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瑞安進入客棧之後才發現,原來這座客棧是依山而建,而這座山是中空的,中間有一個巨大的深坑,可說是一個天然的圓形天井,客棧主人便圍著深坑鑿了一圈房間來作為客棧使用。所以這些客棧雖然建在洞穴之中,但因為天井的緣故,卻也並不會讓人感到壓抑。


    深坑作為客棧唯一的采光井,石壁上開滿了漫山遍野的爬山虎。爬山虎到了深秋的時候,葉子會變紅,然後慢慢地開始凋零,到了現在這個季節,葉子掉光了,種子卻跟著成熟起來。一串串的果實吊在枝幹上,看起來不起眼,但是卻是鳥兒們大好的過冬食物。


    鳥兒們索性在石壁上搭了窩,於是客棧裏頭成天都有很多種鳥兒飛來飛去,嘰嘰喳喳吵鬧不休,聽上去清脆歡快,也不算擾人,在這滿目蕭條的深冬裏,便算是一道喜慶的風景了。


    “進來吧,這裏頭很美。”武瑞安招呼狄薑與問藥進入。


    三人一進來,聞聲而來的客棧王掌櫃便迎了上來,笑問道:“三位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武瑞安大手一揮,扔了一錠銀子在桌上,管他要了三間上房。


    “三位這邊請——”客棧掌櫃眉開眼笑,將幾人迎了進去。或許是因為他長期生活在洞穴裏,甚少受到陽光照射,便是一張臉白白淨淨,看著並不像經常在山中做粗活的人。


    “掌櫃的來雲夢澤幾年了?”狄薑問道。


    “十年啦!”掌櫃笑道:“我都四十好幾了!看不出來吧?那是因為咱們雲夢澤的風水好,養人!”


    “您真是保養得極好。”狄薑由衷稱讚。


    三人毗鄰而住,到達各自的房間之後,便見房間呈圓拱形,瞧上去寬敞舒適,幹燥溫暖。狄薑一進房間,便發覺這裏的氣溫比外頭高了許多,她迫不及待的脫下狐裘披風,然後在幾間房裏打量了一圈,又發現這裏每一間房間的大小都不一樣,且各自有著不同的風格與特點,小到水壺茶盤,大到桌椅床鋪,都找不到兩件重樣的東西,但每一間的裝飾都極具格調,不落俗套。


    “這個掌櫃真有趣。”狄薑笑道。


    “可不是嘛!我看這客棧裏頭沒有旁人,他一人打理這樣大一間客棧真是不容易呢!”問藥滿眼新奇,看她的架勢應當是已經將整個客棧十餘間房間都瞧過一遍了。


    雲夢澤島嶼眾多,山巒起伏,溝壑縱橫,在這樣的地方,素來人煙罕至,至多隻有旅人會在此處路過遊玩,累了歇息個一兩日,又或者做一個世外高人,在此住上三月半年,修心養性,陶冶情操。但無論如何,尋常過日子的平民百姓不會在這裏多做逗留,於是在這場大雪的襯托下,雲夢澤便更顯荒涼和神秘。


    翌日,三人起床後,便見天地間一片雪白,白茫茫的再看不見旁的顏色。


    大雪封山後,狄薑三人就被困在了客棧,每日隻得與王掌櫃一起,擠在最大的一個洞穴裏,一起生火取暖,四人圍坐的柴火堆之下的灰燼裏還埋了八隻烤紅薯,一人兩隻,便是她們這一整日的口糧了。


    問藥一口接一口地吃著烤紅薯,雖然香味四溢,可再好吃的東西接連吃了兩天,也不會覺得好吃了。她耷拉著臉,似有些生無可戀。


    狄薑也是如此,她的心早就飛去了白雲觀,若不是因為武瑞安在這裏,怕他肉體凡胎受不住外頭的天寒地凍,她早就拉著問藥出去查訪了。


    而武瑞安卻在慶幸,慶幸自己跟著她倆來了,否則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人擄走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三人心中各有所想,比起狄薑和問藥的百無聊賴,武瑞安則顯得興致十足。他閑來無事便與掌櫃聊天,問道:“這附近可有什麽值得賞玩的景點麽?”


