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風華無雙,我這有多一頂帷帽,盡可拿去,急公子所難。”那名頭戴帷帽的小姐,聲音宛若金玉相碰,悅耳動聽,語中卻帶戲謔之意。


    小姐話音未落,旁邊侍女摘下頭上帷帽,臉上掛著俏皮笑意,朝著他們走來,還未來得及轉身的五生,隻覺一陣香風襲來,那侍女樣貌竟十分俏麗,一時看得有些發癡。


    蓮沐蘇轉回身去,微微低頭垂眸,舉止有禮,直接推卻:“多謝小姐美意,某不必了。”


    這次不管那名小姐的反應,他拉著發癡的五生直接走出胡同,消失在盡頭。


    那侍女不由噘嘴,道:“好個不解風情的男子,既知是小姐美意,怎還推辭。不過確實是個正人君子,一眼也沒有瞧奴婢呢。”


    帷帽小姐款款走近,帷帽下精致的麵容浮起一絲笑意,嘴裏喃喃:“這便是爹說的連慕麽?聽爹說得千般好萬般好,確不如一見……”


    也不知她的這一見是覺得人好還是人差。


    侍女望向巷道口。語氣充滿遺憾:“可惜有些跛腳。”


    想起了什麽,她一跺腳:“都什麽時辰了,老崔頭他們怎還不抬轎過來接小姐,哎,可急死奴婢了。”


    話音未落,胡同口盡頭便出現了一頂精致的轎子,轎子上有個呂府的標記,這位小姐正是刑部尚書呂行之的千金。


    當初善學廣場重考時,刑部尚書也跟著吏部尚書去了,自知有範公在,自己搶不到這個門生,便動了其他的些許念頭。


    從那時起,他在家中總是不經意間談到蓮沐蘇,訓兒子時提起做比較,教導兒女時聊幾句,與妻子閑談時說幾句,時不時談一談,有次甚至發出“也不知誰有那般好的運氣能得此子做女婿”,引得呂家長女側目不已。


    在外鐵麵無私的刑部尚書,回到家中就拿自己女兒沒辦法了,他的女兒他清楚,別說什麽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女兒不點頭,他下不了那個狠心,這才一拖拖到十九歲。


    此刻,呂家千金扶著侍女的手,坐上了轎子,帷帽下朦朧的麵容讓人看不清神色。


    四個轎夫抬著轎子朝呂府緩緩行去。


    後宮之中。


    蓮花覺得貴妃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以前一見她便口口聲聲喊她蓮妹妹,現在直接叫她蓮美人了;以前一見她便是一副親親熱熱的模樣,現在整個人對她十分冷淡,甚至不怎麽掩飾眼底那抹憎惡。


    這個樣子,怎麽說呢,別人覺得膽戰心驚,她倒是覺得甚好,她最不耐煩應付笑裏藏刀了。


    她摸著小下巴將人端詳來端詳去,不其然碰見薛貴妃如利芒一般射來的視線,她當即露出八顆整整齊齊的潔白小貝齒,展顏對人一笑。


    薛貴妃胸間一陣接一陣的氣血翻騰,將視線挪開,陰冷地略過蓮花的肚子,最終收回目光。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恨煞人也!


    得到消息前,貴妃從未想過人還好端端的,畢竟是小產大傷,怎麽著也得養幾個月才恢複過來,當年她就是如此。


    聽到消息後,貴妃驚得當下打翻了茶盞,捏著碎瓷片劃傷了小指也沒感覺到痛,隻一臉震驚和不可置信,匆匆包紮了細小的傷口,直接坐上步攆親自前來查看。


    遠遠就見蓮花唇紅齒白,心情開朗,氣色極佳,再反觀她自己,心有鬱結不得舒展,容色憔悴,若不細細上妝,便能看出麵有疲憊容色憔悴老了幾歲的模樣,她當即指甲深深掐進肉裏,掐起一片紅痕。


    待看到蓮花若隱若現的滾圓肚子,她一口銀牙咬碎,雙眸發紅,心口怨毒難解,直恨不能將人打入十八層地獄,若不是崔蘭兒哭聲驚醒了她,她差點失態。


    一個小小的美人竟如一粒銅豌豆一般,蒸不爛煮不熟又捶不匾,她爹出手竟也沒能將人連同腹中胎兒除掉,尤其是那腹中的皇嗣。


    此時貴妃高坐步攆之上,高高在上、陰冷地俯視眾人,麵上再無一分往日和善的笑容。


    眾人大氣也不敢出,趙美人周常在恭順地垂首,賈答應縮作一團滿腹心事,孔茵茵哆嗦著唇十分不安,皆不敢抬頭直視威儀,隻除了蓮花與那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崔蘭兒。


    而蓮花壓根就不怕貴妃,她感覺貴妃很不對勁,往日還掩飾對她的厭惡,但今日整個人陰鬱不已,渾身透著冰冷,於是她百思不得其解,時不時抬頭瞄個幾眼,引得貴妃更大的憎惡。


    她並不知道這些日子的薛貴妃承受了多大的心傷和痛楚。


    自劉妃病危那一日後,貴妃終於醒悟,知道皇帝的心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她身上,十餘年春閨夢一場,一朝夢醒皆成空,每每想起她便剖腹剜心般的錐心疼痛,夜夜難寐,對搶走她一切的蓮花憎惡無比,索性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克製著她沒有瘋狂。


    場麵一片寂靜,唯餘崔蘭兒在斷斷續續的哭訴著:“……嬪妾不過與孔妹妹說了幾句玩笑話,往日與孔妹妹也這般笑鬧過,不曾想蓮美人直斥嬪妾無德……後頭蓮美人似很不高興,便當即讓孔妹妹辱罵嬪妾,又慫恿孔妹妹推嬪妾出氣……事情便是如此,嬪妾知錯了,往後再也不敢與姐妹玩鬧了,求貴妃娘娘開恩。”


    說完“砰砰”磕了幾個響頭,肩膀一抖一抖,似極為恐懼。


    好個避重就輕巧舌如簧的崔氏,小吉子暗讚一聲,難怪崔蘭兒毫無恩寵也能混到如今,能當貴妃的一名惡犬,原來深諳惡人先告狀之理啊。


    他嘴角牽起一個嘲弄的弧度,再顛倒黑白又如何,自家主子如今可不再是當初那個任人拿捏的小小答應,別的他不敢保證,但現在的掌刑司他隻消替自家主子去說一聲,比貴妃娘娘都還管用,誰敢動自家主子。


    何況他們現在是占理的一方,又有萬歲爺和德妃在,崔蘭兒想指望貴妃翻盤倒打一耙,做春秋大夢,現在蹦躂越歡,等會死的越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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