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茅子曾經無數次的在腦子中想象過黃石鎮的樣子。


    可她的見識太過貧瘠,在她荏弱的想象力裏,隻能勾畫出黃石鎮有很多很多房子,很多很多橋。


    其實她整天在村子裏,連樓長成什麽樣子,也並沒有見過。隻是當初紫菀曾經在地上用樹枝給她畫過,紫菀自然也是沒有什麽繪畫天賦的,她簡單粗暴的把兩個尖頂的近似三角形的圖案摞在一起,然後用力點著自己的大作:“諾,香茅子,這可就是黃石鎮的屋子,好高的,有兩三層呢!”


    於是在香茅子的想象裏,那就是她家的茅屋兩個疊在一起的模樣。曾經,香茅子還歪著頭想過,茅屋的房頂是尖的,那兩個茅屋疊在一起能穩便麽?!


    可當香茅子牽著辛茂走近黃石鎮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錯的!


    黃石鎮,真的太漂亮,太大了。


    香茅子和辛茂四處張望著,半張嘴,兩雙黑亮的眼睛裏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驚訝和感歎。


    假如是平日,恐怕還要有人會笑話他們一下,可今天,幾乎沒有人有閑暇關注著兩個小小的身影。


    黃石鎮是一座南北狹長的小鎮,當中有一條小河貫穿其中,可以說是一座非常便利安逸的邊陲小鎮,隻是今天這座小鎮充滿了慌亂和嘈雜。


    香茅子拉著辛茂一路往小鎮裏麵走。


    她的內心,不是不忐忑的。


    要去哪裏?接下來怎麽辦?


    香茅子一點想法都沒有。


    現在的她跟辛茂兩個人,正處於極度的震驚中,恨不得長出四個眼睛去觀察所有的事物。


    從鎮子門口的大門進來,腳下就是平整、光滑的石板路。幹燥清涼,特別好走。跟鄉下沾滿泥巴的土路一點都不一樣。在這樣的路上走一天,鞋子也不會髒的。香茅子不由低頭看了一下,她和辛茂兩個人的腳下,都沾滿了黑黃的泥巴,連帶著迸濺到小腿上都是。


    香茅子小心的看了看周圍。


    跟她一樣來避難的人,,大家都差不多。但是原本就住在鎮子裏的人,那就要幹淨許多了。觀察到這點,香茅子抿了抿嘴,暗自記了下來。


    青石板兩側的都是小樓。那可是樓啊!一座座,一排排的連成整齊的一片。香茅子的內心特別被震撼著,小小的她還不明白這種心情,被叫做震撼!


    香茅子牽著辛茂,一步一拖的往裏鎮子裏麵走。


    其實香茅子是茫然的,她不知道要到哪裏去,但是她不敢停下來,她怕別人問,更怕別人攆。


    天色已晚,往日的黃石鎮,這個時候早已經窗上板,門上拴。可今天不一樣,太多的人進來了,投親尋友的,來來往往的。今天湧入黃石鎮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來自幾個村子避難的人群,正在四處打探和尋找落腳之處,有人去投奔親屬,有人要去尋找客棧和民宿。還有人舍不得花錢,又不認識什麽人,正在四處尋找可以避風遮雨的落腳處……


    為了方便行人,街道兩側的商鋪都沒有關門,而是開著門,點著燈籠和蠟燭,把屋子都照得亮亮堂堂得好借光給行人。


    也是黃石鎮人的善意和大氣。


    香茅子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小小的村落裏,珍惜任何物品,蠟燭這種奢侈品更是聞所未見,隻有村子裏的大戶人家,才會在孩子讀書的時候,略點上麽一點,也是睡覺既熄。


    可這裏,到處都是燭火燈籠,天上人間,照得白晝一樣的燈火通明。


    太漂亮了!


    太氣派了!


    香茅子和辛茂被這種排場震懾的連話都不敢說。


    街道的兩側都是各種商鋪,門口還擺放著一些日間在出售的炊餅、胡湯或者其他的吃食。都是香茅子叫不出名字的,油光四射,隔著街道都能聞見香氣。


    肯定很好吃,香茅子努力咽了咽吐沫。


    從早晨到現在,一整天,她跟辛茂也就啃了一張餅子,而那餅子她還把大份的給了辛茂。


    “姐,我餓。”辛茂小聲的跟她說,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店鋪裏的吃食。


    辛茂想吃那些食物,香茅子也想。可是,他們拿什麽買?!家裏一共才37個大錢,都裝在辛茂背著的小包裹裏。


    可不敢動!


    這是他們唯一的錢了!這錢,是要用在救命處的。


    香茅子安慰辛茂,“咱不吃那個,不好吃。”


    這種明顯的謊言顯然欺騙不了小小的辛茂,他扭著身子,“不,我要吃!”


    香茅子對辛茂可不像其他的姐姐那麽溫柔耐心,她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吃屁吃。趕緊的跟著我,一會兒我去想辦法要點熱水,給你泡苦黍吃。”


    苦黍,本來就幹澀難咽,就算放在鍋裏煮半個時辰,入口還是覺得喇喉嚨,這種食材太硬了。香茅子這可好,竟然打算隻是討要熱水泡泡就讓辛茂吃。


    辛茂一聽,更不樂意了。


    可是他很聰明,他看出香茅子的不耐煩,知道自己如果再反抗,香茅子真的會揍他!


