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下來朝堂上的發展,卻讓所有人始料不及,武瑞安根本沒有閑暇時間去管女人之間的爭鬥。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之上。


    四月二十八日,魏紫督造帝王專用的九層金漆棺槨,下令皇陵需在一月內完工。人力物力耗費之巨大,統共花費赤金、白銀數百萬兩,讓本就空虛的國庫,迎來更大難題。


    戶部核查租稅物產、庫藏出納和軍儲祿糧,最後上報朝廷,令賦稅貢納需增加三成。


    這一旨意傳出,還未執行,已經讓百姓怨聲載道。多人集結在大街上遊.行,在魏紫斬殺兩百餘人後才逐漸平息。


    太平府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民怨沸騰的趨勢隨著一道道下發的國書,漸漸向全國蔓延。


    言辰皇“牝雞司晨”、“老來糊塗”、“辰皇退位”之人愈來愈多,就連武煜也多次進言,望母皇讓出王位,退居後宮,頤養天年。


    辰曌雖在榻上神智糊塗,卻始終未有鬆口。


    右相長孫齊處理戶部事宜心力交瘁,感念國將不國,在大明宮外長跪三日,乞求辰曌誅殺佞臣魏紫,還朝堂清淨。


    辰曌不允。


    長孫齊一氣之下辭去丞相位,歸還布防兵及禦林軍虎符,告老還鄉。


    辰曌允。


    ……


    ……


    五月中,夜,亥時。


    大明宮中燈火通明,宮女們哭聲震天。


    紫金棺槨擺在殿外,十裏經幡迎風飄蕩。


    鬱王爺武煜攜幼子入宮,恭親王武隆及其長子武修文亦聞訊趕來,然被阻攔在外,不得入內。


    “你們憑什麽不讓本王進去!本王亦是皇子,修文亦是皇孫,憑什麽!”武隆氣急,在外咒罵,卻始終被禦林軍冷冷的長劍阻隔,不得入內。


    “為什麽不讓本王進去?本王……本王不跟你們爭,本王隻是想見母皇最後一麵……”


    武隆跌坐在地,淚眼模糊。


    武修文垂首立在一旁,雙拳緊握,眼眶通紅,卻不肯流下一滴眼淚。


    在敵人麵前軟弱,會讓他們更加開心。他不願意。


    皇宮守衛比從前多了十倍不止,他們將大明宮重重包圍,越來越多的重臣齊聚殿前,麵色凝重。


    他們被駐軍阻攔在殿外,不許任何人發出異動或聲響。有違者如哭泣的宮女,殺無赦。


    群臣麵麵相覷,相顧無言,凝重的眉目裏透露著十分的擔憂和無奈。


    今日之陣勢,比起以往,要浩大數倍,人人都知辰皇大限已至,無力回天了。


    臨近午時,忽聽“嘩啦”一聲沉重響傳出,讓眾人的心都隨之一緊。


    寢宮中一瓷器落在地上,碎成數塊,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為突兀。


    駐軍似是得到了某種訊號,靠窗邊的禦林軍輕巧而迅速的將窗戶卸下,露出窗後的黑紗。


    緊接著,忽聽寢宮中傳出辰曌中氣渾厚的怒喝:“公孫渺,你好大的膽子!”


    辰曌竟還活著!


    此聲一出,眾人麵色皆是大驚。


    有驚喜者,亦有驚惶者。


    喜者如武隆等直係子嗣,惶者如知悉此次兵變者。


    三萬禦林軍調動需三塊虎符齊出。其中一塊虎符一直握在左丞相公孫渺手中,另一塊在長孫齊上交後,便與武王府搜來的那塊一齊,落在魏紫手裏。


    今日.逼宮之幕後黑手,已然呼之欲出。


    公孫渺稱病蟄伏一年多,卻始終將朝堂穩在手心,而那魏紫就是他手中隱藏最深而最鋒利的一把劍。


    如今就算辰皇沒死,但麵對三萬禦林軍逼宮,十萬布防兵又無人可調動之際,已經是大局已定,回天乏術了。


    很快,在大開的窗戶裏傳出公孫渺氣定神閑的話語:“陛下,宮門之中,乃至宮外三裏地界,皆是微臣的人。微臣既然能擁您坐上皇位,亦能將您打回原形。如今您已是強弩之末,無人可用了。”


    “你……你簡直無法無天!”辰曌聲音顫抖,就算他們看不見她的人,亦能從她的聲音裏聽出雷霆震怒。


    “陛下,若有冤屈還請留在下輩子,來人,送陛下龍駕歸天。”公孫渺說完,向後退了兩步。


    魏紫端著毒酒上前,師文昌連忙攔在辰曌身前,怒道:“魏大人,您怎麽能如此對待陛下?陛下對你萬般垂憐,你卻忍心背叛她?”


