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薑的授課行為,在世族門閥中掀起了軒然大.波,眾大臣聯名上奏,奏請辰曌撤下狄薑女傅一職。稱她帶著名門千金在菜市口招搖過市,簡直不知所謂。


    但奇怪的是,魏紫並沒有同意這個訴求,甚至連辰曌都頒布聖令,令狄薑的授課從七日一次,增加到三日一次。


    王公世家女子知悉後,皆大感悲傷,連忙央求自家父親將自己早早嫁出去。從此遠離學堂。


    這些女子絕大部分都已經及笄,已到適婚年紀,於是眾大臣便經常在家中舉行宴會,受邀者多為前途無量的未婚適齡男青年。


    這其中的佼佼者莫過於三王爺武煜,刑部尚書潘玥朗了。


    原先武煜因為陳年舊疾,讓所有身份尊貴的女子望而卻步,他自己也沒有這方麵的意向。但自從他病愈後,性格竟比從前要開朗許多。他不再將自己關在王府,經常在外走動。加之他天生模樣上佳,又是辰皇嫡親子嗣,很快便風生水起。


    武瑞安本也是條件極佳,但是他對外的形象儼然已婚,這些宴會的主人便不再邀請於他。


    半個月後,辰皇下了兩道旨意,皆是喜詔。


    其一,三皇子武煜賜婚與輔國大將軍的孫女劉令月。


    其二,流芳郡主賜婚與現任刑部尚書,潘玥朗。


    聖旨一下,婚期便立即交由禮部和欽天監商議定奪。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狄薑有些驚訝,武煜和劉令月不足為奇,可流芳郡主和潘玥朗……他們分明是有血緣的至親!


    難道潘玥朗還未參透玉佩玄機?還是說他已經參透了,但隻要能平步青雲,一切都無所謂?


    狄薑揉了揉額頭,無比頭痛。今日下午還有課務,她沒什麽心情,便隨手拿了本醫書進了宮。


    清心齋裏,原本請假了一大半的小姐們今天齊刷刷的全都到堂。除了長孫玉茗。


    流芳郡主端坐在蒲團上,不無驕傲地挺直了身子,對狄薑道:“狄女傅,今日本宮來,是要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本宮即將大婚,以後不必再勞煩您了。”


    原來是耀武揚威來了。


    刑部尚書是六部之首,潘玥朗又是狀元郎,流芳郡主嫁給他,麵上自然是有光的。這滿堂女子,數她嫁得最好。她有驕傲的理由。


    狄薑再次揉了揉額頭,打開醫書,扔給流芳郡主,道:“你來讀。”


    流芳郡主將狄薑的沉默誤解為了失落,對此十分滿意,便聽話的拿著醫書朗讀起來。


    狄薑坐在女傅的位子上,看著下首的流芳郡主。她的眉目裏充斥著即將為新娘的幸福和優越感,絲毫也沒有災禍降臨的自覺。


    耳朵裏是流芳郡主自得自滿的語氣,一部醫書也能被她念的慷慨激昂,著實不易。


    兩個時辰下來,狄薑讓不同的人輪流將醫術讀了幾段,自己則不置一語,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


    下課後,眾女子臨走時,流芳郡主駐足,拍了拍狄薑的肩膀,對她露出一個友好的意味深長的微笑,道:“狄女傅,您的年歲怕是不小了吧?本宮聽說您在武王爺身邊已經許多年了,怎麽,他還不打算娶你嗎?”


    狄薑麵無表情地望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嘖嘖……真可憐。”


    “到底缺了些家世,及不上郡主您。”


    “何止缺了家世?能帶我們去那種地方,隻怕人品也有問題。”


    “可憐了武王爺,真是被鬼迷了心竅了!”


    女眷們七嘴八舌,說話聲音一個比一個大,一個比一個難聽,然而狄薑全都沒有放在心上。


    狄薑現在滿心思想的都是潘玥朗。


    潘玥朗的秉性她很清楚,原本該是個光明磊落,不染塵埃的少年郎,怎麽短短三年,再次相見,他便搖身一變成了個不擇手段的佞臣賊子?


    這不該是他的人生軌跡。


    ……


    ……


    出宮的路上,狄薑路過禦花園,突然瞥到湖心亭裏一道絢麗的身影,身穿五色華服的魏紫正與一個和尚交談甚歡。


    那和尚看上去已經很老了,佝僂著身軀,身高不過到魏紫的腋下。


    他的穿著打扮不屬於宣武任何一家寺廟,但他的麵目卻又與宣武人士相仿。


    莫非是番邦來的……那位背後的高人?


    狄薑看了一眼,本想多加留意,卻因內監在旁不好駐足。很快便在內監的帶領下離了宮。


    離宮之後,狄薑沒有回醫館,而是去了景山明鏡塔。


    “你知道宮中來了個和尚麽?”狄薑問鍾旭。


    鍾旭點了點頭:“有所耳聞。”


    “那是何人?”


    “據說是魏紫認識的民間高人,三皇子的病被他治愈。從此便得了辰皇信任,奉為上賓。”


    “果然如此。”狄薑冷笑一聲,隨後又問:“你見過他了?”


    鍾旭搖了搖頭:“未曾見過。陛下禁止我入宮。”


    狄薑有些詫異,細細一想,眉頭又放開了去:“怕不是陛下禁止,而是魏紫的命令罷。他們到底還有些忌憚你。”


    鍾旭點了點頭:“朝堂之事太複雜,人心險惡難以招架,在明鏡塔中倒樂得清閑。”


    狄薑失笑:“可你是閑得住的人麽?”


    鍾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答話。


    二人坐在明鏡塔尖的露台上,看著山下萬木凋零,霜雪漫天,倒別有一番意趣。


    半晌過後,鍾旭才皺著眉頭,說:“其實這些天我一直有所困惑。”


    “什麽困惑?”狄薑接道。


    鍾旭答道:“從前在白雲觀作掌教時,誓言斬盡天下惡鬼,至少在那一段時日裏,我算是做到了。而後遇到長生祭劍之事,對生命的意義產生了懷疑,而後我不再隻與鬼靈相處,有了你們這些……朋友。雖然我許久不曾誅妖,但伏魔衛道之心從未變過。我本以為當上國師,可以做更多利國利民的好事,卻不想連曾經可以做的事都不能再去做了。”


    鍾旭的話聽上去難懂,其實也好懂。


    他對如今的身份,有些疑惑和動搖。


    他甚至覺得沒有意義。


    “嗯,”狄薑點了點頭,道:“所以呢?”


    “所以我在疑惑,究竟是我錯了,還是這個世界錯了。”鍾旭一聲歎息,眸子裏滿是蒼涼。


    狄薑悄聲微笑,搖頭道:“其實你們都沒錯,隻是你還不適應這樣的方式罷了。現在不能捉鬼伏妖,並不是說永遠都不可以,你有自己的價值,隻是你還不知道。”


    凡人的世界,與鍾旭曾經隻手遮天的鬼族全然不同。


    人心曲折,做事的方法亦有不同。


    人們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不得不作出謀劃和犧牲,人稱之為‘謀’。


    而這顯然與素來仗劍而行的鍾旭的理念全然不同。


    鍾旭的苦悶溢於言表,狄薑反倒坦然起來。


    有了困惑,才會有新的目標。


    當有一天鍾旭厭倦了這個世界,她才可以順理成章的將他帶回去。


    鬼族,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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