    於是他默不作聲了,隻是歪著頭看著那個攤子上油汪汪的噴香的食物。


    有鄉民來買,問了多少錢?攤主大聲的吆喝著,“香的咧,甜的咧。好吃又管飽,一個油炸小鬼隻要兩個大子兒!隻要倆大子兒!”


    鄉民聽見了,就摸出兩文錢遞給攤主,攤主就撿了一個油炸食物,還用曬幹的葉子包好了遞給買家。


    辛茂看到這一幕,心裏不由一動。他開始並知道這個東西要怎麽買,不過他現在看到了,隻要給出兩個圓圓的銅錢就可以了,而他背著的小包裹裏,有一把呢!


    於是,辛茂扭轉頭,默不作聲的開始盤算起來。


    香茅子沒心留意辛茂。


    她正努力四處探看著,盤算著接下來要怎麽辦。


    往鎮子裏走了 有短路了,在路的盡頭,有一座小橋。小橋的後麵是連綿的民居。不過這裏小巷就更加狹窄和安靜了。很多門都已經緊閉,顯然已經閉戶落鎖的休息狀態。


    黑黝黝的小巷仿佛是一隻沉睡的巨獸。


    香茅子不敢往裏麵走了。她沒有過橋,而是牽著辛茂像東走,那邊有水聲。


    月夜下,一灣清亮的溪水安靜溫柔的流淌著。在小溪的旁邊,有一個很大的石台,非常的安全、平緩、有一半是沉在水中的。


    這種平台都是鎮子裏特別修建出來為方便居民洗衣用水的。


    香茅子看見了,連忙牽著辛茂,跑到溪邊開始清洗起來。


    辛茂不願意,扭著身子說,“姐你幹嘛啊,你趕緊去找熱水啊,我餓死了。”


    香茅子不理他,先利索快速的給自己洗幹淨臉,洗幹淨手,然後她小心的把小腿和鞋子也泡在水裏,用力搓洗。


    在月光的映照下,一路上踩到的泥水紛紛落下,被溪水帶走了。


    洗幹淨自己,香茅子又不顧辛茂掙紮反對,甚至捏著他胳膊內側的嫩肉威脅他,也同樣把小辛茂洗得白白淨淨的。


    香茅子有自己的道理,黃石鎮這麽漂亮,鎮子裏的人都很幹淨體麵,如果自己兩個人這麽髒,肯定讓人討厭和瞧不起。那麽萬一被人驅逐出去可怎麽辦?


    以前紫菀就跟她說過一些道理,比如先敬衣冠後敬人,香茅子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如果一個人穿的跟她一樣,然後說些道理,那肯定不如村長那樣的人有信服力。


    所以小小的香茅子,竟然已經十分懂得,要幹淨整齊才能讓人尊重的道理。


    對於她的這點喜好,後娘十分不滿意。因為香茅子太喜歡洗衣服了——廢布啊!好好的衣服,讓她不到三個月就洗爛了補丁上打補丁!氣得後媽三番五次的罵香茅子。


    可她依然堅持。


    給予這個道理,她才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地方,把自己和辛茂洗了個幹淨。


    又吹了一會,把臉上的水都吹幹後。


    香茅子領著辛茂這了一家人的台階上坐著,叮囑他等在這裏,不要亂跑!


    辛茂看著籃子,抱著包袱乖乖的點頭。香茅子自己拿著那根柴火棍,準備出去討口熱水。


    香茅子沿著溪水,從另外一條路向南走。


    剛轉過一個轉角,就見一家很氣派的酒樓,正熙熙攘攘的迎客中。香茅子從門口就看到,小兒給每個桌子上都放了一個大大的瓷茶壺,裏麵裝滿了茶水。


    而在一旁的爐子上,還有鐵壺裏裝著滿滿的滾水,正在不停的冒著白汽。


    香茅子覺得這裏就是她想要找的地方,可是鄉下少女膽怯了,她不敢開口問人。


    她隻能站在門口偏僻的角落裏,呆呆的看著裏麵,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始。裏麵的人自然有人看到了香茅子,可是她站的遠,也安靜,隻是有些呆。那部分人不知道她要幹嘛,大部分都是瞥了她一眼,就丟開了。


    香茅子幹脆蹲在門口,她準備看一陣再說。


    酒樓的食客們分成了幾種,有的是已經吃完正在聊天的本鎮居民,也有的是從別的村落逃難而來的村民,他們沒地方投奔,就來這裏吃點東西。


    無論是貧窮和富貴,大家關心和討論的,都是山上凶獸傷人的事情。


    說出來的內容卻跟在王家老鋪沒什麽區別,大家都在猜測山上的凶獸什麽時候能被趕走,他們好能夠回家繼續自己生活。


    香茅子一麵側著耳朵聽,一麵內心盤算著怎麽才能弄到熱水。


    正在抓頭撓耳的急切中,卻聽見隱隱有震動的聲音,接下來由遠及近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聲音也越來越大!


    有一群人正在騎馬快速奔來!


    這聲音驚動了酒樓裏的小二,他也奔了出來,在手裏還高舉著一個燈籠張望。


    馬蹄聲很快就跑了到了近處,一行十來個人都騎著高頭大馬,領頭的是一匹極其神駿的白馬,噅溜溜一陣嘶叫,馬隊停在了酒樓門前。


    看著來人這種排場,就知道非富即貴,小二熱情諂媚的上前,“客觀,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來人翻身下馬,在燈籠的映照下,香茅子才看清楚,那個從白馬上下來的人,是一個極其好看的年輕公子。


    他,可真俊啊!香茅子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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