    魏紫麵無表情,步步逼近:“恭請陛下歸天。”


    他的話語冷冷清清,再無半點往日的溫存。門外的文武百官將這一切聽在耳朵裏,卻又因此事而戰戰兢兢。


    公孫渺說得不錯,辰曌大勢已去,明日,便將是新王的天下。


    那今日聽見這一席話的人……隻怕都活不長久了。


    眾人一個二個如臨大敵,恨不得將耳朵砍了,舌頭割了,雙手剁了,以示自己絕不會將今日.逼宮的真相往外透露一個字。


    就在這時,突然一抹寒光從天而降,割裂窗戶上的黑幕,而後徑直穿過魏紫胸膛,穩穩插入地上。


    那是一柄通體散發寒芒的冰晶寶劍,太霄可隨意化形,但露出此種模樣,一定是主人盛怒之時。


    劍氣凝聚,華光萬丈。讓整個寢宮隨之亮起。


    緊接著,門外三千士兵整齊劃一,收起長劍,放入劍鞘。與此同時,武瑞安、潘玥朗身穿軍鎧,闊步而來,人群自發的讓出一條道來。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席白衣的國師,鍾旭。


    鍾旭一揚手,那寶劍便又化作一道寒芒,從殿中飛出,落在鍾旭手心。


    “把門打開。”


    武瑞安一聲令下,殿前的禦林軍立即打開殿門,小跑而入,扯落滿殿黑紗。


    在公孫渺的不可置信中,武瑞安扶起武隆,帶著武修文一起入內。


    “你怎麽會在這裏?”公孫渺看向武瑞安,再看了眼他身邊的潘玥朗,疑道:“你背叛我?”


    潘玥朗麵無表情,冷冷道:“微臣隻知辰皇,不知左相。背叛一詞,從何說起?”


    殿中武煜抱著孩子跪在地上,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很是驚訝,卻沒有絲毫害怕。


    他在整件事情裏扮演的角色,隻是一個被人利用的皇子,從未對辰曌有過半點界越。


    “來人!來人!把他們給我拿下!”公孫渺發瘋似的跑出去,對著殿外密密麻麻的駐軍吼道:“六皇子以下犯上,妄圖謀害辰皇,罪不可恕,就地誅殺!”


    空氣裏安安靜靜,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喘氣,亦沒有一個人聽從公孫渺的指揮。


    他們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就像在看一個笑話。眸子裏充滿了同情。


    “你究竟做了什麽!”公孫渺轉過身,怒不可遏的指著武瑞安:“禦林軍不可能是你的人,你沒有資格調動他們!”


    武瑞安揚起嘴角,麵露嘲諷,冷笑道:“他們不是禦林軍,他們隻是穿著禦林軍的鎧甲。”


    “你也不可能調動布防軍!你沒有布防軍的虎符!”


    “他們亦不是布防軍。”武瑞安不疾不徐,緩緩道:“本王在天牢中的三個月,去了一趟西南,從鎮南王手中借了五萬大軍,他們之中有五千人換上禦林軍服秩,其餘四萬五,於城北與禦林軍對峙,等本王拿到你的人頭,便能命他們休戰。”


    公孫渺呼吸一滯,突然身形踉蹌,從台階滾落,而後猛吐出一大口鮮血。


    人群四散開來,不敢與他有任何接觸。


    他披頭散發,麵露淒惶,冷笑道:“你……你們一早就知道?合謀算計老夫?”


    武瑞安冷哼一聲,算是應下。


    此時,屋裏的魏紫佇立在床前,被鍾旭桎梏住雙手,不得動彈。


    他整個人似是突然失去靈魂一般,雙目空洞,麵無表情。


    鍾旭看了眼他胸前的傷口,雖然被太霄穿胸透骨,然而很快便愈合,且沒有流下一滴血液,對他身後的高人興趣更加濃厚。


    那是個天才。


    鍾旭不再管魏紫,給了師文昌一顆丹藥,囑咐道:“給陛下送水服下,可立即解毒。”


    “多謝國師大人,奴才立刻去辦。”師文昌按照鍾旭的囑咐,喂辰曌飲下丹藥,辰曌的麵色便很快恢複了血色。她甚至掙紮著從塌上走下。


    師文昌扶起辰曌,與她一道走出寢殿。


    辰曌看著台階下衣冠不整,滿臉灰敗的公孫渺,歎息道:“當初曆經.文獻之亂時,朕曾在官道見過餓殍遍野,人們易子而食。那時候你尚年輕,為一方太守時還曾救過朕的性命。”


    辰曌一字一句,字字鏗鏘,勾起了公孫渺久遠到虛無的回憶。


    “那時的你與朕政見相合,皆言世上百姓福祉重於泰山,個人榮辱得失無足輕重。我們曾達成共識,願我宣武百姓永遠不再受戰亂所苦,願宣武國人人都能幸福安樂。我們曾是誌同道合的友人,可是你……後來的你實在太教朕失望了!”


    公孫渺麵露惶然,眸子裏有那麽一星半點的困惑,但那隻是一閃而逝。


    他冷冷一笑,道:“兩年,你足足演了兩年的戲。你還真能忍。”


    “心字頭上一把刀,’忍’隻是為人在世,最基本的技能。論陰險狠毒,還是左相無人可及。”


    公孫渺長舒一口氣,抬頭看著天幕,空中月朗星稀。


    月輝璀璨奪目,星辰無可匹敵。


    “不,並不是。”公孫渺垂下雙肩,淡淡道:“到底還是陛下棋高一著,老臣願賭服輸。”


    “拖下去,朕不想再見到他。”辰曌擺了擺手,在師文昌的攙扶下,拖著幹癟蒼老的身子走回了寢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神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柏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柏夏並收藏花神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