邊,緊挨著突厥四大王子,狄薑則垂首立在武瑞安的身後,對外稱作是他的婢子。


    突厥人知道,在宣武人的軍紀裏,行軍打仗長途跋涉時,軍營中不可能會出現女子,武瑞安這樣心疼的將她時刻帶在身邊的,隻會是小妾或者通房丫頭,於是看待狄薑的目光紛紛有些曖昧。


    狄薑毫不在意旁人投來的詢問的目光,隻嘴角帶笑,似乎在等待一場好戲。


    很快,隻聽一聲長號鳴響,新婚大典正式開始。


    這時,便見大殿之外,緩緩走來一抹紅衣似火的身影,格外鮮豔耀眼。


    武婧儀按照中原習俗,身穿鳳冠霞披,頭蓋大紅綢緞,一路顫抖著從大殿前門走到了王後寶座之上。


    她的身形單薄,雙肩微顫,看得出每走一步都甚為艱難,若不是身旁有婢子攙扶,她好幾次都差點踉蹌摔倒。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大病初愈,身體仍未大好,遲疑的步伐裏還透著幾分害怕。


    可也沒有人在乎她的驚悸和害怕。


    她是宣武的和親公主,身上肩負便是不止是一個女子的兒女情長,身在帝王之家裏,就一早該有拋棄小我的覺悟。


    突厥可汗砍掉了前任王後柔然公主的頭顱,他將所有的榮寵都給了繼任的王後。


    不管她喜不喜歡這樣的’榮寵’,她都必須接受,這是她身為和親公主的使命和職責。


    桀舜可汗這一生,娶過四個女子,武婧儀是第五個,成親之禮用外邦的卻是第一次。他為了讓昭和公主覺得舒服,盡量讓一切成婚大禮都根據宣武的習俗來完成。


    桀舜可汗與武婧儀坐在一起,飲過交杯酒,吃過合巹米,接受王孫貴族朝拜之後,又根據宣武國的規矩,將二人送入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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