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個開頭,其餘人蜂擁而至,不一會兒屋裏圍得滿滿當當,都在瞧那副字。


    賈監丞此時可沒空再趕學生,就算有空他也不會再趕,對於對的東西,他從來都是鼓勵學生多聽多思的,這也是這些學生敢膽大包天進來的原因。


    他顧不得發脾氣,陷入了沉思之中,先頭自己隱約也覺得自己的字缺了點什麽,不得要領,停滯不前,聽這麽說自己倒是明白了一些。


    他心中的不滿早已煙消雲散,反而帶了一絲迫切地問:“這第二條呢?”腦中仿佛抓住了什麽,迫切的想知道還有什麽。


    蓮沐蘇聞言走遠兩步,縱觀那副字的全局,開口道:“這其二,便是缺了神韻。鶴公的字內方外圓,像極了鶴公的為人處世,而先生的字內外皆方,想來先生為人十分正直嚴格,可又因強行仿鶴公,反而不倫不類起來。”


    聽到此,有平日裏受過賈監丞嚴厲教導的學生,不由低聲嘀咕一句:“何止嚴格,簡直修羅場……”


    賈監丞回頭瞪了一眼,實在太吵了,將他的思路全部打斷,剛抓住的那點什麽消失個無影無蹤。


    後頭學生頓時鴉雀無聲。


    他這回過頭來,他忽然發覺自己有些看不懂這年輕人,處事沉穩,不疾不徐,能對著他的字說得頭頭是道,最緊要的是,他竟然還隱隱讚同。


    隻是他還是不服,他沒別的愛好,隻兩樣,自家老母的鹹菜和書法,他刻苦練習多年,於書法造詣也算小有名氣,時常有人來求他自己的字。


    而這年輕人才二十來歲,怎麽能對鶴公的字了如指掌到如此深的地步,甚至像比他了解更深?


    這些年他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沽名釣譽之輩也不少,作為國子監的監丞,讓他無法輕信他人。


    他審視地看了蓮沐蘇一眼:“你方才說,練過鶴公的字?那你寫一副與我一觀。”


    他的好勝心完全被挑了起來,想看看這年輕人究竟有真才實學,還是信口開河的?


    說得再好,都不如直接下筆見真章。


    蓮沐蘇沉吟片刻:“可,久不練,手生了,還望先生海涵。”


    他沒有說大話,因敬仰鶴公為人,他也好鶴公的字,流放前便開始練,即便流放中他也沒有荒廢,在做苦活閑暇之餘,拿著棍子在地上練,睡前夜練,有塊大理石都被他練出了痕跡。


    不過在逃出來後,一路兜兜轉轉,又因他娘生病,還要讀書備考,的確很久沒練了。


    賈監丞冷笑一聲,果然是信口開河沽名釣譽之輩,這還沒寫就先說久不練,這樣寫不好也能賴手生。


    蓮沐蘇沒管賈監丞在想什麽,他轉身去自己的書簍要拿筆墨紙硯,湧進來的學生讓開一條路,還有人伸手去幫忙。


    等打開書簍蓋子後,蓮沐蘇將上頭的換洗衣物拿起放到一邊,去幫忙的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書簍中放的全是書?”


    蓮沐蘇邊拿筆墨紙硯,邊道:“也並非全是書,還有筆墨紙硯和平日用的一些物什。”


    有人沒忍住湊過去看:“那也有八成是書,連兄你日日都這麽背嗎?”這也太沉了。


    蓮沐蘇聞言笑了笑,將筆墨紙硯取出。


    他非天賦異稟之人,隻是比旁人多思多想了些,不抓緊時機讀書,彌補缺失的年歲,又怎趕得上實現心中的目標。


    當年在快要趕考的前一年,家中出事,後來的這些年歲都沒有正經讀書的時候。


    幸好當年考中秀才後,沒有早早去考舉人,而是選擇沉心研讀,將書讀得還算通透,在流放之時,無時無刻不在思索,反複琢磨書中所寫,又曆經艱難險阻,對聖人之書有了不一般的體會和看法,心境也更開闊起來。


    如今重新讀起書來,看到的東西倒是比從前更多了,思路也比從前更為順暢。


    他要走的路必定不容易,他需得比旁人要更努力,考科舉不過第一步罷了,若是這一步都踏不過去,又怎能達到自己所想的?


    故而在鄉試前後他很少出門,閉門讀書,認識他的人不多,即便在太原府回京途中,坐在牛車上,他也不忘拿著書去讀。


    他推測此次來國子監不會立即就能考他,至於需要多久、何時能完成應考,這說不準,故而有備無患,他將趕考的行囊全部帶了來,等待期間可以繼續讀書。


    在合上書簍蓋子之際,賈監丞撥開人群看到了裏頭的書,果然,半人高的書簍,八成以上都是書,難怪那麽沉,他剛才都差些抱不動!


    這麽多的書,這年輕人瞧著習以為常,難道真是隨身背著?


    是了,若非常常背著,又怎能背得如此自如,看著好不費勁,第一次背的人可不會看著如此輕鬆,能不能背得動還得另說……


    他有些怔愣,嘴上說得再好聽,都不如看到實實在在的強,他現下是真的有些相信這年輕人是有真才華的,隨身背這麽多書,這麽好學的人,怎能是那等奸猾之輩?


    他忽然有些羞愧,為剛進來前的舉止而羞愧,這樣一個左腿有殘,還背著這麽沉書簍的年輕人,他竟然也下得了手去刁難?


    身體有殘對讀書人可是致命打擊,便是普通人跛了足,誌氣也早被磨沒了,可眼前的年輕人並未自怨自艾。


    說句長他人誌氣的話,人那談吐舉止比他教過的所有學生都要好,他能感到這年輕人身上的那股從容淡然,那股韌勁兒。


    便是衝著這點,都值得敬佩。


    他還苛求什麽?與太原府那幫鬧事的考生又有何不同?


    自己偏聽偏信,先入為主了,現下他自己學藝不精被瞧出了破綻,臉上感覺無光,又因好勝,卻還要去刁難。


    想到這點,他如坐針氈,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燒。


    “可否借用先生的書桌?”蓮沐蘇準備妥當後,彬彬有禮地開口相詢。


    “啊?哦,用吧。”賈監丞隻要想到自己欺負了人,心裏便不安,應完後又覺得不妥,自己還是在刁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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