    王掌櫃想了想,搖頭道:“來雲夢澤看的就是湖麵千島林立,日出日落時湖麵上的耀目金光,就如一顆顆珍珠落在玉碟之上,但若要說出具體的景點,那還真沒有。”


    “王掌櫃,您來這裏十年,可曾聽聞過附近有個白雲觀?”狄薑沒有抱什麽希望,隨口道。


    “聽過啊!”王掌櫃點頭:“白雲觀可是道家勝地,咱這一帶甚少聽說奇異怪事,可多虧白雲觀的庇佑了!”


    “白雲觀在哪呢?”狄薑急道。


    “白雲觀早就已經破敗了,聽說幾年前被玉靈道長買了去,建成了一座月老祠。”


    “什麽?!”狄薑與武瑞安大驚。


    問藥更是誇張,直接捂著肚子大笑道:“白雲觀變成了月老祠?!哈哈哈哈哈——鍾旭這掌教真人當得也真夠窩囊的,簡直窩囊至極哈哈哈哈——”


    王掌櫃見狀,表示一臉莫名,狄薑推了問藥好幾次,可她仍是止不住笑意,就在問藥笑得前仰後合之際,客棧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敲門聲——


    “有人嗎?可還有空房嗎?”


    王掌櫃一聽來了生意,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笑著打開門,將風雪中的一行人迎了進來。


    狄薑和武瑞安循聲望去,便見一行來人約莫十餘人,皆穿著不俗,尤其是為首的公子和兩位小姐,舉手投足都盡顯貴氣,一看便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少爺和千金。


    董連城,董葉貞,董葉貞,幾人便是據此千裏開外,暹梁城中首富,董家的大少爺,二小姐和三小姐了。


    狄薑和武瑞安沒料到在這樣的風雪天裏,能在荒郊野外看見這樣的富貴遊人,皆有些驚訝。


    而董家三兄妹亦是這樣覺得。董連城看著武瑞安,微微皺眉,而他身邊的兩位小姐,自從進門後,眼睛就沒有從武瑞安的身上離開過。


    這一屋子人,都是容貌極佳的美人,而武瑞安,便是這其中的佼佼者,連狄薑也要自歎不如。


    再看董家的三位少主,大少爺董連城眉目普通,但在身上華貴的狐裘襯托之下,也顯得氣場十足。


    二小姐董葉貞穿著一襲輕薄的絹白紗衣,發髻上隻簪了一支瑩白的發簪,行走起來白練輕輕,步步金蓮。她的麵頰略微有肉感,雙眸清澈明亮,煞是靈動。


    而董碧靈的衣著則顯得年輕許多,她的衣裙上儉下豐,千褶百迭,配以白狐小襖,看上去搖曳生姿,亦不乏貴氣。


    兩位小姐瞧來都是豆蔻梢頭的年紀,宛如兩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小荷才露尖尖角,正是女子最好的年華。”狄薑麵露欣羨。


    武瑞安聽了,以為狄薑是在感歎自己青春年華不再,二十歲,已然是個世人眼中的老姑娘了,便立即安慰道:“女子最好的年華,是在遇見了心愛的男人時才真正到來,與愛人相處的時光才是最好的年華,你有我相伴,便是擁有這世上最好的男兒,哪裏還需要羨慕旁人?”


    狄薑回頭看著武瑞安,隻見他雙目正灼灼的看著自己,眼神炙烈而火熱,一副恨不得為自己掏心掏肺的模樣。


    董家的兩個女子已經看呆了,就連董家少爺都麵色微怔,可見武瑞安的魅力,足以感染周邊所有人。


    這若是放在普通女子身上,隻怕早就已經因他的目光而開心幸福得暈過去,但她是狄薑,又怎會如普通女子一般呢?何況她還知道武瑞安不安好心,便是如何也不能隨了他的意。


    “所以……你愛上我之後便迎來了最好的年華?”狄薑笑問。


    “沒錯。”武瑞安大方的點頭,雙眸仍未從狄薑的麵上移開半分。


    狄薑盈盈一笑,掩嘴道:“怪不得我總覺得自己不開懷,原來是沒有遇到令我開懷的人。”


    “這不是遇見我了?”武瑞安一愣。


    “是你愛上了我,又不是我愛上了你,”狄薑更正道:“我點亮了你的生活,可是我的日子卻還沒有遇到對的人來點亮呢。”


    “……”武瑞安垮下臉,麵上有些掛不住。


    此時董家女人一個二個都有些驚訝,似乎不能理解狄薑為什麽不喜歡這樣貌美的公子。而同為男兒的董連城卻是‘噗嗤’一笑,沒忍住笑出了聲來。很顯然,他很有些幸災樂禍。


    “幾位客官想要幾間房?”這時,王掌櫃出來打圓場,打破了這一室的微妙氛圍。


    “來十間上房!”董連城道。


    “哎呀!這可怎麽好!你們晚了一天,昨兒個這三位客人要了三間房,如今客棧裏隻剩下九間空房了。”


    “那就讓她們倆擠一擠,騰出一間來給我們,我幫她們出了房費便是!”董連城大手一揮,比武瑞安還瀟灑的掏出兩錠銀子,放在了王掌櫃手裏。


    “這……”王掌櫃遲疑。


    “不夠?”董連城說著,又拿了一錠銀子出來,放在他手中:“這下夠了吧?”


    王掌櫃一臉無奈,轉頭看向武瑞安:“公子您看……”


    武瑞安這下可不幹了,想他從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什麽時候在錢這方麵跟人比輸過了?


    狄薑知道他肯定怒上心頭,連忙去拉都拉不住他,隻見武瑞安豁然起身,然後一頭衝上前,緊緊盯著董連城,皮笑肉不笑道:“這位公子,你錢很多啊?你怎麽不幹脆把這家客棧買下來,將我們都趕出去不是更好?何必還來詢問我的意見?”


    “你!”董連城被他這樣一吼,心頭自然也是怒火中燒,可他卻不似武瑞安這般魯莽,而是強壓住心頭的怒氣,好聲好氣道:“這位公子,我也是想與你們商量罷了,您何須這樣生氣?”


    “我不生氣,我隻是這輩子還沒被別人拿錢砸過,你倒是砸我一次,讓我開開眼界唄?”武瑞安冷哼一聲,似乎打算跟他杠到底。


    “你這人怎麽說不通呢?”董連城被武瑞安氣得臉色發白,剛要與他爭吵,卻聽身後的董葉貞道:“你們不要吵了。”


    董葉貞嘴角帶笑,柔聲道:“碧靈妹妹說了,她與我同住一間就好,既然還有九間房,就不必麻煩這位公子和兩位姐姐了。”說著,她向狄薑點了點頭,表示歉意。


    “這……”董連城有些遲疑。


    “哥哥不必多說了,我們到底是後來的。”董葉貞說完,便拉著董碧靈的手走了進去。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王掌櫃立刻眉開眼笑,領著一行人進了房去。董連城見狀,也不再理會武瑞安,隨即幫著小廝一起,將行李都搬了進來,去了各自的房間裏。


    “山野村夫,竟敢在我麵前班門弄斧,真是不知好歹!”武瑞安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罵罵咧咧的坐回了狄薑身邊。


    “王爺也不必跟他們計較不是?”狄薑笑了笑,親自剝了半個烤紅薯喂到武瑞安嘴邊。


    武瑞安見有此福利,才不再跟他們計較,暫且忘了這段不愉快。而一旁的問藥顯然還沉浸在白雲觀變成了月老祠這件事上,並沒有注意到這件小插曲,她的雙肩仍止不住的微微顫抖,似乎費了許多功夫,仍是不能憋住笑意。


    狄薑內心歎息,想著等到天光一放晴,還是得去月老祠看看才是,那裏多少都應該會有一點線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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